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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極春獵

      2019-12-17 08:22:11劉曉清
      戶外探險 2019年9期
      關(guān)鍵詞:紐特獨角狩獵

      劉曉清

      手持鉤桿,在冰面上等候。

      Spring Camping,即春季狩獵,北極的因紐特人每年會重走祖輩的路線,用時1個月,游獵遷徙。這是因紐特人的尋根之旅,也是他們特別重要的家庭活動,只有家庭成員才可以參加。

      在北極生活6年后,我受當(dāng)?shù)厝说难?,作為家族一員,參與了這場從沒有外族人加入的活動。

      圍獵海豹

      眼前是一個幽藍(lán)的洞口,下方海水翻涌,不知通向何處。不大一會兒功夫,我感覺臉被吹得凍僵了,鼻涕直往下流,但是我不能轉(zhuǎn)身避風(fēng),不能跺腳取暖,哪怕稍作移動,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2018年5月底,北極正值春天。氣溫大概5℃~6℃,微風(fēng),我手握著鉤桿,站在厚厚的冰面上。

      鉤桿是因紐特人古老的狩獵工具。他們用拇指粗的鋼絲,磨制成鋒利的鉤子,綁在一根大約2米長的木桿一頭固定住。鉤桿一般用于狩獵海豹,說是狩獵,準(zhǔn)確地說是圍獵。俗語說狡兔三窟,海豹很聰明,也有這個習(xí)性,一只海豹會在厚厚的冰上預(yù)留三四個洞口,進(jìn)出和呼吸,逃避獵人和北極熊。

      圍獵海豹時,因紐特人全家出動,無論男女老少,手持鉤桿,每人各守一個洞口,讓海豹無處可逃。我是第一次參加春季狩獵,也被大家長委以重任,被派來守住眼前的洞口。海豹洞很大,在白色冰面上尤其令人緊張,我感覺自己決要掉進(jìn)去一樣。海豹非常聰明,能通過冰面顫動感知危險。我能做的只是盯著海水,靜靜等待。

      15分鐘后,冰洞里的海水不時泛起氣泡,一串接著一串。海豹來啦,這是它呼吸吐出的氣泡。我不由地握緊手中的鉤桿,完全忘記了寒冷,死死盯著洞口。氣泡越來越大,果然,一只海豹瞪著圓圓的大眼睛從海羊深處浮上來,我揮起鉤桿,按照因紐特人教給我的要領(lǐng),緊緊地勾住了海豹。

      北極為家

      我曾去過一個當(dāng)?shù)孛袼撞┪镳^,剛剛到達(dá)大廳,向?qū)Ь袜嵵仄涫碌馗嬷蠹遥骸叭绻闶菢O端動物保護(hù)主義者,這里將不歡迎你?!?/p>

      海豹這么可愛,兩只圓圓的大眼睛,干嗎要殺死它,是不是太殘忍了?這里是地球的極北苦寒之地,在加拿大努納武特(Nunavut)地區(qū),海洋生物豐富,海豹是因紐特人的日常食物。尤其在漫長而黑暗的冬季,打到的海豹不僅可以養(yǎng)活一家老小,還有自家的雪橇狗。因紐特人會在冰面上留下部分獵物,北極狐、北極熊等都會來吃。在北極的食物鏈上,因紐特人是生態(tài)平衡很重要的一環(huán)。

      因紐特人是游牧民族,他們代表人類在地球最北端頑強生活著。這里除了北極苔蘚和地衣,任何植物無法生長,人類活下來的唯一方式就是漁獵,這也是因紐特人千百年來賴以生存的條件。

      當(dāng)我第一次到達(dá)加拿大北極地區(qū)的出發(fā)地,就被告知要尊重他們,稱他們?yōu)椤耙蚣~特人”。因紐特民族并不喜歡被叫做“愛斯基摩人”,這個問題要追溯到幾千年前?!癊skimos”(愛斯基摩)一詞是由北美洲印第安人部落首先叫起來的,在印第安語中指“吃生肉的人”,含有輕蔑之意。這個生活在北極的民族并不喜歡此名,而是自稱“因紐特(Inuit)”或“因紐皮特(Inupiat)”人,在因紐特語中意為“真正的人(People)”。

      我和因紐特人的緣分,開始于七八年前。我和老爸從舊金山一路向北,開車前往阿拉斯加,在那里結(jié)識了一對印第安老人。之后我們共同生活了三年,學(xué)到很多印第安文化。為了更好地了解阿拉斯加,我們加科納(Gakona)出發(fā),走遍了整個阿拉斯加,最后到達(dá)了北冰洋。在那片極北苦寒之地,居然還有一個民族頑強地生活,他們就是因紐特人。

