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付奇
我是一個玩紙鳶的孩子
在一個屬于白云的季節(jié)
那飛在天空的紙鳶
掙斷了我手中的線
——劍安《紙鳶詩歌》
長風扯了幾朵白云當刷子,蘸上顏料唰唰幾筆就涂抹出一方湛藍湛藍的晴空。那汪藍瞬間就注在了人們的心尖兒上,悠悠蕩蕩。整個人仿佛醉酒似的,劃著輕捷的小舟,渡向那片湛藍的夢的天堂……
“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p>
耳熟能詳?shù)脑姼瑁拖裾僦磥淼南赏?,在此刻驀地現(xiàn)身。紙鳶,一個附著塵世色彩卻又透著幾絲飄逸氣息的好名字。就像“浣女”這個詞一樣,有在煙火人間的勞作之態(tài),也有江南女子的清雅婉約。所以,我常常覺得紙鳶不可褻瀆。
童年的快樂很簡單,春天只需要一只紙鳶。買一只,放到天上去固然高興,但若能親手做一只,然后放到高天上去就更妙不可言了。買來一長段兒青竹,在清水里浸泡幾天,用小刀劈成細細的竹篾,根據(jù)需要握成小燕子的骨架。有的時候,力度掌握不好,劈的竹篾不是粗了就是太細,時不時地還會被竹篾劃破手指??稍绞侨绱耍讲幌敕艞?。雖然這些竹篾七零八碎,可它們會在自己的手中魔術(shù)般地變成燕子、蜈蚣、金魚……到時候不光燕子在天上飛,魚兒也能在天上飛,將是多么神奇!更重要的是,一定得是自己“養(yǎng)”的魚,自己“喂”的燕子!更何況要跟村東頭的小子比一比誰的紙鳶飛得高,絕不能輸給他!不過,制作紙鳶的過程是那么曲折。好不容易制作好了,即使有風也飛不上去,只會打著旋兒往地下栽。一次次放飛,一次次栽下來。會懊惱,更會痛惜。于是向白胡子老爺爺請教秘訣,一而再,再而三地改進,直至那只紙鳶載著一顆小小心靈的滿滿期待,翩然飛起。
起初自己在大地上奔跑,牽動風箏飛起;后來風箏在高處飛舞,牽動我隨之而行。時間久了,感覺不是紙鳶在飛,而是自己在飛。高天上的紙鳶,舞步翩翩,似乎帶著笑意俯瞰人間。那時的心,就像一棵開了花的樹,風過,掀起震顫的微笑。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悠悠的流云四處游弋,看翩飛的紙鳶逐漸遠去,逐漸遠去……
春秋代序,流年暗換。兒時的紙鳶早已在童年的天空里逶迤而去,不覓蹤跡。而今才明白,原來自己才是搖曳于天際的紙鳶。踏著人生的小河流,在寒窗之下,歷十數(shù)載削竹為骨,敷紙成面,飽蘸青春的激情,修煉成一只紙鳶,而后只待東風起,“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這之后,我們就成了一只飄在遠方的紙鳶。
鳶者,遠也。紙鳶,或許命定的結(jié)局就是遠離。紙鳶飄搖而去,尋夢千萬里。留給故地的只是細絲一縷,抑或是斷線一根。留在地上的人,泛著望眼欲穿的歡喜或是悵然若失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