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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映極光的人

      2019-12-16 06:59紐太普崔江
      少年文藝 2019年12期
      關(guān)鍵詞:哈士奇雪橇極光

      紐太普 崔江

      我回到極北鎮(zhèn)正趕上一年里最冷的時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在城市里的工作搞砸了,只能回到這里來謀生。

      在極北鎮(zhèn),大部分人都長得人高馬大,腰圍很粗。寒冷的地方,無論人、動物還是菜,都會長得更大一些。我手腳很長,卻是一個瘦子,而且個子不高。在很早以前,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這種身材沒少讓我受欺負。但等我略微長大一些了,我的瘦削就能派上用場。在極北鎮(zhèn),有一項工作只有我這樣的人能做,那就是極光放映師。

      當然,這也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二十五歲那年離開了極北鎮(zhèn),因為留在鎮(zhèn)上實在看不到什么出路。鎮(zhèn)上的旅游業(yè)一直不怎么樣,留在這里每年只能賺一點小錢。于是我去了城市。極光放映師的工作經(jīng)歷讓我的四肢特別有力,加上我的身材,我很快找到了一份地鐵扛包員的工作。

      如你所知,城市里的地鐵總是很擠,高峰期的地鐵擁擠程度很容易讓人感到絕望。這種時候就需要地鐵扛包員的存在。

      在城市里,如果你需要在高峰期坐地鐵的話,需要準備一個體檢徽章——你在醫(yī)院能拿到這種徽章,前提是你經(jīng)過檢查,證明身體健康,可以承受一定的壓力。然后,你戴著徽章走到車門前,會看到一個滿臉不耐煩的人。這是我負責打包的同事,他會問你:身上有易碎品嗎?這時候他的語速很快,而且也不是很客氣。但你需要理解,我們要應付的旅客非常多。

      正常情況下,如果你是一個有經(jīng)驗的旅客,就會指指頭上頂著的地鐵專用旅行箱,表示“所有易碎品都在里面了,不會壓碎”。地鐵專用旅行箱的底部是一個凹半球,下面還有帶子,可以牢牢地固定在腦袋上。

      接著,我的同事就熟練地一拉手里的塑料薄膜。那種塑料薄膜有點像保鮮膜,卷筒固定在門的一側(cè),另一頭一拉一裹,就可以把你整個裹成一條。而我站在地鐵車廂里,把你接過來,整齊地碼放好,并且詢問你的下車車站,在你頭頂貼個彩條。不同的顏色對應不同車站,考慮到車站很多,我們的彩條和設(shè)計師的色卡有點像。普通人很容易認錯,但我們很有經(jīng)驗,能夠分辨出兩個不同的粉紅對應的相鄰車站。

      如你所見,一旦被塑料膜緊緊裹上之后,就算是兩百斤的大胖子,也可以裹成占地面積很小的一塊。這樣一來,地鐵車廂就能塞進多五倍的人,而且秩序也好,不容易因為擁擠發(fā)生吵架和爭執(zhí)——大部分人被堆著的時候連喘氣都很困難,更不必說吵架了。列車快速地堆滿了人,接著開往下一站。

      這時候,我就在車頂,雙腳踩著頂上的欄桿固定自己,爬到每個快下車的人頭頂,拽著他們的腦袋把他們提起來,放到車門口。這也是這項工作需要瘦削身材的原因。像我這樣的專業(yè)扛包員從來不等到快開門的時候才調(diào)整人堆,而是從列車關(guān)門起就翻動,把目的地最遠的放在最里面。從地鐵車頂往下看,他們腦袋上不同的彩條構(gòu)成了一圈圈同心圓。

      到站的時候,車門外等著的拆包員把乘客們搬下車,用拆包器在他們背后一劃,乘客就從包裹里解脫了,深吸一口氣,檢查一下身上有沒有骨頭斷了,然后去上班。

      這份工作本來沒啥問題,直到有一天,副市長來視察,而那天的打包員正好心情不好。

      那天,副市長正背著手,在一群安保人員的開道下視察著地鐵站。這件事情讓乘客很惱火,因為他不但自己是個胖子,而且還占據(jù)了十多個人的立足之處——那些安保人員圍成一個圈,把乘客擠出圈子,讓他可以一邊點頭,一邊表示:“這個秩序就很好嘛,這是關(guān)心我們?nèi)罕姷膶嵤?,讓大家便捷快速出行,減少擁堵?!?/p>

