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非讓
蘇西半夜肚子疼,喊李北送她去醫(yī)院。李北不情愿地說:“現(xiàn)在值班醫(yī)生都在睡覺,打擾別人怪不好的?!碧K西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自己打車去了醫(yī)院,加個急診一檢查,已經(jīng)闌尾穿孔。醫(yī)生說:“你昨晚就該來,再晚來一會兒就沒命了?!?/p>
等李北急急忙忙趕來,簽完字,蘇西才上了手術(shù)臺。半夜醒來,蘇西想上廁所,醫(yī)生告訴家屬不讓病人下地,可她在床上怎么也上不出來,鄰床的大媽叫李北趕緊去找護(hù)士。
李北去了半天,也沒找到人,進(jìn)門就黑著臉說:“人家都能行,咋就你不行?”鄰床大媽急匆匆跑出去找來了護(hù)士長。蘇西冷冷盯著李北在納悶:你對別人的耐心,為什么不能分給我一些?
蘇西嫁給李北之前,曾經(jīng)認(rèn)認(rèn)真真地問過李北:“以后家務(wù)活誰做?我可只會做簡單的飯菜。”李北一臉溫柔地說:“以后家務(wù)活都我做。到時候要是你愿意,就幫幫我?!?/p>
后來李北也確實履行了承諾,兩個人甜蜜了一陣子,家務(wù)活有商有量。等有了兒子,蘇西忙碌地在家?guī)?,機(jī)械地圍著李北和孩子轉(zhuǎn)。她開始一個人笨拙地收拾屋子,一個人急火火地去幼兒園接送孩子。
凌晨一點半,她在街上抱著發(fā)燒的孩子狂奔去醫(yī)院,心急火燎敲開醫(yī)生值班室。那段日子,她一天要干十五六個小時的活,可她就像打了雞血一樣不知道累,直到接到解聘通知。
蘇西委屈地找李北訴苦,還沒說完,就被李北粗暴地打斷。蘇西流著眼淚愕然看著陌生的李北,眼里第一次有了怨。
闌尾炎出院第三天,蘇西就離家出走了。剛跟朋友聚會結(jié)束的李北,回到家發(fā)現(xiàn)蘇西不在,打電話給她,也關(guān)機(jī)。桌子上有一封信,寫著他的名字。
阿北:
我始終做不到跟你發(fā)脾氣,撕破臉皮,但是我很多次試圖和你溝通這件事,你都以“有什么好說的”來懟我。
你的的確確是個好人,孝敬老人、善待朋友、謙和有禮,我怎么能忍心對你不好呢?可是結(jié)婚這么多年,你的好都是對著別人,從來不肯耐心對我。
病了一場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家這些年,都是我自己在支撐。我們說好的一起面對呢?
一晃13年過去了,你還沒有玩夠。明明是兩個人的家,我卻活成了一個人的事。
你就像這個家的隱形人。在我們家,幾乎見不到你這個“爸爸”“丈夫”。你越光鮮,我越疲憊。
地板不是自己干凈的,馬桶也不是,廚房的水槽更不是,每一天的灰塵會不斷落下,廚房的油煙機(jī)、灶臺會天天油膩。飯不是自己熟的,碗不是自己洗的,孩子更不是不要陪伴自己長大的。
這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原本我也不愿意做。
我在想,難道我對你的意義,就是保姆?叫你吃飯還要頂著你的起床氣,你連抱抱我都不愿意。
這是我最后一次與你“討價還價”,我的要求很簡單:分擔(dān)家務(wù),尊重彼此。你若不愿意,咱們就一拍兩散。
——蘇西
李北找了蘇西幾次,不巧都是剛起個話頭,就有急事走了。幾次三番,再來蘇西就直接躲了出去。等她心灰意冷打印完離婚協(xié)議,李北單位的人來了電話:“嫂子,你快來醫(yī)院吧,北哥讓車給撞了?!?/p>
蘇西當(dāng)時就腦子“轟”的一下,扔下協(xié)議,趕緊打車到了醫(yī)院,見到李北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才算緩過神來,臉又迅速繃上。輕微腦震蕩,要留院觀察。
“本來我上次找你就是想跟你坦白,沒想到你不肯見我。這個給你,這是我們的新房鑰匙。這幾年我一直想著多接活,可是外邊的事太累,我賺錢的速度總是趕不上房子漲價的速度,我很焦躁,我想給你驚喜。沒想到存折上的數(shù)字越多,給你的時間和耐心越來越少了?!?/p>
李北交給蘇西一套防盜門鑰匙,嘴角動了動,又閉上,兩個人沉默地互相看著。冷落、壓力,過去的那些日子,忽然泛著酸涌上他們的心頭。
“每次看見你整理衣物,我都覺得很煩。三口人在26平方米的房子里擠著,耐心好像也只有巴掌大。我想換個大點的房子,房子大了,你就會開心了吧?最好我們有個大一點的衣帽間,以后咱再也不用疊衣服,都掛上。我打呼嚕的時候,也不會影響孩子學(xué)習(xí)。”
蘇西一下子想起來,自己曾說:“這房子太小了啊,小得簡直啥都放不下,睡覺打個呼嚕都震棚……”
原來李北和自己一樣,都想為這個家一力擔(dān)承,卻沒想到力氣兩邊使,心也差點分了岔道。是啊,愛從來不是各自打拼,單打獨斗,日子過散了都不知道。
蘇西忽然就覺得委屈得不行,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旺仔糖摘自《分憂》2019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