      2015年7月雪橇出行。

      我很好奇,開始追溯這個民族歷史,了解到因紐特人大部分生活在加拿大北極地區(qū)。6年前,我們到了北極灣(Arctic Bay),這是一個古老的因紐特人聚集地,據(jù)說已經(jīng)近200年歷史。

      我們初到時,整個村子只有500人,現(xiàn)在人口每年遞增,這里生活著800~900人。房屋也越蓋越多,每戶挨得都比較近,村里現(xiàn)代生活設(shè)施都配備齊全。這里有兩個超市,賣的多是速凍和罐頭食品,還有各種干果零食,以及少量新鮮蔬果。村里人平常吃的食物都是狩獵所獲,沒打到獵物的就去超市隨便買點速食,比如速凍披薩、炸雞,用微波爐、烤箱加熱后食用。

      當(dāng)?shù)赜幸患衣灭^,接待游客、科學(xué)家、探險者等。管理者是位魁北克來的老爺爺,其他員工都是當(dāng)?shù)厝?,這也是當(dāng)?shù)厝说囊粋€工作機(jī)會和收入來源。努納武特地區(qū)完全禁酒,法律不允許酒類的銷售,大概因為天氣實在太寒冷,漫長的冬季會到零下五六十度,因紐特人喝酒后出去狩獵,會容易出事故或被凍死。

      在這6年里,我和老爸以北極灣為家,像真正的因紐特人一樣,追逐著不同的獵物。在獵捕海象的季節(jié),我們就去靠近海灣的因紐特人村落,和他們一起獵捕海象;在北極馴鹿遷徙的季節(jié),就去苔原上的村落,跟著那里的村民狩獵馴鹿;春天是冰釣、夏天是海釣。我在那里學(xué)會了駕駛雪地摩托和ATV全地形車。我們結(jié)識了許多因紐特朋友,其中與一對夫婦更是親如家人,他們就是我們在北極灣的家。

      Tom,是我們的因紐特家人。其姓氏是因紐特文,我只會讀,如果用英文拼寫,他的名字是Tom Naqitarvik。大家生活在一起,在冰上住一個帳篷吃同一鍋飯,分享彼此的獵物。他迷戀中國功夫,看過很多功夫電影。這位因紐特獵人好奇地問我,北京的天上是不是有龍,中國人打架是不是都飛來飛去的。他說:“我最大愿望是,有天能到中國去看長城??晌乙仓?,對我來說這一切都太貴了,只能算個夢吧?!?/p>

      2017年,Tom終于要跟Marie結(jié)婚了,他們已經(jīng)共同生活6年。我和老爸替他高興,作為最好的朋友,該送什么禮呢?我們想起Tom的愿望,于是買了機(jī)票,請夫妻倆帶上婚紗來北京,在長城上舉辦一個不同尋常的婚禮。

      他們從北極趕來,與我們同住,每天跟著我走街串巷,看老北京胡同文化,嘗各種地道小吃,甚至去早市買菜,看普通人的生活。當(dāng)然,我們也去了長城。Tom西裝革履,Marie身披潔白的婚紗,在無數(shù)游客的矚目下,這對來自北極的夫妻留下永久的紀(jì)念。

      我們一直像家人般相處。2018年春季到來,我和老爸終于作為家庭成員參加了春季狩獵。

      苔原陷車

      早在前一年夏天的帳篷里,這次春季狩獵就已提上日程。決策人是老媽媽(Anaana),她是Tom的媽媽,當(dāng)時已經(jīng)身患重病。因紐特民族并非母系社會,但是在這個大家族中,老媽媽才是大家長,她指定了這次出行的時間和路線。一次春獵的時間隨心情而定,有時一個月,有時更久。為了春獵,家族的每個人都得做好準(zhǔn)備,要有足夠的燃料給摩托車和爐子,還要帶上鍋碗瓢盆、衣服帳篷等。

      得知可以參加春獵,我和老爸首先要去當(dāng)?shù)匾吧鷦游锕芾磙k公室。當(dāng)?shù)貙︶鳙C有著嚴(yán)格的要求,外族人需辦理狩獵證才可參與。其余準(zhǔn)備則簡單得多,我們只需帶上睡袋和門件換洗衣服,其他的一切都是跟著因紐特家人。我和老爸期待春獵,更多是好奇,剛剛結(jié)識時,我就聽說了春獵,一直在想春獵到底是什么。