      然后,他走到一個打包員身邊,向他提問:“工作幾年啦?平時習慣嗎?”就出事了。

      那天這個位置本來安排的是班組長,問答都是排練過的。結(jié)果班組長正好肚子不舒服,想著快去快回上個廁所,就讓這個打包員頂一頂。偏巧副市長來問,如我所說的,打包員心情不好,覺得自己可能要失戀了,于是滿腹心事,眼看一個人走到車門前卻不進去,再一看反正這人沒行李,于是下意識地一拉膜,把他給裹起來扔進了車廂。

      副市長一邊掙扎一邊叫:“我是副市長,我是市政府的!”可地鐵車廂里本來就亂,他這么一掙扎,其他被裹著的乘客都不樂意了,個個罵他,把他的聲音壓了下去。混亂中,我只聽到“市政府”,往他腦袋上貼了一張竹青綠的紙條,就把他扔進了人堆中間。

      當然副市長后來還是安全下車了,雖然經(jīng)此一事,他差點心臟病發(fā)作,肋骨也扭傷了。下車之后,我們這個班組就整個停工了,班組長和打包員自然被炒了魷魚,連帶我也被開除了。

      所以,三年以后的現(xiàn)在,我回到了極北鎮(zhèn)。

      一些年以前,很多南方人尤其喜歡到極北鎮(zhèn)來玩,因為極北鎮(zhèn)有雪,而且民風淳樸。但后來人們就發(fā)現(xiàn),有雪的地方越來越多,去國外也很容易,極北鎮(zhèn)這地方實在太遠,交通又不方便,需要坐飛機轉(zhuǎn)火車轉(zhuǎn)大巴再轉(zhuǎn)狗拉雪橇,于是來的人就越來越少。最后大部分的鎮(zhèn)民都離開了鎮(zhèn)子,到外面找工作去了。

      好在極北鎮(zhèn)還有很多哈士奇,這多少算是一個特色——這些哈士奇是這里的出租車、寵物和應急儲備糧,盡管最后一點目前為止還從沒有發(fā)生過。但怎么說呢,哈士奇并不能夠招攬多少生意,聽說國外的一些觀雪地能看到白色的鹿和狼,我們這里只有眼睛像兩個針孔一樣,看上去狀如弱智的哈士奇,實在不太拿得出手。

      我坐在六條哈士奇拉的單人雪橇上,往旅游管理中心去。這里的出租車站很有趣,你在一個木箱子里投幣之后,按一下想去的車站的按鈕,下面會掉下來一塊肉干,每個車站對應的口味都不同。你把肉干喂給六狗雪橇的頭狗,它就會知道要帶你去哪個車站。

      狗跑得很快,夜風卷著雪花拍打在臉上,有一種刺痛感。雪橇道兩邊是昏暗的路燈,雪橇在地面上發(fā)出嘶嘶的摩擦聲,我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好像這條路會一直延伸到?jīng)]有終點的地方。

      到了地方,我下了雪橇,揉了揉哈士奇?zhèn)兊哪X袋。它們的頭頂冒出水汽,在夜燈下看上去很是明顯。我往頭狗胸口掛的袋子里塞了點肉干當作小費,它們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我曾經(jīng)在旅游管理中心工作。最熱鬧的時候,旅游管理中心有三十幾個工作人員,每天晚上都會在鎮(zhèn)上盛裝巡游。有一個叫阿麗的姐姐會扮成冰雪仙子,在冰雕的城堡頂上跳芭蕾舞。而我的工作是最重要的。在巡游將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會放映極光。綠色和紫色的極光會像帷幔一樣垂掛下來,所有的觀眾都會抬頭看,直到脖子變得僵硬。有些觀眾索性躺倒在地上看極光。我們不得不每過一會兒就提醒他們翻個身,否則他們的衣服就會凍在地上。

      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很破敗了。建筑是一樣特別奇怪的東西,只要有人住,它好像就不會倒塌,也不會老舊。但一段時間沒有人,建筑就會破損得特別快。旅游管理中心的三層小樓現(xiàn)在看上去就像是廢墟,只有一盞燈還亮著。

      阿麗姐為我開了門。她的臉還是有漂亮的輪廓,但表情愁苦,也有了些白發(fā)。她拄著拐杖,一只腳詭異地攣縮著?!八ち?,工資發(fā)得少,冰雕師傅以前一個月雕一次,后來改三個月了,我正轉(zhuǎn)著呢,冰雕咔就碎了。這不,現(xiàn)在讓我在這兒看門,多少補貼點?!?/p>

      我吃著阿麗姐煮的丸子湯,問:“我那些家伙呢?”

