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

在《新編菜根譚》“治家卷”中，讀到林則徐寫給夫人的幾封信，感觸頗深。我們知道，林則徐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及時并經(jīng)常給家里寫信，向夫人報個平安，或者說說工作中的情況，當(dāng)然寫得最多的，還是子女的教育以及自己為官為政的清廉情況，讓家中放心，自己一定會做一個好官廉官。這幾封信，都是寫這些內(nèi)容的。

1838年12月，林則徐被道光皇帝任命為欽差大臣，到廣東禁煙。按理說林則徐應(yīng)該成立一支隊伍，浩浩蕩蕩開往廣東?？扇思伊謩t徐1839年初從北京啟程時，就發(fā)出傳牌，宣布此行“并無隨帶官員、供事書吏，惟馬一弁、跟丁六名，廚丁小夫共三名，俱系隨身行走，并無前站后站之人，如有借名影射，立即拿究”。當(dāng)然，林則徐發(fā)這個傳牌的目的，就是怕自己到廣東要幾個月的時間，別有人在這期間招搖撞騙，打著林則徐的旗號干各種違法的勾當(dāng)。但從另一個方面也看出，林則徐即使有重任在肩，大權(quán)在手，依然一切從簡，一切從廉。

第一封信，就是在去廣東禁煙前寫給夫人的，林則徐就要奉命出使廣東了，不少人前來慶賀，他給夫人寫信說，地位越高，越要謹(jǐn)慎，越要低調(diào)，也只有在此刻，他才理解為什么古人每提升一次，都會更加恭謹(jǐn)一次的原因了。古人在第一次被任命時只是曲背致禮，到了第二次就是屈身以示恭敬了，而第三次，都是屈身低頭以表謝意，這不是做作，也不是故作姿態(tài)，這是從內(nèi)心發(fā)出的謹(jǐn)慎之聲。所以他反復(fù)告誡夫人，一定要讓在家的次子謹(jǐn)慎小心，千萬不能依仗他父親的權(quán)勢與官府胡亂往來，更不能干預(yù)地方事務(wù)，“高考”將近，“次兒在家，實賴夫人教誨，大比將近，更須切囑用功”。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讀到這些，對于林則徐去廣東輕車簡從就不難理解了。林則徐不但對自己嚴(yán)格要求，對子女也不敢稍有懈怠，唯恐遠(yuǎn)在家鄉(xiāng)的兒子因為自己的提升而在地方胡作非為，那樣不但對不起祖宗也有負(fù)皇恩了。

關(guān)于這些，林則徐在寫給夫人的第二封信中，就已經(jīng)說得非常明白。在第二封信中，他先把在廣東的一些日常生活情況，向夫人如實作了“匯報”。廣東的飲食，與咱家鄉(xiāng)福建差不多，能夠適合我的口味，只是價格太高，開支非常大，有入不敷出之慮。然后突然一轉(zhuǎn)，他說不過請夫人放心，我發(fā)誓清廉為政，俸祿之外，決不奪取民間或下屬一分一毫，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使自己上可答謝皇恩，下則有臉面去見祖輩父輩?！拔崃质纤卮灏?，此種污手之錢，決不要一文也”。

林則徐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早在1820年，林則徐被任命為江南監(jiān)察御史巡視江南各地時，有次他到澎湖群島寓所剛歇下，有個自稱“花農(nóng)”的人獻(xiàn)上一盆玫瑰花，還說是要請林大人換個大盆栽花。林則徐心知有異，一腳踢翻花盆，盆里現(xiàn)出一個紅包。包里是一只足有半斤重的金老鼠和一紙信箋，箋上寫著：“林大人親收，張保敬獻(xiàn)?！绷謩t徐當(dāng)場將張保行賄的金老鼠沒收，上繳國庫。就是1839年的這次廣東禁煙，英國商務(wù)代表義律也曾送給林則徐一套鴉片煙具：白金煙管，秋魚骨煙嘴，鉆石煙斗，另外還有一盞精致的孔明燈和一把金簪，都是光彩奪目，起碼值10萬英鎊?？粗@些賄品林則徐對義律說：“義律先生，本部堂奉皇上旨意，到廣州肅清煙毒。這套煙具屬于違禁品，本當(dāng)沒收，但兩國交往，友誼為重，請閣下將煙具帶回貴國，存入皇家博物館當(dāng)展品吧！”義律討個無趣，自尋其辱，只好灰溜溜地將禮品收回。

這又讓我想起3年前在南京看的由京劇名家孟廣祿、劉桂娟、石曉亮等聯(lián)袂演出的新編歷史劇《欽差林則徐》來，戲中的林則徐在禁煙途中不但嚴(yán)禁地方官員的迎送宴請和商人的行賄行為，還把為數(shù)不多的俸銀資助給了遭受水患的災(zāi)民。在舞臺上飾演過包公、袁崇煥、鄭和、項羽等歷史人物的“中國花臉第一人”孟廣祿深有感觸地說：“包公是剛正不阿的，林則徐還有俠骨柔腸的一面?！?孟廣祿說每當(dāng)唱到“夫人哪，我林則徐為官多年，官居一品，可在京城我連一處為你養(yǎng)病的宅子都買不起”這句唱詞時，他都會鼻子發(fā)酸。林則徐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于此也可見一斑了。

對于置辦產(chǎn)業(yè)之事，林則徐則在第四封信中向夫人說得非常明白，將來退休了，按照國家規(guī)定購些田地，也就心滿意足了。在這方面不能多求，多求就是侵占了他人利益，就是造孽。我們不能跟如今的一些貪贓枉法者學(xué)，“別人做別人的家事，我們做我們的家事，互不干涉。世道好便同心同德遵行朝廷的王法，世道不好則獨善其身，不和別人一起做壞事，這也是板橋的家法”。

做人低調(diào)，不是明哲保身，不是為官不為。對于夫人對他“見可而進(jìn)，知難而退”的囑咐，他在第三封信中是這樣回答的，夫人的話雖然是保住自身，保護(hù)家庭的好辦法，但不是人臣侍奉君主獻(xiàn)身出仕之道。況且我任職已經(jīng)很久了，也稍有生活閱歷，決不至于做事草率茍且，不負(fù)責(zé)任，給自己和家庭留下隱患。更何況如今圣明天子燭臨萬方，布德流惠，八聰四達(dá)，明察秋毫，如果不是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是不會殃及自身的。在林則徐的心目中，哪些是可為的，哪些是不可為的，都非常明了。對國家對民族有利的事，就要積極去做，貪贓枉法，中飽私囊，不利于國家和人民的事，就解決不去做，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因為只有這樣，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忠實大臣，才是一個老百姓真正喜歡的好官好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