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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不老,和我同齡,都是十八歲考進北京的重點大學(xué)。十八歲上大學(xué),不稀奇,關(guān)鍵在于,他是內(nèi)蒙人,我是甘肅人。二十年前,在我們老家,要考上大學(xué),非得補習(xí)個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不可。我們是帶著自豪和驕傲進入班級的,但他就變成了老高,我就變成了老杜。北方人,長得老。女同學(xué)說,四十歲的老師也比你們年輕。所以,其他同學(xué)卿卿我我談戀愛的時候,我倆就去大街上發(fā)傳單賺錢。四十歲的人了,談啥戀愛。
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我倆在班里都是倒數(shù),英語四級考了三次,勉強拿到畢業(yè)證。但也奇怪,不少同學(xué)削尖腦袋想在北京找份工作留個戶口沒能如愿,我倆卻接到了北京兩家不錯單位的橄欖枝。
“你看打工還是有好處,”其他同學(xué)說:“人家打工多,找工作有經(jīng)驗?!?/p>
最后,我倆如愿以償。我去了南方一家電廠,他去了鄂爾多斯一家煤廠。電廠和煤廠都是同學(xué)們開玩笑的,其實,我去的電力公司在世界五百強里名列前茅,他去的電廠是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
“北京氣候不好,”我倆這么跟同學(xué)說。
“內(nèi)蒙甘肅來的,還嫌北京氣候不好!”背后傳來別人的耳語。
十年后,機緣巧合,我倆在同一年回到母校讀研,在職那種。我跟老高說:“當(dāng)年考過六級的人,現(xiàn)在只會在朋友圈曬孩子,咱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卷土重來再考六級?!?/p>
老高很沉默,給我看一張他的照片。荒涼的沙漠前有一棵楊樹,他背靠楊樹,眼神堅毅。老高不高,卻氣宇軒昂?!拔椰F(xiàn)在有個綽號,叫沙里飛。”
我想起《雙旗鎮(zhèn)刀客》里那個痞子大俠,再看看老高,沒明白這個綽號怎么來的。
二十年后的2018年,就像當(dāng)年莫名其妙離開北京去南方工作一樣,我莫名其妙奔赴海拔最高的西藏那曲市援藏。有一天接到老高的電話說,國慶放假了,來我這兒看看。
不知道是一股什么神秘的力量驅(qū)使著我,我決定下山去找老高。先是從那曲坐了二十個小時的火車到蘭州,又坐了將近二十個小時的火車輾轉(zhuǎn)到鄂爾多斯。援藏以后,喜歡坐著火車慢悠悠看北國風(fēng)光。
老高真的老了,禿頂了?!袄隙牛阋怖狭?,頭發(fā)全白了。”我倆擁抱了一下。我曾經(jīng)在微信群里做過調(diào)研,在禿頂和白發(fā)之間只能選一個的話,大家基本都選擇白發(fā)。白發(fā)說明還有,禿頂是沒了。
“給你感受一下祖國北疆靚麗的風(fēng)景線,”老高說完一踩油門,內(nèi)蒙古草原的風(fēng)情就在車窗外如畫般展開了。
“你這個煤老板,不開個好一點的車?”我實話實說:“鄂爾多斯,溫暖全世界,這么好的地方,你皮膚咋就這么差?還不如我這個西藏人?!?/p>
“我們都是有情懷的人!”老高嘆口氣說:“知道你援藏后,就想邀請你來。被人誤解太久,想找個人聊聊?!蔽铱汲龆壭睦碜稍儙熤?,出了幾本書。特意找我聊的人,往往都不正常。
簡單吃了個便餐,車子竟然開出市區(qū)向北駛?cè)?,我有一些詫異,但也沒開口問。老高在那么大的煤炭集團工作了二十年,理應(yīng)在市區(qū)有一套房子。
“我家到了!”一個多小時后,他歪頭朝我笑笑,我歪頭朝外看看。一個類似于藏區(qū)的小鎮(zhèn),稀稀拉拉幾個行人,近處是飛揚的灰塵,遠(yuǎn)處是荒涼的沙漠。
“高書記,昨天你沒在,我家生了兩個小牛犢子?!避囎舆€沒停穩(wěn),有個灰頭土臉的人跑過來,朝著車?yán)锖霸挕?/p>
“牛棚再整飭下,人家母牛那么爭氣,你也要爭氣點。”來人聽到老高回了話,笑呵呵走了。
跟著老高走進一個破舊的木料加工廠,上了二樓進了一個房間,兩張床,一個桌子一把凳子。
“我家,不比你援藏公寓差吧?”