      阿麗姐努努嘴,用下巴指著儲藏室的方向:“都在那兒呢,你不在也沒人會用。你要不拿走得了,省得占地方。還有你那些狗,你都帶走吧?!彼兆吡藴耄蝗骋还盏刈叱隽朔块g,一邊走一邊說:“你回來干什么呢,這里已經(jīng)沒有愛看極光的游客了?!?/p>

      我也不知道我回來干什么。極光放映師的工作早在幾年前就被證明沒有什么前途,既危險又累人,也賺不到什么錢,要不然我也沒有理由去城里做一份把人當木頭碼放的工作。但這里畢竟是我的家。人回家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第二天,我開始做采集極光的準備。最近是極光季,我?guī)缀跸乱庾R地就收拾好了采集極光所需的全部裝備。這些熟悉的活計讓我感到心安。我跟阿麗姐說,讓她組織一下,鎮(zhèn)上多少有幾個游客,我們搞個極光放映,也好多收點門票錢。他們一高興,說不定一拍視頻一上傳,還把我們帶火了呢。

      我去采極光。這些年,極光只在極北鎮(zhèn)更北面的幾十千米外才有。所以,以前我做極光放映師的時候,經(jīng)常需要去那里收集極光,再回來放映。

      我坐上二十只狗拉的大型雪橇,向北走。雪橇非常、非常大,像是一個小房子,外面蒙著帆布和棉被做的圍擋,能夠抵御寒風,里面則隔出足夠我吃飯、睡覺、上廁所的空間——在極北鎮(zhèn)更北面,是不能露天上廁所的,會凍掉屁股。狗倒沒有關(guān)系,它們訓練有素,能一邊奔跑一邊排泄。

      和三年前我離開極北鎮(zhèn)時相比,這群狗都長大了一些。它們都認得我,對于我的歸來顯得很興奮。我給哈士奇?zhèn)兾沽艘活D熱騰騰的燉牛肉,這相當于告訴它們我要去極北鎮(zhèn)北面的極光收割點。它們吃完了牛肉,個個躍躍欲試。

      我躺進雪橇里,帶著狗們出發(fā)了。

      這段路大概要跑十個小時,中間不能停。就算是哈士奇,在路上如果不跑也會被凍死。所以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能停下來。如我所說,這些狗訓練有素。它們分成四班,每跑一個半小時就會換班,確保有一班狗坐在雪橇里面休息取暖。對我來說這也不錯,它們抱起來非常舒服,而且它們的毛很長,能夠很好地填滿雪橇圍擋的縫隙,讓冷風吹不進來。

      在旅程的大部分時間,我只需要偶爾探頭看看方向就行。因為風非常大,雪地變得很平很平,在雪橇里煮火鍋都不怕會灑。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狗已經(jīng)又換了兩班,我們距離終點也不遠了。

      終點是一座小山,三十來米高的樣子。在這一大片平原上,這座山非常顯眼,雖然是風雪交加的夜晚,但任何一只狗都不會認錯它。它們到了山腳下,紛紛鉆進雪橇里,挨挨擦擦地互相舔著毛。我們休息了大約半小時,我從頭頂?shù)男〈巴饪础?/p>

      遠遠的,天空中發(fā)出了細微的亮光。是時候了。我給自己鼓了鼓勁,深吸一口氣,解開衣服的扣子,喝了一大口火酒。火酒是極北鎮(zhèn)的一項滯銷特產(chǎn),因為酒精度數(shù)高,里面還摻了辣椒油,很少有人愛喝。

