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十年
徐墨白與顧椰有一雙兒女,長子來得匆匆忙忙,又極早,于是取名徐早早。幺女是夫妻倆期待已久的,同樣是十月懷胎,卻讓徐墨白等得心焦,直嘆姍姍來遲,最后,精心取名徐晚晚。就這事,徐早早從小掛在嘴邊,當(dāng)個段子講,講完還得嘖嘖感慨:“老徐啊,您這心偏得,堪比比薩斜塔了?!比缓髶Q來徐墨白一記眼刀,外加一腳。
徐早早沒少嚶嚶哭泣,也沒少偷掐自家妹妹肉呼呼的臉頰。欺負(fù)是真的,作弄是真的,騙傻妹妹爬樹摘果子是真的,可護(hù)短這事,也是真的。
論起對徐家掌上明珠的寵愛,徐墨白若排第一,徐早早鐵定排第二。幾個發(fā)小里,不管是周薄暮家的兒子周羨,還是秦唐家的那小子秦殊,都是從小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得很。徐早早對妹妹不同,他給妹妹最大的禮物是自由。
徐晚晚是他們這一輩里最自由的姑娘。打小,她想在泥地打滾就在泥地打滾,想跳下池塘捉青蛙就跳下池塘捉青蛙,別家千金需要端莊賢淑地坐著,小口小口地品下午茶,她不用,她可以跟在男孩子們身后騎馬打獵,也可以無拘無束,像風(fēng)一樣歡快。
是,像風(fēng)。十五歲在郊區(qū)馬場里,周羨就見過她打馬而過的樣子,當(dāng)時他撐著下巴,耐人尋味地道:“這姑娘怎么跟龍卷風(fēng)似的?”一溜煙地來,又一溜煙地跑了。
他自言自語,一轉(zhuǎn)頭瞧見身邊的人,不自禁愣了愣。馬場圍欄邊,秦殊再不是從前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此時此刻,少年身量筆直,灼灼的目光都停留在徐晚晚身上。
周羨收回視線,笑得意味深長。那一年,他就發(fā)現(xiàn)了秦殊的秘密;那一年,他就了解了秦殊的弱點(diǎn);他以為,那一年,他在兩人攀比競爭里,徹底贏了。
可終有一日周羨長大了,他成了今日冷峻無雙的周公子,他漠視過許多情義,拒絕過許多故事,他冷眼旁觀地活著,沒有軟肋,徒有鎧甲……他見到秦殊在這場情愛中脫胎換骨,偶爾午夜夢回,周羨也會想,自己是不是錯了?是不是這一生酸甜苦辣都嘗嘗才算沒白活一場?
他此生都不會承認(rèn),鮮衣怒馬少年時,那場匆匆吹過的龍卷風(fēng),曾讓他心頭為之一動。徐晚晚啊,就像他人生的另一種可能,如果那年在馬場里,十五歲的徐晚晚從馬上翻身而下時,扶住她的人是自己,那后來的故事,是不是會不一樣?
可事實(shí)就是,往前走一步的人是秦殊。明知道來不及,明知道接不住,明知道會把自己也帶得摔倒在地,秦殊還是條件反射般地將人接住。兩人滾進(jìn)泥地里,那狼狽的模樣,饒是今日再回想起來,周羨仍覺得不勝唏噓。
情啊、愛啊,像場夢,夢里,誰動心了,誰就是傻子。不然怎么解釋秦殊的條件反射?不然,又怎樣理解秦殊的小心翼翼?從那之后,在周羨的視角里,秦殊總是以保護(hù)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像公主……不,是野丫頭身邊的騎士。
在他們訂婚典禮的前一天,周羨屈尊降貴,陪著恐婚癥發(fā)作的徐晚晚去便利店吃小吃,兩人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啃著串兒,聊著青春時光,周羨恍若不在意道:“你有沒有想過,都是青梅竹馬,怎么跟你訂婚的人是他,不是我?”
徐晚晚一記白眼掃來,目光里的嫌棄很明白。
周羨挪開目光,良久,緩緩地笑了。
他知道的,秦殊做過許許多多徐晚晚不知道的事,發(fā)過許許多多徐晚晚沒發(fā)現(xiàn)的糖。
比如,往后每一次,她從馬上跨下,明明馬術(shù)醇熟,明明技巧能秒殺初級教練,可秦殊還是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里,悄悄護(hù)在她身后。
當(dāng)然,這是徐晚晚一生都不會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