“一模一樣。你周末回鄂爾多斯家里?”
“這就是我家,”老高一屁股坐在床上說:“鄂爾多斯沒家?!?/p>
“家呢?”
“離了!”
我沒再開口,老高卻給我講述了一段唏噓的故事。
拿到研究生學(xué)歷的老高考入機關(guān)單位,主動要求到這個邊遠(yuǎn)的小鎮(zhèn)駐村。
“就是我給你看的那張照片,那棵楊樹,”老高說:“那是我爺爺在我父親出生的時候種的。我父親和共和國同歲,但沒叫建國,叫樹生。不是樹上生長的,是我爺爺希望,這里有樹能生長出來。”
老高嘆口氣說:“我爺爺去世的早,沒看到更多的樹長出來,也沒看到更多的沙漠侵略過來。我爸卻看到了。我出生的那個村子,已經(jīng)沒有人家了。我爸還在那里種樹?!?/p>
在老高的講述中,我理清了之后發(fā)生的故事。他駐村三年結(jié)束,女兒已經(jīng)上了中學(xué),他覺得家里也不缺他,選擇繼續(xù)駐村。妻子也覺得家里不缺他,選擇離婚。
“我什么都沒要,我對她們有虧欠?!彼f完又露出笑容說:“不過我也收獲了很多?!?/p>
我決定跟著老高去看看那棵在沙漠里長了七十年的楊樹。
2
車子離開小鎮(zhèn)一路向北,遠(yuǎn)方的沙漠時遠(yuǎn)時近。在西藏習(xí)慣了一個山一個彎,挺喜歡這廣闊的視野,尤其馬路兩邊還有樹木。
“老高你知道嗎?我援藏的那曲,種不活一棵樹?!?/p>
“是嗎?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援藏了?這兩邊的樹都是我種的?!?/p>
我側(cè)頭看看他,半信半疑。他不像在開玩笑。
馬路邊有人招手,我以為是搭順路車,這在西藏習(xí)以為常。老高停車,揮手示意我一起下車。
“高書記,我家的玉蘭樹根上出現(xiàn)了白斑,一片一片像牛皮癬?!?/p>
老高點了點頭,跟著皮夾克往前走,我跟在后頭。穿過楊樹林,一片綠色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在那曲是看不到的?!蔽腋袊@到。
“這在以前也是看不到的。”皮夾克回頭跟我說:“高書記來了,我們才種上了樹,種上了花?!?/p>
“以前馬路邊只有楊樹、榆樹,田地里只有荒草,苜蓿。這幾年,咱們種丁香、種玉蘭,種格?;?。”老高說著,蹲在一棵玉蘭樹下,伸手摸摸白斑,塞嘴里舔舔。
我說老高,你這挺專業(yè),啥時候變成花卉專家了?
老高笑笑,拿出手機拍了照片說:“啥專家,咱也不懂。這樹生病了,要望聞問切。我把照片傳給專家,專家能看到顏色,嘗不到味道,要色香味俱全嘛!”