      天空中的光越來越亮,是綠色的。

      我脫掉厚衣服,只穿著一件貼身的絨衣,背上一個大背包,又在腰間系上一根繩子,繩子另一頭是一個大桶。我默念了三個數(shù),沖出了雪橇,往山頂上跑去。

      盡管喝了火酒,但低溫還是幾乎把我撞了一個跟頭。一瞬間,我好像被扔進了一盆蜜蜂里。耳邊的嗡鳴聲掩蓋了我自己的聲音,我覺得全身刺痛,而且整個身體都好像腫了起來。但這時候千萬不能遲疑。

      我開始手足并用地爬山。我想象自己在地鐵的車頂,像只蜘蛛一樣地攀爬著。天氣很冷,為了爬山靈活我又不能穿外衣,但暫時還沒有凍死之虞。一口火酒能讓人撐兩分鐘,三口火酒就是六分鐘,如果再喝的話,固然能撐得更久,但可能會醉得不省人事。

      我爬到山頂,又把大桶提上來,挾在腋下。極光已經(jīng)開始顯露出完整的形狀,它像柔軟的帷幔,從天頂直掛下來,我甚至能夠摸到它。但現(xiàn)在不是欣賞極光的時候。

      我大喊一聲讓狗們聽到。然后,我跳起來,拉了一下背包的背帶,兩個用碳纖維和蒙布做的翅膀彈了出來。在強風中,它們托著我搖搖晃晃地飄了起來。我手中的桶在極光彌漫的空氣里劃過,極光被它裝了進去。這是因為桶底有個風扇,我只要拉線,它就會快速轉(zhuǎn)起來,把大量的空氣吸進去,又把空氣里的極光過濾下來,像是一條在吞咽的藍鯨。

      重新回到天空的感覺不錯,我很快就裝了半桶極光。在風里掙扎著,我竭力抓起胸口掛著的酒壺,又喝了一口。火酒像是脫軌的、裝著化學品的火車一樣在我身體里到處亂竄,每到一處就帶來混亂的暖意。大桶開始發(fā)出淡淡的光芒,這是收獲頗豐的表現(xiàn)??磥砦覒摬挥煤鹊谌?,就能落地了。

      我落地的時候,桶已經(jīng)裝滿了。哈士奇?zhèn)冊缇驮谟^察我的位置,把雪橇拉到了我的身邊。我爬了進去,全身發(fā)抖地躺著,留在雪橇里的哈士奇?zhèn)儧_上來舔著我的臉。幾分鐘后我緩了過來,整理好所有的裝備,開始返程。

      我躺在雪橇里。大桶隱隱透出極光的綠色,在雪橇里照出許多哈士奇的眼睛。那些眼睛看上去挺蠢的,但讓人很安心。我睡了過去。

      采集極光的工作大獲成功,但極光表演卻似乎沒有辦下去的必要了。阿麗姐板著臉迎接我,說有幾個游客回去了,愿意看極光的只剩三個人?!叭齻€人,算門票五十吧,你出去一趟,給狗吃的牛肉都不止一百五?!?/p>

      對于我的存在,阿麗姐沒什么好臉色。我能夠理解,我的回歸會讓她想起當年的巡游藝術(shù)團,想到那個在冰雕上像白天鵝一樣起舞的漂亮姑娘,而那個漂亮姑娘的左腿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扭曲的枯枝。這種事肯定很不好受,能忘記最好。但她又忘記不了,她現(xiàn)在還指望著旅游中心吃飯呢。

      我告訴阿麗姐,有一個是一個,總比沒有好,極光采都采了,不放也是浪費。她撇了撇嘴,瘸著腿去準備了。

      那天晚上,我給三個游客放極光。因為是露天,天氣很冷,看極光又不能生火,阿麗姐準備了熱巧克力。游客們對大冷天晚上出門本來還有些抱怨,但極光一放映,他們就安靜下來了。

      極光緩緩地上升,上升的時候光線很淡,肉眼幾乎不可見,但到了天頂,極光便像帷幕一樣連綴起來,在空氣中飄動著。這番景象讓游客們非常興奮,他們紛紛掏出手機來拍照。

      “你們應該好好開發(fā)一下。這極光實在是太漂亮了?!币粋€游客跟我說。

      “開發(fā)過了,以前這里也很熱鬧,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游客了。難得看一次是不錯,可看多了也覺得沒啥?!蔽覕倲偸?,“我們從小在這兒長大,就覺得更一般了。小時候,連這里都有極光。后來慢慢沒有了,到更北的地方才有?!?/p>

