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什么難得糊涂，少一分都不行

孫繼勝

清代文人畫家鄭板橋以畫竹、蘭、石見長，兼工書法詩詞，號稱“詩書畫三絕”。雖然很少有人能完整地背出他的任何一首詩，但他有兩句話流傳頗廣，時至今日，還經(jīng)常有人掛在嘴上或者掛在墻上，一句叫“難得糊涂”，一句叫“吃虧是?！薄?/p>

這幾乎成了鄭板橋的代言名片，不爭不搶不計較，心態(tài)平和、超然灑脫的一代文人雅士形象，就這樣呈現(xiàn)在了世人面前。然而，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什么難得糊涂，什么吃虧是福，找他買畫時你搞搞價試試，少一分錢也不行！

一

幾乎每個成功人士的背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鄭板橋小時候就是個倒霉蛋，原本出身富貴人家、書香門第，可輪到他出場，家境就開始敗落，日子一天不如一天。3歲生母去世，14歲繼母去世，鄭板橋從小跟著父親一起生活、讀書。

鄭板橋還算爭氣，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20歲的他考中了秀才，成了村里的文化人，在私塾當(dāng)了一名教書先生，娶妻生子，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鄭板橋迷上了畫畫，而且越畫越好。

然而，命運多舛，鄭板橋30歲那年，父親也去世了，平靜的生活再次被打破，家里的日子更加拮據(jù)。畢竟祖上也是闊過的，胸懷大志的鄭板橋不甘心就此平庸下去，毅然向?qū)W校遞交了辭職信：“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敝?，他帶著全家漂泊到了揚州，混跡于江南書畫界，以賣畫為生。

這一混就是10年。

這期間，鄭板橋依然沒有擺脫厄運，先是唯一的兒子去世，接著老婆也去世了。更要命的是，他的畫也不被市場看好，幾乎無人問津。但他依然在藝術(shù)的道路上苦苦堅持，每天走在瘋狂逐夢的大街上尋找買家。

那是鄭板橋人生的低谷，迷茫中，隔壁老王對他說：“朋友啊，生活是很無情的，從來不會對你有一絲憐憫，你也別再像個傻瓜一樣奔波了，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彷徨?！编嵃鍢蛘f：“別著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刮目相看?！?/p>

據(jù)說，當(dāng)時鄭板橋的畫有三不賣：“達(dá)官顯貴不賣;生計夠了不賣;自己不喜歡的不賣。”一副牛哄哄、很清高的樣子。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什么達(dá)官顯貴不賣，根本就是沒人買，他才故意這樣說的。

二

清代的揚州是著名的繁華大都市，地位類似今天的上海和深圳，城市的角落里聚集了一大批像鄭板橋這樣的所謂“揚漂”藝術(shù)家。跟現(xiàn)在北漂的命運差不多，雖然你有理想、有追求、有藝術(shù)天分，但不代表你能借此改變?nèi)松?/p>

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一籌莫展的鄭板橋最終決定，暫時放下手中的畫筆，重新復(fù)習(xí)功課，繼續(xù)參加科舉考試。雍正十年（1732年），40歲的鄭板橋在南京參加鄉(xiāng)試，考中舉人。當(dāng)然，如果想求得一官半職，這個學(xué)歷還不夠，鄭板橋又到鎮(zhèn)江繼續(xù)深造。

四年后，也就是乾隆元年（1738年），他赴北京參加禮部會試，考取貢生，獲得殿試資格，喜中二甲第88名進(jìn)士。

44歲金榜題名，鄭板橋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發(fā)朋友圈炫耀：“我亦終葵稱進(jìn)士，相隨丹桂狀元郎?！崩献右灿薪裉欤?！瞬間收獲點贊無數(shù)。

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依照大清朝《官員任用條例》，考中進(jìn)士并不意味著馬上就能當(dāng)官，你得排隊候補，等職位空缺。要等多久？這不好說，過去實行官員終身制，也沒有離退休制度，空一個位置出來不容易，下面一堆人盯著，如果沒有一定的人脈關(guān)系和政治背景，又合不得花錢送禮，等上個十年八年也是常有的事。

比如鄭板橋，在北京逗留了一年多也沒等到朝廷安排，眼看錢花得差不多了，只好又回到揚州。

這次回家就不一樣了，他以進(jìn)士的身份回來，這叫衣錦還鄉(xiāng)。雖然他暫時還沒有被授予官職，但這是早晚的事嘛，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鄭板橋時來運轉(zhuǎn)，人生掀開了新的一頁。

三

好事一件接著一件，鄭板橋先是得到天使輪投資。一個叫程羽宸的超級富商，也是他的超級粉絲，為了讓他安心創(chuàng)作，慷慨解囊，資助他黃金千兩，在揚州二環(huán)內(nèi)給他買了三室一廳，又張羅著給他新娶了一個老婆，鄭板橋的生活狀況由此大為改觀。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反響平平的繪畫作品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在揚州書畫界開始走俏，上門求畫求字的人越來越多，特別是他畫的“四時不謝之蘭，百節(jié)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頗受歡迎。

難道是跟自己身份變化有關(guān)系嗎？反正作品得到了業(yè)內(nèi)認(rèn)可，鄭板橋喜出望外，每天埋頭創(chuàng)作，樂此不疲，畫技日益精進(jìn)，競自成一派。

資助過他的富商程老板一看，說：“您這是不想當(dāng)官了嗎？”鄭板橋說：“當(dāng)然想啊，我這不是在等朝廷安排嘛?！背汤习逭f：“不能光傻等啊，你得上京城活動活動啊……”鄭板橋這才放下畫筆，二次進(jìn)京。