“高書記也有不懂的東西,但他愿意給老百姓花時間花精力?!?/p>
車子繼續(xù)向北,一晃而過的綠色樹木都有了靈性。我看到了老高在太陽下?lián)]汗如雨的樣子。
“劉娟你還記得嗎?”他忽然問道:“江西那個姑娘,留在了昌平供銷社。前幾年到包頭出差,順路來看我。”
我想起了那個個子不高卻眉清目秀的姑娘。老高那時候窮,不敢追人家。我倆周末去發(fā)傳單、洗盤子,賺點零花錢。第二天老高會在食堂里買好吃的面包,課間休息的時候,走到劉娟旁邊打個飽嗝說:“這面包真難吃,你嘗嘗?!眲⒕暌彩寝r(nóng)村孩子,不嫌棄他說難吃,拿過去啃了。老高看得津津有味,比自己吃著還香,雖然那會兒,他的肚子在餓得呱呱叫。
“從包頭過來的路上,她說她離婚了,一個人。我說我也離婚了,一個人。”老高沉默了一會兒說:“真的動了情,你知道嗎?上大學(xué)那會兒,特別喜歡她。她不是傻子,我也不是?!?/p>
我感覺到了老高的語無倫次,我等待著他說出更悲傷的故事。
“我倆在鄂爾多斯吃燒烤喝啤酒,特別開心?!彼p輕笑了下,似乎在回味那夜的美好?!昂髞砦乙o她開個賓館,她不去。她說,你不是離婚了嗎?去你家,我睡沙發(fā)!”
“然后你帶她來了剛才的宿舍?”
“對?。 崩细呃碇睔鈮鸦卮鹆宋?,又垂頭喪氣地說:“我有時候也覺得,我腦子可能有問題?!?/p>
“所以你找我這個心理醫(yī)生?”我笑了他一句。
“這是你家?你堂堂一個煤老板,你住這種地方?你騙誰呢?”老高學(xué)著劉娟的口氣說。
“我沒騙你,我真的住在這里?!蔽覍W(xué)著老高的口氣答復(fù)。
“那你賺的錢呢?都給老婆了?你離婚這么多年了,總不會離婚后還是把錢給她吧?”
“那你的錢呢?”
老高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車子卻拐進了右手邊一條小路。半小時后一個村子跑到了眼前。村口一個破舊的瓦房孤零零站著。
我跟著老高走進破舊的院子,一個小男孩爬在屋檐下玩。老高抱了抱孩子,走進屋子。屋里黑乎乎的,窗戶射進來微弱的光線照到床上,一個頭發(fā)凌亂的女人蜷在被窩里。
“高書記……”女人用力喊了一句卻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老高沒有說話,從兜里拿出幾張百元大鈔放在她枕邊,拉著我的袖子走了出來。
我們沿著新建的馬路往村里走,時不時有百姓出來和老高打招呼,邀請我們?nèi)ゼ依锍燥垺?/p>
“都是新鮮的蔬菜,高書記來嘗嘗!”
我問老高,為什么大家都要強調(diào)新鮮的蔬菜。他說,就跟以前見人問“吃了沒”一樣。吃了沒,是溫飽問題?,F(xiàn)在講究蔬菜新鮮,要奔小康了。這里偏遠(yuǎn),以前大老遠(yuǎn)去集市買蔬菜,集市上的蔬菜也是大老遠(yuǎn)運來的,蔫了吧唧。我請了專家來,研究大棚蔬菜養(yǎng)殖。這幾年,蔬菜種上癮了,本來就是荒地,大家越種越勤快。自己吃不完,我給聯(lián)系著賣到市里去。沒想到,這荒涼的地方,通過大棚蔬菜養(yǎng)殖,不僅脫貧了,還致富了,家家換了新房。
“男人是個老封建,女人養(yǎng)了三個女娃,快被打成智障了?!被氐铰房谏宪嚕细唛_口說:“在家打老婆,在外賭博,賭博還打傷人。前兩年給抓進去了,欠了一屁股債。男人進去了,女人生了個男娃。”
“越是落后的地方越喜歡生娃。”
“那不是娃的錯?。 彼聊讼抡f:“幾個娃還小,得上學(xué)!”
