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摸心跳

羅倩儀

保羅生長在一個特別的家庭里，父親哈里森和母親米拉年紀都很大了，更重要的是，他們家從來不允許做激烈的運動。父母最常和保羅做的事就是“觸摸心跳”。他們教保羅將手放在心臟的位置，感受心臟的跳動，這讓年幼的保羅覺得十分有趣。

也許是老來得子的緣故，哈里森和米拉分外疼愛保羅。有一次，保羅看到花園里走進來一只可愛的小貓，忍不住追著小貓跑。哈里森看到后，立刻跑過來，制止保羅：“保羅，你忘了嗎？你不能快跑……”“爸爸，我跑一下怎么了？你看，你不經(jīng)常運動，跑一下就氣喘了?！北Ａ_不悅地說。

哈里森擺擺手，平復一下氣息后，說：“不，我氣喘是因為我年紀大了。但是保羅，你摸摸你的小心臟，現(xiàn)在是不是跳得很快？”保羅又玩起了“觸摸心跳”的游戲，果然如此，比平常快了很多?！氨Ａ_，你得記著，不能讓心臟跳得太快，不然會有危險，可能你以后都見不到爸爸媽媽了?！惫锷瓬睾偷卣f。這招對保羅很管用，他嚇了一跳，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隨著保羅漸漸長大，他終于意識到，其實哈里森和米拉不允許他做激烈運動是因為他得了一種罕見的心臟病，一旦心跳過快就會引起一系列病癥，從而引發(fā)生命危險。哈里森和米拉從小教他“觸摸心跳”，就是想讓他感受并接受那顆異于常人的心臟，因為即使在安靜狀態(tài)下，他的心跳也是快于常人的。

保羅在哈里森和米拉的關(guān)愛下，已然接受了有缺憾的自己。只是偶爾看到別的男孩子在球場上飛奔時，會生出一種艷羨的情緒。

直到保羅年滿20歲后的某一天，哈里森突然找他進行一次嚴肅而憂傷的談話。

哈里森說：“保羅，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前些天，我去醫(yī)院做體檢，醫(yī)生告訴我，我大概沒多長時間了。”話題是沉重的，盡管哈里森用輕松的語氣把它說出來。保羅十分震驚，這對他而言太突然了。哈里森這才向保羅坦白，其實他和保羅有著同樣的罕見心臟病。保羅像一座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任由憂傷爬滿臉龐。

“噢，保羅，別為我難過，我都71歲了。醫(yī)生說，我能活這么久已經(jīng)是奇跡了?！惫锷f，“但我不放心米拉，請你千萬別告訴她。等我離世后，你要好好陪著她。你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不是嗎？”

哈里森拍了一下保羅的肩膀，保羅的眼淚瞬間滑落。哈里森有些慌神了，保羅卻淚眼朦朧地對他說：“爸，你知道嗎？就在前不久，媽媽和我說了同樣的一番話?！边@下輪到哈里森感到震驚了，原來63歲的米拉也已大限將至。哈里森沉默了，笑中帶淚。

可是保羅臉上的表情卻由憂傷轉(zhuǎn)為悲痛，繼而變?yōu)楸瘧嵔患?。原來，在米拉向他坦陳自己的病情時，保羅就悄悄到網(wǎng)上查過這種病，發(fā)現(xiàn)如果父母只有一方得病，子女是不可能被遺傳的，但如果父母雙方都患有此病，那么子女就百分之一百會遺傳到。

“爸爸，你知道得了這種病有多不方便、多痛苦嗎？”保羅悲憤地問。哈里森幽幽地說：“當然，我當然知道，我就是這樣過了71年的呀！”“那你們明明知道自己有這種病，為什么還要生下我？讓我遭受這樣的痛苦……”保羅生氣了，捂著胸口，痛苦不堪地離開了。

等到一個星期后，保羅氣消回家時，竟發(fā)覺哈里森和米拉已生命垂危。彌留之際，哈里森用盡全身的力氣對保羅說出真相。其實，保羅并非哈里森和米拉的親生兒子，他們是在一次去醫(yī)院復診時遇到保羅的。保羅是個棄嬰，只因患了這種罕見病。哈里森和米拉不想讓保羅覺得自己是被人遺棄的孩子，才一直隱瞞真相，將他視如己出。

“爸、媽，對不起！”保羅悔恨交加。哈里森和米拉只微笑著搖頭。

保羅含淚伸出左右手來，分別觸摸哈里森和米拉的心跳。他將銘記他們最后的心跳，銘記他們?nèi)康膼垡狻?/p>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