      2018年5月底,Tom一家?guī)е齻€孩子,加上我和老爸,從村里出發(fā)了。因為東西較多,我們是最晚啟程的一隊。這個家族大多數(shù)人早我們兩天出發(fā),老老小小20多人,比我們先到第一個營地。

      雪橇沿著冰封的海面一路向南,冰面還算平坦,天氣也不是很冷,大概零下七八度。途中休息時,我們還在冰面上踢起足球。還以為路上會一直這么順利,餓了吃碗泡面,休息玩會兒足球,很快就能到營地,沒想到大麻煩在后面等著我們。

      要到達(dá)第一個營地,需要穿越100多公里的苔原。初春時節(jié),苔原開始融化,積雪覆蓋著大大小小的水塘,一不小心,我們的雪橇就會被陷在里面。盡管Tom謹(jǐn)慎地選擇前路,但雪橇負(fù)荷太重,還是陷進(jìn)了隱藏在積雪下的泥塘。Tom騎著雪地摩托,無論怎么加油,雪橇還是沒有挪動分毫,一直陷在原地往下沉。天氣越來越冷,我們一家大小被困在了荒無人煙的苔原上。

      因紐特獵人的強悍和鎮(zhèn)靜讓人嘆服,氣溫已下降到零下十幾度,Tom居然脫掉派克大衣,只穿一件衣服在沒膝深的泥塘里拽著纜繩,想把雪橇拉出來。然而,他一個人的力量絲毫不起作用。風(fēng)越刮越猛,凍得我鼻涕直流,有點喪氣的時候,我看見遠(yuǎn)處有燈光!是雪地摩托車,救兵將至,我想終于不會凍死荒野了。

      春季露營地。

      老爸爸與大姐在祖輩居住的石頭居子前。

      大人狩獵時,孩子們在一旁觀看學(xué)習(xí)。

      Tom的爸爸,我們都稱他老爸爸(Ataata),這位父親等到即定時間兒子沒出現(xiàn),立刻知道我們遇到麻煩,就帶著侄子來尋。最后三輛雪地摩托車一起發(fā)力,才把雪橇從泥塘里拖出來。

      尋根之旅

      營地位于海灣旁邊的一個小山坡,老爸爸帶我去看了他們祖輩居住的地方。那是一座圓形建筑,由巨石圍起來,因紐特語叫做Qarmaq。說是建筑,其實只是矮矮的墻。每塊巨石有上百公斤,很難想象,過去因紐特人沒有任何起重工具,僅憑雙手搬來這些大石頭,建造自己的房子。在矮墻上方,因紐特人會搭一些木棍,覆蓋海豹皮、馴鹿皮做屋頂,一家大小就住在里面。老人家講起兒時往事,流露出來的眼神足以把我?guī)Щ啬莻€時代。

      春獵期間,北極正值極晝,大家往往會勞動到很晚,有時候累得連牙都不刷,躺下便沉沉睡去。第二天上午10點多,大家才起床,去冰凍的湖里釣魚、荒野上撿雪雁蛋,完完全全重復(fù)著因紐特人祖輩的生活方式。在這里沒有明確分工,在外釣魚、撿蛋都是男女老少齊出動,但回營地基本都是男人切生肉、女人做飯、小孩兒在玩。

      老媽媽身患重病,只能吃流食,但她特別強悍,每天在營地收拾獵物。我會像因紐特人一樣剝開完整的雪雁皮,就是老人家親自教的。一般殺雞宰鵝都用開水退毛,但北極不是這樣,這里氣候極為寒冷,缺乏燃料,所以因紐特獵人是把雪雁皮整張剝下來。

      有時獵到海豹,老媽媽也會自己收拾海豹皮,女兒們要幫忙她都不讓,嫌女兒們手腳不利落,收拾不干凈。收拾好一張完整的海豹皮,需要很大耐心。她坐在帳篷外面,用一種叫ulu的工具,一點一點地把海豹皮上的油脂刮干凈。將來她會用海豹皮為孩子們做鞋子、手套甚至還有外衣。

      老媽媽是我最尊敬的人。她患過重病,不能說話,喉間只能發(fā)出“咕咕”的聲音,再加上比比畫畫。神奇的是,她的家人都能懂她。有時候老媽媽想跟我表達(dá)一個意思,就需要大姐來翻譯。很多時候,我們之間是不用翻譯的。我的很多技能都是跟著她學(xué)的,不需要說話,就靜靜地蹲在地上看著她,學(xué)她的動作,我就學(xué)會了做因紐特人傳統(tǒng)的硬面包。

