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發(fā)山
那天,龍飛和妻子文靜正在觀看電視臺的大型公益節(jié)目《等著我》??催^這個節(jié)目的人都知道,這是一檔尋親欄目,就是失去親人的家屬提供線索,由社會各界力量幫忙尋找。其中一大部分因為線索充足,加之現(xiàn)代化手段,以及志愿者的傾心投入,最終都能夠找到。也有一少部分,因為年代久遠(yuǎn),蛛絲馬跡都沒有,希望就成了泡影。
當(dāng)時電視上出現(xiàn)一個大叔,他來自四川農(nóng)村。四十多年前,他七個月大的兒子丟失了,找了幾十年也沒有找到。男人姓陳,他對主持人說,當(dāng)時他們兩口子在山腰的一塊田里刨土豆,兒子在田邊的竹簍里睡覺。兩口子干了半天活,到田邊去歇息時,才發(fā)現(xiàn)兒子不見了。這么多年,兩個人輾轉(zhuǎn)全國各地,每到一個地方,打上半年工,然后再趕往下一個地方,賺錢是次要的,主要是為了找兒子。他們常年在外,老家?guī)缀鹾苌倩厝ィ罱鼜睦霞覀鱽硐?,說家里的房子已經(jīng)坍塌了。十年前,因為思念兒子,老伴兒的眼睛哭瞎了;五年前,老伴兒病逝了。
陳大叔只有六十歲,看上去像是七八十歲的人了。他雖然一直平靜地敘述著,卻是一臉的無助。看得出,他強(qiáng)烈壓抑著心中的悲傷。
很顯然,他老了,希望在有生之年找到兒子,自己也老有所依,老有所靠。
可是,大家都能看出來,陳大叔給出的線索太少了,他的兒子沒有找到的可能。
龍飛鼻子酸酸的,文靜也用紙巾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主持人對陳大叔說,你還記得兒子長什么模樣嗎?他身上有沒有特別的特征?
陳大叔說,我只記得他小時候的模樣……他的臉上有塊特別明顯的胎記。
龍飛和文靜對視一眼。
龍飛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胎記,看著文靜,遲疑了一下,說:“我,我是不是該去認(rèn)親?”
“應(yīng)該去。老人家太可憐了?!蔽撵o點了點頭,鼓勵龍飛。
龍飛說:“要不要跟萌萌商量一下?”萌萌是他們的兒子,在大學(xué)讀書。
文靜說:“不用商量,跟他解釋一下就行。再說,他小時候就一直要爺爺,現(xiàn)在爺爺回來了,他應(yīng)該高興才是。”
就這樣,龍飛聯(lián)系電視臺尋親欄目組,聲稱自己就是陳大叔的兒子。尋親欄目組喜出望外,急忙聯(lián)系雙方見面。
陳大叔見到龍飛那一刻,愣怔了好半天,似乎不敢上前相認(rèn)。
瞅著陳大叔,龍飛心里刺疼刺疼的。陳大叔的頭發(fā)都已經(jīng)花白,像是落了一頭的雪??梢韵胂蟮?,為了尋找兒子,老人家飽受了怎樣的磨難。
龍飛說:“爹,我是您兒子啊。”說罷,上前抱著陳大叔,眼里的淚不由得流了出來。龍飛一邊哭一邊訴說自己尋找生身父母也找得好辛苦,要不是看電視,真不敢相信這輩子還能見到他。
陳大叔,落淚了。他顫抖著手,撫摸著龍飛的肩膀,也嗚嗚哭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后來,龍飛就把陳大叔接回了家里。龍飛在城里開家店鋪,經(jīng)營著五顏六色的布匹,買的房子也在城里。陳大叔勤快,龍飛不讓他去店里幫忙,他就在家里忙活,沒事干了,就去拖地板,有時一天拖三四遍,都能照出人影來。
兒子找到了,也有了家,陳大叔好像一下子掉進(jìn)了福窩里。
萌萌從學(xué)?;貋?,一家三代更是其樂融融,家里充滿了愛的溫馨。
多年之后,陳大叔的生命終于走到了盡頭。彌留之際,他拉著龍飛的手說:“孩子,謝謝你!其實,你不是我的孩子,他臉上的胎記在左邊,你的在右邊。當(dāng)時,看你哭得那么傷心,我也就認(rèn)了?!?/p>
龍飛說:“爹,我知道我不是您的兒子,因為在我兩歲的時候父母先后病逝了……看到您無依無靠,我和文靜商量后就認(rèn)您了?!?/p>
陳大叔粲然一笑,蠕動著嘴唇,還想說點兒什么,眼睛一閉,再也沒有睜開。
萌萌得知真相后,寫成故事放在了網(wǎng)上。陳大叔的老家人看到這個故事,就在網(wǎng)文后面留言說,當(dāng)年老人的兒子被狼叼走了,害怕老人知道真相挺不過去,村里人就隱瞞了事實,都說是丟了,是為了讓老人心存希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