摘 要:音樂是身體性的藝術(shù),音樂的本質(zhì)即身體感受之流溢。古希臘的音樂摹仿有形的事物,更摹仿無形的、和諧的宇宙秩序?;貞浬眢w的神圣起源,摹仿宇宙秩序的源頭,達到身體感受的天人相交的境界,乃是古希臘音樂的真正源頭。
關(guān)鍵詞:音樂;身體感受;古希臘;摹仿;宇宙秩序之源
1 音樂的本質(zhì)即身體感受之流溢
音樂是一種流溢到身體之外的身體感受,就像勞作的人會不知不覺發(fā)出勞動號子,充滿感恩的人會不由自主地哼出喜悅的聲音,當身體被某種感受充滿時,就會自然運用聲音和旋律,將這種感受表達出來,這就是音樂。在荷馬史詩《奧德賽》中,女奴們看到主人遠征歸來,就以歡快的舞蹈和歌唱來熱烈地迎接他們,可謂是古希臘生活中再自然不過的音樂表達了。[1]
公元前476年,品達為當時取得賽馬冠軍的希耶隆寫過一首贊頌詩,這首詩“以一個比襯開始”,用水和太陽襯托冠軍的榮耀,最后進入對冠軍直接的詠誦結(jié)束:“他揮舞著羊西西里羊群的正義的杖,盡收一切巔峰成就,被最美好的詩歌稱頌?!盵2]看到品達的贊美詩,我們可以想象在歡呼聲蓋天的壯觀獲勝場景中,品達如何感動地寫下他的稱頌。即便在比賽之后很長時間,當人們吟誦起他的詩歌,又會如同再次進入那輝煌的瞬間一樣。
音樂可以給人帶來超越個體和時空的身體感受,這也正是音樂的奇妙之處。身體的感受是極其具體的,但是它卻能夠通過音樂以超越性的方式傳遞,并進而化為新的身體感受。正是在這個過程中,音樂成了人與人之間相通的橋梁。古希臘人熱愛音樂,在他們的生活、文學、體育以及宗教中,音樂都占據(jù)十分重要的地位。古希臘的音樂常常與“和詩歌緊密結(jié)合”,“是詩、樂、舞三位一體的”,[3]因為其本質(zhì)正是身體性的。
2 音樂具有身體感受的摹仿性
音樂的本質(zhì)乃是身體性的。由于具有身體感通的能力,人在音樂中可以摹仿人和天地自然。德謨克利特提出“在許多重要的事情上,我們是模仿禽獸,做禽獸的小學生的。從蜘蛛我們學會了織布和縫補;從燕子學會了造房子;從天鵝和黃鶯等歌唱的鳥學會了唱歌?!盵4]由于人可以感受到天地萬物的特點,從而獲得從自然而來的真實,因此才可能懂得音樂,從根本上來說,音樂源自身體感受對自然萬物的摹仿。
亞里士多德認為,一切藝術(shù)都起源于人摹仿的本性?!八囆g(shù)模仿現(xiàn)實世界,藝術(shù)是真實的”。[5]“史詩和悲劇、喜劇和酒神頌以及大部分雙管蕭樂和豎琴樂,這一切實際上是摹仿,只是有三點差別,即摹仿所用的媒介不同,所取的對象不同,所采的方式不同……雙管簫樂、豎琴樂以及其他具有同樣功能的藝術(shù)(如排簫樂)只用音調(diào)和節(jié)奏)”。[4]
不過,畢達哥拉斯和柏拉圖等哲學家認為,對自然有聲有形之物的摹仿,還不能算音樂的最初本源。音樂最美妙和最原初的意義,在于摹仿和分享了宇宙看不見的和諧。畢達哥拉斯學派認為“數(shù)是萬物的原則”,“音樂是數(shù)字,而宇宙是音樂”,[6]整個宇宙就如同一部巨大的音樂詩,發(fā)出和諧美妙的聲響。
柏拉圖延續(xù)了畢達哥拉斯派的這種思想,將音樂分為兩類:聽得見的音樂與聽不見的抽象音樂。聽得見的音樂是一種摹仿自然萬物的技藝音樂,而在這些技藝摹仿之上,還有一種更為源頭性的摹仿,就是對使萬物和諧連接的神圣秩序的摹仿,從這樣的摹仿中發(fā)出的聽不見的音樂,才是最初的源頭?!办`魂和宇宙得以分享的、統(tǒng)一的神圣秩序的象征,它不是使用著里拉琴和基薩拉琴的音樂家們所表演出來的那種音樂,而是一種存在于抽象之中的純粹和諧”,[7]而“音樂之所以能夠悅耳動聽,打動人心,乃是因為其和諧……和諧不僅僅存在于音樂和數(shù)中間,還存在于宇宙構(gòu)成,天體運動,乃至人類靈魂的不朽部分中間”。在柏拉圖看來,神圣抽象秩序所呈現(xiàn)出來的和諧是美妙音樂的源頭,是音樂摹仿的原型,“現(xiàn)實的技藝音樂只是由于摹本分有理念世界的原型,才多多少少獲得了和諧的因素”。[7]正是由于這一永恒的美妙事物的存在,人才可能從中獲得深層次的和諧感,并從中發(fā)出美妙動人的有聲之聲和無聲之聲。也就是說,回到那個象征著神圣秩序的源頭,進入天人感通的狀態(tài)之中,最美妙的音樂才會流淌出來。