      晾曬雪雁蛋。

      老媽媽清理海豹皮。

      我人生第一次打到海豹時,守在其他洞口的因紐特家人都跑過來祝賀,大姐跑過來緊緊抱著我說:“恭喜你,你現(xiàn)在是我們因紐特人了?!崩蠇寢屍綍r很少出來,但那次不一樣。她走過來,拍我的肩膀,用肢體語言還原出我打海豹的過程,拍拍我的肩膀,然后鼓掌。

      在那一刻,我能感受到她對晚輩的關(guān)愛,也能看出她對我這樣的外族人能融入他們生活的欣喜。我非常激動,終于像因紐特人那樣捕獲自己的獵物,我是這個家庭中的一份子。這對一個外族人來說,是巨大的信任與榮耀。

      除了狩獵以外,我們最喜歡的就是去撿雪雁蛋。這是每個人都參加的活動,有點比賽性質(zhì),大人小孩看誰撿得多。我們會開著雪地摩托在荒野上尋找雪雁的棲居地。老爸爸眼睛特別厲害,遠(yuǎn)遠(yuǎn)就能看見,把車開過去手一指,小孩子們就跑過去,一扒窩,就拿到一兩個蛋。

      看起來很簡單,可我就是找不到。老爸爸教給我一些技巧,植被覆蓋的苔原上,雪雁的窩是用羽毛混雜著苔原的草覆蓋起來的,既保暖,還能掩藏和保護(hù)自己的蛋。我們每天能撿到上百個,回到營地也是個大工程,要把它們清洗干凈、晾干、重新放好,作為路上的干糧。在春獵期間,每天主要的食物就是當(dāng)日的獵物,有時是北極鮭魚、雪雁肉、海豹肉,都是純?nèi)狻?/p>

      吃飯時,如果天氣好,一般大家都在外面吃。放一大鍋肉,大家圍坐,用自己的刀子切肉吃。天氣不好時,大家就會進(jìn)入大帳篷,把一大鍋食物擺中間,哪里有空,就在哪里坐著吃。老人家會講以前的故事,年輕一代的大哥大姐會講因紐特人的歷史。很多話題,都是從食物開始的。有時候,他們會拿吃剩下的海豹骨頭,來做游戲或者占卜。

      因紐特人教育孩子,從來不會去主動說教,而是去做。大人在狩獵或者處理獵物,小孩子就在旁邊看。因紐特人的教育方式有點“寓教于樂”,就是放手讓孩子去玩,記得小馬丁7歲的時候,我就看到他去海豹留下的洞口,拿木棍往里面戳,海水會把木棍彈出來,他就繼續(xù)戳。春獵期間,我看到小馬丁是在玩的過程中習(xí)得如何狩獵海豹。

      因紐特人

      因紐特人的這種狩獵方式,是北極生物鏈上重要的一環(huán)。他們并沒有太多貪欲,打夠自己生活所需的食物就行。不論打到什么獵物,他們拿走一部分回村里與大家分享,剩下一大部分留給動物們。在營地不遠(yuǎn)處,他們會放一些海豹肉,這是為了避免北極熊來帳篷里找吃的,保護(hù)大家的安全。

      包括捕獵海豹的行為在內(nèi),因紐特人的狩獵方式有時會引來外界非議。很多人并不理解因紐特人的行為。外界的最大爭議,莫過于獵捕鯨魚。

      因紐特人有自己的原住民政府來管理狩獵。法律有嚴(yán)格規(guī)定,大家也在自覺遵守,每個季節(jié)狩獵有配額,限制時間和數(shù)量。海豹數(shù)量較多,繁殖能力強,政府并沒有限制狩獵海豹。

      每年村里要開會商議,決定誰去狩獵北極熊和獨角鯨,一般選出的都是村里最出色的獵人。這樣可以保證獵人不會失手,一槍打中獵物,并能迅速獲取到獵物,帶回來給全村人分享。北極熊的狩獵季節(jié)在10月到來年4月,狩獵獨角鯨是6月至8月,每次出海狩獵到兩頭后,獵人就必須返回村里。

      獵人會站在浮冰邊緣等待獨角鯨靠近。一般來說,狩獵獨角鯨需要至少兩人一起配合,但我們的Tom經(jīng)常自己一個人搞定。老一輩人都說,他是村里最出色的獵人。我跟著Tom一起狩獵獨角鯨6年了,他都是單獨行動。獨角鯨浮出水面換氣,在它腹腔里吸滿氣體、準(zhǔn)備下潛的那—刻就開槍,這樣短時間內(nèi)獨角鯨不會沉入海底。