“你給還債了?上學(xué)也花不了你那么多錢??!”
“每個村都有那么幾戶貧困戶,這兩年咱們得全部脫貧?!彼麌@口氣說:“我也不想這樣,我?guī)麄凁B(yǎng)牛養(yǎng)羊,種艾草種枸杞,能使的招都使上了,能賺的錢都給想辦法賺了??傆心敲磶讘羧思?,實在沒辦法?!?/p>
“是不是可以申請一些政府救助資金?”
“花錢的地方多了,有的地方?jīng)]電,有的地方?jīng)]水。光伏發(fā)電項目、旱地滴灌項目,都要投入大把的錢。這些個別困難戶,咱們自己能幫上,能讓他們脫貧?!?/p>
“你跟劉娟沒說這事?”
“沒。”他苦笑一聲說:“我給她在市里找了個旅館。倒霉地,正好停水。她灰頭土臉的,想洗把臉,停水?!?/p>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洗澡睡不著,我再找個地方去住,你也累了,你就這里睡吧?!崩细邔W(xué)著劉娟的口氣,很禮貌地說了一句。
“老杜,你說實話,我是不是有???”
我笑出聲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做法在多數(shù)人看來,是真的有病。舍小家顧大家,這些話,在很多人看來都是口號。身邊真要遇到這么一個人,大家會不習(xí)慣。我也是在援藏之后,才看到那么多人,為了社會發(fā)展,為了民族大義,真真切切舍小家為大家。
“劉娟給我講了個故事。說有個下崗職工,自己住在貧民窟里,掃地賺錢供給大學(xué)生?!?/p>
“你真的覺得他是為人民服務(wù)嗎?他只是在社會上無立足之地,通過這些事情刷存在感。道德的高地,最容易讓人獲得安全感,獲得活著的意義。”老高學(xué)著劉娟說了幾句,卻震驚了我。原來他說自己有病,是真的在懷疑自己。
我經(jīng)常跟朋友說,心理問題有必然性,有怎樣的經(jīng)歷就會有怎樣的問題。父母離異或者關(guān)系不和諧、小時候沒跟父母一起睡,這樣的孩子長大后出現(xiàn)心理問題的幾率更高。
“咱爸在哪里?”
“這就去?!崩细呋謴?fù)了樂觀說:“老頭守著那棵老楊樹呢!”
我忽然特別想見到那棵在沙漠里長了七十年的楊樹。
3
半小時后見到了老高的父親,真正的老高,一個瘦小卻精神矍鑠的老頭。他笑呵呵地跟我握手,還使勁捏了下我的手說:“老杜,久仰!”
我被他惹笑了。
那是一間破舊而孤單的小瓦房,周圍長著各種各樣我叫不出名字的綠色樹苗。房間里也是一張床一個桌子,桌子上擺著個老式收音機。
“兒子當(dāng)書記了,我這個老農(nóng)民有了工作,成了護林員?!?/p>
老高,不對,現(xiàn)在是小高,跟我說:“我爸是移動護林員。樹苗種到哪里,植被鋪到哪里,他就轉(zhuǎn)移到哪里。后方的老百姓種植經(jīng)濟作物賺錢,我爸在最前方負(fù)責(zé)開疆拓土?!?/p>
“哎呀,兒子你過獎了,我就是看不慣沙漠。我天天起來用階級仇恨的眼神盯著沙漠,我要把沙漠逼退,可是我拿什么逼退沙漠呀?就是種樹啊,這種樹的技術(shù),是你們年輕人的本事?!?/p>
“我爸說,紅軍長征二萬五千里,一步一步都很艱辛。他這植樹造林,是新時代的長征。”
“古時候還有愚公移山呢,一代人接著一代人,敢教舊貌換新顏。”
我透過調(diào)侃的父子倆,看到桌子上一張合影。我走近去,一位和藹的老爺爺和一位慈祥的老奶奶。
“老伴前幾年走了,埋在那棵老楊樹下。我天天陪著她,她也天天陪著我?!?/p>
“那棵老楊樹,是不是還在前面很遠(yuǎn)的地方?”