3 古希臘音樂源自身體感受對宇宙之源的摹仿
對哲學家而言,宇宙秩序的源頭其實就是古希臘信仰中代表秩序的天空神靈,尤其是奧林波斯主神——宙斯?!耙魳贰币辉~來源于古希臘語“μουσικη”,意思是“art of the Muses”,即繆斯女神的藝術(shù)。在古希臘人看來,音樂是繆斯女神的職責,是繆斯女神主導(dǎo)詩、樂、歌、舞等的總稱,是藝術(shù)和文化的總和。公元前7世紀的古希臘抒情詩人阿爾克曼認為繆斯是烏拉諾斯(天空神)和蓋亞(大地女神)的3個女兒。赫西俄德認為,繆斯女神共有9位,是記憶女神與宙斯所生,象征著智慧、秩序和權(quán)力的源頭宙斯與記憶的結(jié)合。無論是何種說法,音樂都與代表著秩序的天空神靈有直接的關(guān)系。而宙斯之子太陽神阿波羅作為音樂之神,是繆斯的領(lǐng)導(dǎo),也常與繆斯共同享受音樂的魅力。[8]
從對宇宙秩序源頭的摹仿來思考古希臘音樂,才能理解古希臘音樂早期的特征。在柏拉圖看來,在古希臘傳統(tǒng)的音樂中,有一種極其特殊的形式“nomoi”,比其他各類形式更為嚴肅和神圣,這似乎與音樂的源頭有關(guān)。柏拉圖談道:“從前在我們希臘人中間,音樂分成若干種類和風格,一種是對神的禱祝,叫做頌歌;另一種和這對立的叫做哀歌;此外還有阿波羅的頌歌以及慶祝狄俄尼索斯誕生的頌歌,叫做‘酒神歌。從前人還另有一種歌,就叫做‘nomoi,上面還冠以‘豎琴調(diào)的字眼,這一切和其他歌調(diào)都區(qū)分得很清楚,不準演奏者把這種音樂風格和另一種音樂風格混淆起來?!盵5]在古希臘音樂早期,頌歌和酒神歌都是直接獻給神靈,尤其是獻給宙斯和宙斯的兒女的。而Nomoi則專指游吟詩人為人們吟唱的敘事詩或史詩。Nomoi同時還兼具法律、習俗的意思。如果我們思考《神譜》《荷馬史詩》兩首最經(jīng)典的Nomoi就會明白,古希臘最傳統(tǒng)的Nomoi并非指普通生活意義上的敘事,而是一種回歸宇宙、自然和人身體的神圣源頭的敘事,也就是回到宇宙一切秩序源頭的天空神靈的敘事。這種敘事實際上正是對古希臘人和城邦的起源合法性的回憶,因此才可能成為一種習俗和法律。
古希臘偉大的抒情詩人品達,曾在其頌歌六中寫道:“神圣的繆斯,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因著你的父親雷神宙斯和母親記憶女神,你有特權(quán)?!盵9]音樂之所以具有意義,正是因為它能夠記住一切關(guān)于宙斯的事情。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音樂“講述的是真理”,并因而“具有了教化的首要功能”。[2]而所謂“本源的詩”,即一種能夠喚起對于本民族起源的回憶的事物。古希臘的詩人們和音樂家正是由于重新回到并摹仿了這一起源,才迸發(fā)出靈感,唱出偉大的音樂之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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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品達.品達洛布系列叢書(第六冊)[M].哈佛大學出版社,1997:263.
作者簡介:樊杰,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研究方向:古希臘教育哲學,教育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