      “也是,看多了也就是這么回事。”另一個游客說。

      第三個游客表示:“我以后還想來看極光。就是這里太冷了?!?/p>

      “話說,你要不要去城市里放極光?肯定有很多人愛看。”第一個游客拍拍我。

      這句話多少給了我一點啟發(fā)。在極北鎮(zhèn),極光并不稀奇,所以我們都忘記了它的價值。但在城市里,放極光也許會成為很棒的技能。城里人喜歡看一切稀奇古怪的東西,并且為之付錢。

      我離開極北鎮(zhèn)之前又去采了一次極光。因為聽新聞說最近會有一次特別強的太陽黑子活動,天氣又好。這次我收集的極光特別多,質(zhì)量也好,極光桶仿佛都要被撐爆了。

      我拜托阿麗姐繼續(xù)照料二十只哈士奇,然后背著大桶,回到了城市。

      說實話,在城市待久了的人很難感受到城市的嘈雜、喧鬧和混亂。但如果你像我一樣在極北鎮(zhèn)住過一段日子,就會發(fā)現(xiàn),城市里真的有好多人。在極北鎮(zhèn)的雪原里,我背著大桶行走幾千米都碰不到一個人,但在城市的商業(yè)街上,這個大桶看上去似乎特別礙眼,背著它走路簡直不可能不撞到別人。

      人民廣場有一處專供街頭藝人賣藝的區(qū)域。這塊地方人流量很大,很適合放映極光。極光放出來之后特別、特別大,如果只放給一個人看未免太可惜了。

      我去的時候天還沒黑。我早早占了位置,跟后來的藝人們打招呼。藝人們有拉提琴的,有練體操倒立、劈叉的,還有一邊劈叉一邊倒立拉小提琴的,也有唱歌、雜耍和背圓周率的。背圓周率的那哥們面前放著一本厚厚的圓周率冊子,他號稱對圓周率的前一萬位倒背如流,你只要說出第幾位,他就能說出數(shù)字是幾,“靈不靈當場試驗啦!”

      他們對我的大桶都很好奇。城市里的人不太容易看到這樣一個隱隱放光的大桶。有一個魔術(shù)藝人猜我也是個變魔術(shù)的,想和我切磋一下。我只能告訴他們,我的項目暫時保密,給大家一個驚喜。

      晚上七點鐘,下班的人潮涌動,大家都開始表演起來。我能感覺到他們對我很好奇,也想知道我要表演什么。所以當我打開蓋子的時候,藝人們幾乎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圍攏過來。

      “各位觀眾晚上好,我來自遙遠的極北鎮(zhèn)。今天,我想給大家展示一點平時在城市里看不到的東西。”我說完開場白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圍攏了一群人。畢竟,大家都想看看能讓街頭藝人們圍觀的究竟是什么東西。我拿腔拿調(diào)地打開桶蓋,拉動桶底的風扇,極光飄了出來。

      但是沒有人看到。連我自己都看不到。如果非常用力、非常仔細地看,能看到桶口有些微的輝光閃爍,但也就到此結(jié)束了。我望向夜空,知道那里有一條像帷幔一樣垂掛下來的極光,但沒有人能看到它。

      城市需要照亮太多在夜里工作、娛樂、無所事事的人,所以它的夜空太亮了。在極光鎮(zhèn)如此閃亮的極光,在城市里連一點點殘輝都顯不出來。

      人們先是議論,然后數(shù)落著我的虛張聲勢,紛紛離開。藝人們也很失望,但還是禮貌地拍拍我的肩膀,仿佛我剛剛唱破了一個音,或是砸壞了一個碗。

      我無奈地攤攤手,把蓋子蓋上,背了起來。的確是件令人尷尬的事情,我都很難向他們解釋剛剛究竟在弄什么玄虛。極光還真是沒用的東西啊。

      我知道半夜九點半在長途汽車站有一班回北方的車。在車上過一夜雖然并不舒服,但至少可以免于在城市里多住一晚上。住宿費對于失業(yè)者來說并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我走進地鐵站準備坐地鐵去汽車站時,才意識到在晚高峰坐地鐵絕不是個好選擇。我的行李太多,也實在不想被裹在塑料膜里面。

