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輕
我13歲那年,一場洪水毀了老家整個山村,全家只剩下我和弟弟兩個人。
不久,在省城的叔叔來了。不過,他說自己沒有能力領養(yǎng)我們兄弟倆,只能帶一個走。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因為弟弟長得又高又壯,假如讓叔叔挑選,八成不會選我??傻诙欤迨褰o弟弟留下一點兒錢,要帶著我走。
去省城的卡車開動了,弟弟跟在后面邊哭邊跑。可自私的我不敢回頭去看,我怕叔叔會改變主意。
后來,我大學畢業(yè)沒多久,就在市中心買了一套大房子,把叔叔接了過來。就在我對生活充滿希望的時候,弟弟突然出現了。
看著眼前這個穿著黑棉襖、滿臉胡子的人吃飯時蹲在地上,說話扯著大嗓門……我意識到,自己已無法再習慣有一個弟弟,更別說是這樣的一個弟弟。于是我問叔叔,弟弟打算什么時候走。叔叔卻告訴我弟弟不準備走了。我準備和弟弟好好談談。
誰知還沒等我開口,弟弟說話了:“哥,是叔讓俺來的,說要分給俺一套房子?!蔽倚睦铩翱┼狻币幌?。弟弟繼續(xù)說:“俺沒想要那房子,本來俺也不想來,可心里想著你。俺也看出來了,你不喜歡俺……俺過兩天就走。”
弟弟的話一點兒也沒讓我感動,我心想著只要他離開,我寧肯給他一筆錢。可叔叔堅決不讓弟弟走。我決定再和弟弟談談。
同樣,沒等我開口,弟弟就說:“哥,你不用說了,俺就要走了……”沒等他說完,我馬上接著說:“沒問題,給,這是2000元錢,你花完了再找哥要?!钡艿苷f什么都不接,我以為他還惦記那套房子,于是拉下臉說:“哥掙錢也不容易,就算你嫌少,我也得慢慢給你才行?!?/p>
弟弟滿是風霜的臉上一片愕然。
這時,叔叔走過來,用哆嗦的手指著我:“你……你太過分了!你弟弟在老家已經夠苦的了,你不覺得有愧嗎?”
我自知理虧,只好硬著頭皮說:“這是各人的命運,我也不想這樣?!?/p>
叔叔喊道:“各人的命運?我告訴你,當年我根本沒想帶你回來,是你弟弟說你身體差,吃不了苦,非讓我?guī)阕卟豢伞,F在你居然這樣對他!”
我吃驚地愣在那里,只覺得血液全部涌到頭上。
弟弟從腰間拿出一個布包遞給叔叔說:“叔,俺還是走吧。這些年俺趕大車拉石頭掙了錢,俺不缺錢,這1萬塊錢給你,俺哥起早熬夜的,掙錢也不容易?!?/p>
我終于沒能留住弟弟。車開時,我跟在后面跑,看到弟弟在里面向我揮手。車開得越來越快,我卻不想停下來。我知道,十幾年前那個跟在卡車后面跑的孩子,其實應該是我。
唐麗光摘自《感恩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