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文革”之中進入小學讀書的,西方人的形象最早是從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畫像認識的,這四位偉人的畫像常常和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的畫像并列在一起,那個時候只知道他們是革命領袖,其形象特征與我們差異很大,除了列寧之外都是大胡子,棱角分明、眼睛深邃、表情嚴肅,整體看來神圣而威嚴。兒時的記憶對青年時期會產(chǎn)生潛移默化的影響,記得那時二十多歲初任教師的我,曾經(jīng)有意無意地蓄胡子,不知是想因此增加做教師的威嚴,還是想學習領袖的氣質(zhì),蓄著胡子持續(xù)時間長達十年。印象很深的是,1993年《中學語文教學參考》雜志主編將我列入該刊的封面人物,需要我的照片,第一次寄去編輯不滿意,第二次寄去還是不滿意,第三次仍然不滿意,最后編輯嚴肅地打電話告知我:“一定要把胡子刮了!”現(xiàn)在想想他們在理,封面人物多是宣傳特級教師,我當時只是一級教師,他們破格宣傳,就是要突出優(yōu)秀青年教師,我怎么能把自己扮成中老年呢?
當時,對西方除了來自畫像的了解,還有電影《列寧在十月》《列寧在一九一八》等,革命是主旋律,主要角色都在其中顯示超乎尋常的能量,堅定的革命意志,超凡的政治、軍事智慧,發(fā)表演說指揮民眾的激情洋溢,都給兒時的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對列寧的崇拜一直延續(xù)到后來,當書店里出售列寧妻子克魯普斯卡婭的教育著作時,我毫不猶豫地買下了。
1970年左右,我親眼見到西方人。那時我在廈門,廈門島和鼓浪嶼之間的鷺江海峽停泊著外國人的貨船,外國船員們下船后,立刻引起廈門市民極大的好奇,市民們像看珍稀動物一般,爭先恐后地圍觀,里三層外三層,把外國船員團團圍住,中山路上幾乎水泄不通。今天人們可能想象不出,廈門這個被荷蘭人占據(jù)了許久的城市,鴉片戰(zhàn)爭以來就開埠的城市,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但當時,實在是封閉了太久的緣故,許多和我一樣以及比我年長的人都沒有見過西方人。這件事,當時影響很大。
改革開放以后,一切回歸正常,西方人在我們眼中既不神圣,也不怪異。但是在許多問題上,我們?nèi)孕枰蛩麄儗W習。
打開國門之后,人們發(fā)現(xiàn)我們的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水平與歐美國家相比相差甚遠,出國便成了一種潮流,有的出國留學、有的出國定居、有的出國經(jīng)商、有的出國訪問。新世紀以來,出國開始輪到教育系統(tǒng),我有幸多次出國訪學。
2000年,我作為上海市建平中學常務副校長,被浦東新區(qū)社會發(fā)展局選派到澳大利亞麥夸里大學進修學習,和我一同前往的共有10位校長。這是我第一次走出國門,雖然只是到被稱之為“西方農(nóng)村”的澳大利亞,但也足以使我大開眼界。那里的藍天、白云,那里的人與自然,那里的學校教育、社區(qū)教育,那里的校長、教師,那里的學生、家長,那里的教堂婚禮,那里的碧海帆船,那里的考拉、袋鼠,那里的水果、花草,都實實在在地打動了我,我睜大眼睛驚喜地搜尋當?shù)氐囊磺小N议_動大腦,一方面比較他們和國內(nèi)的不同,另一方面尋思著現(xiàn)象背后的原因。我把每一天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都記錄下來,與朋友們分享。澳洲之行開啟了我出國訪學、閱讀他者之旅。
2002年,建平中學被上海市教育委員會、上海市環(huán)境保護局命名為“綠色學?!?,作為分管校長,我參加了上海市環(huán)保局組織的赴歐洲考察環(huán)保教育的團隊,這次德國之行讓我看到了發(fā)達國家在環(huán)境保護方面的作為。在飛機上我們就看到大片森林覆蓋的德國,所到學校,他們進行廢物利用,用老房子拆下的舊磚蓋新房。物理老師帶領學生開發(fā)太陽能,用沼氣發(fā)電等,無不沖擊著我們的眼球和內(nèi)心。
2006年1月,我被浦東新區(qū)社會發(fā)展局派到倫敦教育學院培訓。一方面聽了倫敦大學教育學院教授的理論課,接受了英國皇家督學、英國資深校長關于學校辦學的實踐經(jīng)驗分享;另一方面我?guī)缀踝弑榱藗惗刂饕奈幕瘓鏊?,充分感受了英國的文化氛圍,那種皇家文化、博物館文化和滲透在每個角落的讀書文化,令我感慨萬分。正如英國前首相丘吉爾所說:“我寧愿失去一個印度,也不肯失去一個莎士比亞?!痹诔蔀榇髧倪^程中,思想家、戲劇家莎士比亞的作品提升了英國的人文精神,科學家牛頓的力學定律開啟了英國工業(yè)革命的大門,經(jīng)濟學家亞當·斯密的《國富論》為英國提供了新的經(jīng)濟秩序。英國人珍惜這種文化。
2007年4月,我第一次到美國,參觀了和建平中學結(jié)對的紐約威郡的幾所學校。2008年,我受上海市教委派遣到美國加州參加“影子校長”培訓,在蒙特瑞、洛杉磯參觀考察了許多學校,近距離地了解了美國公立學校、私立學校的共同屬性和個性特征,以及他們的教育理念、課程設置和教師教學。這兩次訪問,讓我了解了美國學校,也見識了美國作為世界頭號強國所體現(xiàn)的文化樣貌。
2010年8月,我考察芬蘭的一所中學,學校的一位哲學教師告訴我們:在PISA考試中,芬蘭連續(xù)三次在閱讀、數(shù)學、科學三個方面都獲得世界第一,很多國家的教育同行都來考察他們的教育,都想了解他們?yōu)槭裁纯嫉谝?。他分析了幾個原因,最主要的是“少就是多”的辯證法:一是芬蘭政府教育投入少,但收效大;二是學生在學習時間上投入少,但考試結(jié)果好。他認為芬蘭講究教育公平、均衡,注重學生的內(nèi)在動機,不搞外在的獎勵,學生真正出于興趣愛好而學習,而不是出于家長、教師的壓力,因此收效大。這多與少的教育哲學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