      算了算,時間還有,我索性準備在地鐵站里等到晚高峰結(jié)束,再去坐車。你們知道南方的濕冷也很讓人難熬,而地鐵站比廣場總要溫暖一些。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站臺上的座椅里,看著兩邊排隊的人潮被一個個裹上塑料膜,裹得嚴嚴實實,然后堆進車廂。以往我都是在車廂里看著他們,現(xiàn)在坐在外面看,就覺得這樣的行為更顯得荒謬。我面對的那節(jié)車廂里,那個扛包員明顯是個新手,有點手忙腳亂。

      然后,車站突然陷入了黑暗。所有的燈都滅了,車站里一下子變得很安靜,機器的轟鳴聲也停止了。

      再然后,是尖叫和哭喊。如果你是一個地鐵乘客,高高興興下了班,忍受著被裹成一條的痛苦,期待著地鐵會把你送到家時,突然車不動了,燈全滅了,你也會恐慌得發(fā)瘋的。

      有燈光閃動,我知道這是備份電源驅(qū)動的應急燈,培訓的時候講過。但應急燈沒閃幾下也熄滅了。我突然想起來,這可能是電視上說的黑子爆發(fā),干擾了電路。

      我趁著滅燈前的記憶和極光桶外壁的微光,沖到車門前開始往外拽人。一旦被裹起來的人群開始掙扎扭動,就很可能引發(fā)雪崩式的擠壓和踩踏。我在黑暗里拉出來幾個人,但還是能聽到呻吟和哭喊聲。極光桶外壁的微光是唯一的光源,但還是太暗了。

      情急之下,我打開了桶蓋,用力拉桶底的風扇,讓極光噴涌出來。這下亮得多了。我看到很多雙眼睛。那些映照著極光的眼睛,長在那些被包裹著的身體上的眼睛。那些眼睛變成了綠色和紫色,貪婪地追逐著極光。

      他們停止了扭動和掙扎。極光變得更亮了,照亮了他們的臉。在黑暗與絕望里,極光真是太美了。它似乎足以讓人忘記一切痛苦和不安,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因為地鐵站里沒有風,連通風設(shè)備也停運了,所以極光擴散得很慢。我抱起極光桶跑了起來。

      有光的地方,人們就不再恐慌。打包員、扛包員、拆包員們把人們解放出來,四肢得到自由的乘客們紛紛加入幫忙的隊伍,在夢幻一般的光彩里把還困在車廂里的乘客放出來。人們坐在站臺上,極光纏繞在他們的身邊。當電力恢復的時候,他們露出了些許失望的表情,然后便有條不紊地重新被包裹起來,上車離開了。但我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都不會忘記,在某一個晚上,他們曾經(jīng)停下過腳步,看過一次極光。

      這座城市每天都會發(fā)生無數(shù)次意外,幾乎沒有什么意外會持續(xù)產(chǎn)生影響。那次地鐵事故也是如此。但這件事讓我找到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

      在那次事故之后,很多人意識到,在他們站在地鐵車廂里仰望黑暗逼仄的車頂時,極光讓他們感受到了純粹的美和安寧,在那個時候他們忘記了痛苦和擁擠,單純地欣賞著極光的美麗,這是一種非常不錯的感覺。在那段時間里,他們仿佛沒有身體,也沒有俗事的煩擾,只有一雙眼睛、一顆心,和黑暗中的極光。

      所以,我現(xiàn)在往返于城市和極北鎮(zhèn)之間,給城市帶去新鮮的極光。總有一些人,會在下班之后來到一座專門播放極光的黑暗劇院。極光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也不能讓人獲得成功,但至少在它閃爍的時候,這些城市人可以不用想太多痛苦和麻煩的事情,單純地在我這里躲上一會兒。

      阿麗姐和我的二十只狗也來了城市。她現(xiàn)在是我的售票員兼經(jīng)紀人,反正買票和打電話的時候都是坐著,沒人會在意她的腿。而二十只狗則是增值項目,如果連極光都不能讓你振作起來的話,你可以試試被二十只哈士奇圍著拱來拱去。

      是的,極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如果能在極光里躲上一會兒,也不是件壞事。我想,這就是這份工作的意義所在吧。

      發(fā)稿/丁愛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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