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
《半生緣》里,曼楨在給世鈞的信里說過一句情話:“我要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yuǎn)等著你。無論是在什么時候,無論你在什么地方……”多年以后,世鈞無意中再翻出這封信時,再看到那里面的少年心事,頓覺恍如隔世。
沒有永恒的情人,沒有不過期的情話。情人們總以為情話是永恒的,可惜情話是最講有效期的。就像《大話西游》里鐵扇公主對至尊寶的抱怨:“從前叫人家小甜甜,現(xiàn)在叫人家牛夫人,嗚嗚嗚……”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認(rèn)當(dāng)時說出口的那些情話的真實性。彼時彼刻,我們恨不得把對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把彼此的名字鑲在自己心上是真的,而此時此刻我們只想靜靜地相對而坐看手機,誰也不打擾誰,也是真的。
情話不僅講究時間,還要講究地點,在花前月下說的話,在餐桌上說就不是味道了。塞林格的小說《抬高房梁,木匠們》里的西摩,在結(jié)婚前的那個晚上,對自己的未婚妻說了一夜情話,喋喋不休地向她嘮叨自己感覺太幸福了,沒法結(jié)婚。他的未婚妻像對孩子一樣對他解釋說,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幾個月啦,一切就緒了……第二天,這個徹夜講情話的新郎就消失了,留下新娘一個人收拾殘局。不過接下來劇情又發(fā)生了反轉(zhuǎn),新娘和新郎丟下喜宴和賓客,一起私奔了。看到這兒,你就明白了,西摩的情話都是真的,可他就是沒法當(dāng)眾說出口。因為當(dāng)眾說的話多少都會有表演性質(zhì),而西摩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把情話當(dāng)臺詞講給別人聽。
還有一種情話,則完全是表演性質(zhì)的,就像給癡情套上慎重的假面。巴爾扎克筆下的英雄人物之一巴茲上校憑空編造了一個情人,以此來掩飾自己對好友之妻強烈的愛慕之心,但他在彌留之際忍不住寫情書給他一直默默愛著的女人,此刻的情話就像利劍,穿越生死也要抵達(dá)它的目標(biāo)。
盡管情話就像春天的花瓣,嬌弱到一有風(fēng)吹雨打就風(fēng)流云散,可也有從來不說情話,也不相信情話的人,比如西摩的丈母娘。她的詩人女婿在日記里刻薄地寫道:“她還是死去的好,然而她繼續(xù)活著,去熟食鋪,看她的精神分析師,每晚看一本小說,穿上她的緊身衣,謀劃著女兒的飛黃騰達(dá)。對此,我只能說,她簡直勇敢得難以想象?!?/p>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 ?圖/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