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中林
走在故鄉(xiāng)的小路上,到處是金黃黃的油菜花、綠油油的麥苗,還有鳥雀起起落落,但就是看不到孩子。這樣的美景,沒有孩子,始終是一種遺憾。孩子是春天的希望,沒有孩子還是什么春天呢?我的童年,故鄉(xiāng)的春天全不是這樣的啊。
小時候,伴隨著布谷鳥的聲聲啼鳴,我們就從家里奔到了原野里。跑去撒野了吧?你這話可說錯了,我們幫父母做事呢——掐馬蘭、打枸杞頭、討豬草、放牛。
廣闊的原野,到處是美景。滿地流金的油菜花在陽光下灼灼其華,閃射著跳動的暖色;碧色欲流的小麥擠著鬧著,對我們眨著蠱惑的眼;蠶豆把蝴蝶一樣的花兒捧了出來;豌豆也把或白或紫的花兒亮出來……目之所及,哪里沒有風景呢?就是小路的兩邊,也有薺菜、雞米草和狗芽草在那里開著花招搖呢。
我們出門時對父母說是掐馬蘭,其實,我們還是貪戀這春光的——掐馬蘭之類二三十分鐘就解決了。那放牛呢?放牛是不行,但湖心到處是草兒,你只要把牛繩往它頸脖上一系,它就不要你過問了。我們只要在太陽落山時,找到自家的牛,騎上,悠悠然回家就是。
大把大把的時間,我們干什么呢?那事情多了去了:滾鐵環(huán)、跳田、斗雞、逮蝴蝶、捉迷藏、摸小魚、拔藕鉆子(即新長的藕莖)……在這些當中,我最喜歡吹麥笛。
做麥笛一般在春夏之交。做麥笛的一般用的是雀麥,因為它的麥管粗長。雀麥長在麥地里像好斗的公雞一樣把頭昂得高高的,遠遠地一瞥就能逮到它。做麥笛要把握好時間,早了,麥稈太嫩,一掐就出水,一壓就癟,是做不成的;晚了,麥稈干了硬了,沒了彈性,吹不出音來。
麥笛做起來簡單:扯一根麥穗,掐去穗和根,只留下鵝毛管般中空的部分,截成幾段,在靠近實心結的一端用指甲劃一道口子,麥笛就做成了。做麥笛的技巧全在開口上,口子長短不同,吹出來的調子高低粗細也不一樣。做成的麥笛,有的渾厚低沉如牛哞,有的尖細清亮如鶯囀,有的靈動活潑如蝶飛,有的沉穩(wěn)自在似流水……也許是喜歡繁復吧,我們總喜歡把五六根一起含在嘴里吹,比賽誰吹得好?!皢鑶鑶琛獓u噓噓——嚕嚕?!币粫r間各種不同的調兒在田野彌漫開來,匯成一曲優(yōu)美的田園交響樂。我們一直鬧騰到腮幫子吹酸了,嘴巴吹干了,才會放下來歇一歇。
你別看我,唱起歌來,五音不全,但是吹麥笛,我可是個高手。小伙伴們聚在一起比賽的時候,贏的往往是我。因為我能把當時流行的歌曲通過麥笛吹出來,譬如《北國之春》《難忘今宵》和《故鄉(xiāng)的云》之類。因此,每每聚在一起,他們就慫恿我吹一首,再吹一首。我呢,自然要把頭昂了再昂,那種自得與滿足,就是今天想來還是如在眼前般呢。
吹麥笛最自在閑適的時候,當屬在大湖心里騎在牛背上吹。天上白云朵朵,地上碧草青青,身邊溪水潺潺,牛兒低著頭吃著草,我們呢,則坐在牛背上悠悠地吹著。野曠天低樹,笛清鳥和鳴。悠悠的笛聲響起,惹得鳥雀也飛來湊熱鬧:鵓鴣渾圓的“咕咕”,麻雀細碎的“嘰喳”,喜鵲響亮的“嘎嘎”……它們或許是把大湖心當作表演的舞臺了吧。只有牛兒這時候沉默著,歡快地吃著,還常常抬起頭來,支棱著耳朵,嘴里咀嚼著,安詳?shù)赝桓碧兆淼哪?,似乎想要自己融進這生機盎然的鄉(xiāng)野。
悠悠麥笛聲聲幽,故鄉(xiāng)老去何處走。面對看不到一個孩子的故鄉(xiāng),我只能是一聲長嘆。想要聽到悠揚嘹亮的麥笛聲,恐怕只能在夢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