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 衣(廣西)
這里很靜很靜。靜得一片葉子落下都能聽見。
那薄如蟬翅的陽光,釘在戲臺瓦脊上,凝神不動。
幾只麻雀在枋間跳來跳去,尾巴一翹一翹,死死管住了自己嘈雜的嘴,就是不吱聲。
四根臺柱,撐起了歲月。風(fēng)從臺面上自由自在走過來又走過去,也不開腔。
兩棵古樟樹,在戲臺兩旁歪著身子,保持著聽?wèi)虻淖藙荨R膊还苣愠c不唱。它的年輪是圓了一圈又一圈。
一個千里漂泊的歸家游子,扶著晨光,走上戲臺。
耳畔是震天的鑼鼓響。熱場子的鼓點,梆梆敲。敲一下,扒幾口飯。再敲一下,放下飯碗了:阿媽,我去看戲了。阿媽的聲音追在身后:你急什么?你倒是吃飽再去??!
往燈火最亮處跑就對了。往鼓聲最響處跑就對了。往人聲最多處跑就對了。
誰說這座戲臺靜?它熱鬧著呢,它牽著每一個人的心呢。它擔(dān)著村村和寨寨的念想呢。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它的戲迷呢。
一個千里漂泊的歸家游子,立在戲臺,落了淚。
一段老石墻,瘦成了滄桑與斑駁,但風(fēng)骨還在。它記著我們的童年哩。我們騎在它的墻頭撒野,躲在它的墻根撒尿。不下雨的天,尿騷味好幾天不散。不知老墻記仇不?
以老石墻為分界線,墻外是稻田,墻內(nèi)是炊煙。墻外是綠色原野,墻內(nèi)是村舍連綿。顛簸的鄉(xiāng)愁,系在墻上。
當(dāng)初匠人是個大智慧者,用石頭來作為砌墻的材料。我?guī)е鴿u老的年華回來時,實際上,石墻也不曾老去一分。青苔還在墻頭翠綠,小草還在墻縫搖曳。時光有多長久,石頭就能有多長久。
老石墻明白,我當(dāng)初年少輕狂的離開,注定了今日的重逢。
所以,老石墻選擇了等待。所以,我選擇了歸來。
遠遠地,一段老石墻,如箭鏃一般,將心,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