沒什么過硬的人脈關(guān)系，也沒有太多錢上下打點，鄭板橋就憑著自己在藝術(shù)界剛混出來的這點小名氣，用詩書畫做敲門磚。

為求得權(quán)貴們的舉薦，鄭板橋經(jīng)常以畫相贈，并附上阿諛奉承的詩詞。比如《上江南大方伯晏老夫子》《謝大中丞尹伯年贈帛》《讀昌黎上宰相書因呈執(zhí)政》《送都轉(zhuǎn)運盧工四首》等，遣詞造句諂媚肉麻之程度，連他自己都不忍卒讀。

以至于晚年編纂個人詩詞作品集《后刻詩序》的時候，鄭板橋?qū)ｉT在“后記”中撂下這樣一段狠話：“板橋詩刻于此矣，死后若有托名翻版，將平日無聊應(yīng)酬之作，改竄闌入，吾必為厲鬼以擊其腦！”

他也知道拍馬屁丟人，怕后人恥笑，不惜立下這樣的毒誓。但是，這玩意兒確實管用。

慎郡王允禧、康熙的第31個兒子，也是個書畫愛好者，對，就是大家在《甄娛傳》和《延禧攻略》里見過的那位貝勒爺，他原本就對鄭板橋的字畫頗為賞識，再加上鄭板橋這一通馬屁拍得全無節(jié)操，貝勒爺一高興，舉薦鄭板橋到山東范縣做了一個七品縣令。

此時，距離他考中進(jìn)士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六年。

接到任命那一刻，50歲的鄭板橋百感交集。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jìn)士，一路坎坷，他到了這把年紀(jì)才混上個正縣級，你說，官場上還能有什么前途？還不如畫畫來得實惠。

四

抱著這個思想，鄭板橋在任內(nèi)無所作為，倒是利用職務(wù)之便，拼命宣傳自己的畫作，推廣手段之另類，之奇葩，之匪夷所思，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比如，犯人游街示眾，依照慣例，一般會在脖子上掛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殺人犯王二狗、強奸犯李大孬，諸如此類。鄭板橋卻別出心裁，把自己的畫連同公眾號二維碼掛在犯人身上游街，以此吸引流量，擴大影響。

此外，在各種場合，不管是全縣工作會議還是商家開業(yè)慶典，鄭板橋都不忘在講話中順便推銷自己的詩書畫，稱其作品廣受歡迎，“索詩文者，必曰板橋”“凡王公大人，卿士大夫，騷人詞伯，得其一片紙，只字書，皆珍惜藏度”。

吹牛就怕不要臉，在這種強力營銷下，鄭板橋的名氣越來越大，書畫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也是奇怪，以前特別難辦的事，比如出個書賣個畫什么的，自從鄭板橋當(dāng)上縣長以后，都變得容易起來。全縣百姓都以家里能掛一幅鄭縣長的墨寶為榮，前來求字畫的人排成了長隊，供不應(yīng)求。

可鄭板橋畢竟是官員，跟百姓討價還價不成體統(tǒng)，他干脆明碼標(biāo)價，向社會公開，名曰《板橋潤格》：“大幅6兩，中幅4兩，小幅2兩，條幅對聯(lián)1兩，扇子斗方5錢?！倍抑皇宅F(xiàn)金白銀，不接受實物兌換，更不接受賒賬和無償索?。骸胺菜投Y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禮物既屬糾纏，賒欠尤為賴賬?！?/p>

最后，他還特意附詩一首：“畫竹多于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只當(dāng)秋風(fēng)過耳邊。”啥意思？就是廢話少說，別跟我拉關(guān)系扯交情，我只認(rèn)錢。

五

鄭板橋在范縣任職四年、濰縣任職七年期間，“日事詩酒，為上官呵斥”，職務(wù)自然一直沒有升遷。但是，失之桑榆，收之東隅，鄭板橋在文學(xué)藝術(shù)界卻混得風(fēng)生水起，如日中天，詩書畫的名氣越來越大。

鄭板橋的名片上除了“山東濰縣縣令（正七品）”的官職外，下面是一大堆嚇人的頭銜：華語地區(qū)十大杰出人才、全國十大優(yōu)秀畫家、大中華區(qū)水墨竹蘭石國畫大師、十八世紀(jì)亞洲及泛太平洋地區(qū)文化名人……

乾隆十八年，61歲的鄭板橋辭官卸任，往來于揚州、興化之間，專職作畫賣畫。經(jīng)過十幾年的運作，此時鄭板橋的詩書畫已是名滿天下，賣畫所得比當(dāng)縣長的俸祿不知高到哪兒去了。

杭州太守曾出高價請鄭板橋上門作畫，鄭板橋欣然前往，不但掙到一筆不小的酬金，還在杭州游山玩水，逗留數(shù)日，全程由太守接待。

鄭板橋覺得這一趟很劃算，在給表弟的信中興奮地炫耀：“太守請酒一次，請游湖一次，送下程一次，送綢緞禮物一次，送銀40兩。鄭分司認(rèn)族誼，請酒七八次，游湖兩次，送銀16兩。”你們看看，鄭板橋身為一個正縣級離退休官員，就這點兒“出息”。

不過，并不是所有買家都像杭州太守這么大方，有些身份地位很高的大人物買畫，居然討價還價，這讓鄭板橋心里很不爽，但又不能硬懟，鄭板橋便寫了許多格言警句掛在墻上，以暗示買家。比如：“打松算盤，得大自在”“吃虧是?！薄半y得糊涂”。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鄭板橋?qū)懡o自己的座右銘，其實，都是寫給別人的。畢竟如果因為討價還價傷了和氣，雙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編輯/夏涵

“難得糊涂”是鄭板橋的座右銘，那你知道“座右銘”這個典故的來歷嗎？想get;更多字詞趣事，打開抖音掃描“淘宇趣”（JD：1101844872）二維碼即可，就是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