“???在剛才經(jīng)過的地方!”
我和小高向老高告別。人生七十古來稀,老人一點都不顯老,反而很精神,很樂觀。
“七十了,見過沙漠吞沒了我的家,也見過樹木趕走了沙漠。我生在建立新中國那年,父親卻給我起名樹生。我這一輩子,就是在這沙漠里種樹。這一輩子,值!”
車后的老人逐漸模糊,和樹木化成了一片。
小高又變回了老高,他說:“我父母沒文化,但是從不吵架。我媳婦跟我離婚,我也沒跟她吵架。那時候,女兒哭得死去活來,不讓離婚?!彼税蜒劬φf:“我小時候,家里窮,電燈都沒有。晚上和父母睡一個炕,聽他們講草原上的故事。我女兒小的時候,也是一家三口睡一起,我給她講草原上的故事?!?/p>
我不知道老高為什么這么說,是不是看了我的朋友圈,看了那些我關(guān)于心理問題的說法。
“有些事情,我也說不上對錯。”他停頓了下說:“總得有人做這些事情。總得有人去管那些脫貧困難的百姓,總得有人去種樹護林?!?/p>
“老高,你也沒錯,你媳婦也沒錯,劉娟也沒錯。女人吧,她得有安全感?!?/p>
“對,她們都沒錯。我開始只是想回到老家這個地方來工作。后來,就像魂被勾走一樣,就在我駐村之前,我?guī)缀跖鼙榱诉@片荒漠,沙里飛的綽號就是這么來的。再后來,我覺得這里需要我。是我變了,是我辜負(fù)了媳婦?!?/p>
“老高,現(xiàn)在我知道你為什么不在北京工作,回這地方來了,你沒辜負(fù)這片土地?!?/p>
“我小時候,我爺爺指著遠(yuǎn)處的沙丘給我說,那是咱們的家園,給沙漠侵略走了。你要記住,趕走沙漠,把家奪回來?!彼f完回頭問我:“你離開北京跑到南方去,又為什么去援藏?”
我說:“我小時候,我爺爺指著遠(yuǎn)處的山丘給我說,山的那邊是海,爺爺一輩子都沒去過,你長大了,要去山的那頭,代爺爺去看看那海。我爺爺是貨郎,年輕的時候挑著針頭線腦跑西藏。我小時候就喝酥油茶,戴藏族人的首飾。我覺得我爺爺是英雄,雖然是那種為了生存而奔波的英雄?!?/p>
“所以你看完大海,想去幫幫藏族同胞?”
“說不上那么偉大吧?!蔽倚πφf:“不過總得有人做這些事情?!?/p>
“這是不是叫不忘初心?”
我們相視而笑。
車子經(jīng)過他住宿的小鎮(zhèn),我回頭,看到遠(yuǎn)處的沙丘。那些沙丘很近,可是我跑了那么遠(yuǎn),卻只看到一片一片的綠色。車子繼續(xù)往前,沙丘越來越遠(yuǎn)。我眼前出現(xiàn)了更高的楊樹,更綠的花草,超過了沙丘,與藍天接成了一片。
老高送我到火車站,才想起一件事,慌忙道歉說:“老杜,對不起,本來想帶你去看那棵70年的老楊樹,卻忘記了?!?/p>
我說:“老高,我已經(jīng)看到了!”
杜亮亮,浙江省作協(xié)會員、中國電力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xué)院高研班學(xué)員,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2018年入選浙江新荷人才庫,2018年援藏幫扶那曲。作品見于《江南》《飛天》《小說月刊》《文學(xué)港》等雜志。出版長篇小說《未曾牽手》,散文集《北風(fēng)吹過江南》,小說集《高復(fù)班》。長篇報告文學(xué)《天海一線》入選寧波市2019年度文藝創(chuàng)作重點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