      Tom必須在下一秒迅速拋出一個錨鉤,緊緊地勾住浮在水面的獨角鯨。錨鉤用結(jié)實的靜力繩拴著,這時候我會幫著Tom,一起在岸邊把一頭長四五米、重達(dá)1500公斤的獨角鯨拖到岸邊,拽出水面,在冰面上開始分切。獵人們把厚厚的鯨魚皮切成一塊塊大方形,接著兩片放一起,用刀在邊緣戳幾個口,拿繩子串起來做成一個個小包袱,留出一邊不封口,把其他需要的部分裝在里面,運回村里跟全村人分享。一頭鯨魚剩下大概三分之二,留在冰面上給北極熊和海鳥吃。

      雖然雪地摩托代替了狗拉雪橇,房屋代替了雪屋,但因紐特人的游牧生活方式依然在延續(xù),互相協(xié)作、全村人分享獵物的傳統(tǒng)是他們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因紐特家族的春獵,既是尋根傳承的儀式,更是老一輩人將生存技能傳承給小孩們的方式,讓民族文化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下去。

      我人生中第一次北極春獵持續(xù)了大概一個月。這段日子最大的意義是,讓我成為真正的因紐特人,更加了解自己,深切體會到原住民與大自然之間的親密聯(lián)系。即便回到城市,我的生活依然簡單自然。北極是我心中的一片凈土,因紐特人的頑強、智慧讓我能坦然面對各種困難。

      說來有趣,第一年我去北極時,嘗一口生肉,都差點嘔吐出來。再次翻看當(dāng)時的錄像,我自己都很難想象,現(xiàn)在我不僅喜歡上吃生肉,就連我老爸都不能接受的“海鮮”,我都能吃。

      北極地理位置特殊,因紐特人得不到新鮮貝類。他們會捕獵一種海豹,把海豹的胃拿刀子切開,里面會有很多被胃液腐蝕掉硬殼的貝類,比如北極貝、海虹等,這就是他們吃的一種“海鮮”。在我們看來,這不就是海豹的“嘔吐物”嗎?但在因紐特人看來,這是一種取自于大自然的食物。

      因紐特民族是一個比較保守和封閉的民族。歷史上他們遭受歧視。來自文明社會的科學(xué)家、探險者,從來不肯嘗試他們的食物,無法分享他們吃生肉時的快樂,以極端態(tài)度對待他們的狩獵行為。直到我們參加春獵為止,從來沒有任何外族人能夠加入進(jìn)去。這些年里,我和老爸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因紐特民族。從結(jié)識到相知,我們成為了真正的朋友,絕大部分原因是,從一開始我們就十分融入他們的文化和生活社群,他們備感尊重與親切。

      其實,因紐特人是一個民族意識特別強烈的群體?,F(xiàn)代社會無情地全面逼近、沖擊,他們依然努力地堅持著自己的文化和傳統(tǒng)。即使加拿大政府對每個原住民村落有特殊政策和補貼,但封閉特殊的地域環(huán)境,不能讓經(jīng)濟(jì)發(fā)展起來,唯有狩獵才是當(dāng)?shù)厝俗罾喂痰谋U稀?/p>

      目前加拿大努納武特原住民村落,部分家庭擁有網(wǎng)絡(luò),加強了因紐特人與外界的聯(lián)絡(luò)。最重要的是,不同村落的因紐特人在使用社交媒體,向世界展示著本民族最真實的文化和傳統(tǒng),以及人類與大自然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

      據(jù)我了解,少部分人離開了因紐特人的村落,去外面生活。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回到這里,比如大姐和大哥。他們曾在渥太華讀大學(xué),但最后還是割舍不了血脈里的傳統(tǒng),回到了家鄉(xiāng)。

      我在北極6年,一直為因紐特民族保存的古老傳統(tǒng)而著迷。現(xiàn)在很多人處于所謂的文明社會,因為地理上的隔閡和文化上的巨大差異,對因紐特民族產(chǎn)生了誤解。有一天我在一個知名網(wǎng)站,輸入關(guān)鍵詞“因紐特”,10條搜索結(jié)果中,有9條是歪曲和歧視因紐特民族的消息。我想,我有責(zé)任讓大家消除誤解,了解何為因紐特人。

      這就是我熱愛北極,也愿意將這段故事講給大家的原因。對我來說,我也會繼續(xù)努力工作,攢錢,繼續(xù)去北極。而我的夢想,也是在遙遠(yuǎn)的阿拉斯加,擁有一個自己的小木屋。

      和孩子們在冰雪中玩耍。

      北極熊媽媽和它的孩子。

      獨角鯨浮出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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