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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地絕味

      2020-01-11 08:46陳榮力
      文學港 2020年12期
      關鍵詞:臭豆腐菜品

      陳榮力

      霉千張

      走進越地杭州灣畔,無論是市民百姓煙火氤氳的飯桌,還是機關食堂定額配供的套餐,抑或酒店賓館觥籌交錯的臺面,你不難看到一份特別的菜肴:一疊疊像半塊麻將牌大小的千張片,或灑點鹽花清水蒸了,或鋪層肉末和醬油攤著,那千張片水分充盈,色澤暗黃,一股霉稠稠、暖烘烘的豆香,隨著裊裊的熱氣升騰彌漫。夾一筷入口,未及細嚼,那千張片早化作一團微酸、霉香、粉糯的鮮氣,盈滿舌面牙腭,直奔喉嚨食道而去。初嘗者對這份獨特的霉香往往一個激靈,或長吁一口,或打個噴嚏;而熟稔和嗜好的,則齒舌生津、味蕾涌動,或嘖嘖贊嘆,或頻頻伸筷,直至把最后一點湯水倒入飯中狼吞虎咽下去,亦不是個例。這份特別的菜肴,就是“霉”名遠揚的霉千張。

      在傳統(tǒng)的越地菜中,我以為能稱得上絕味的,霉千張算一個。越地菜霉、臭、醉三足鼎立,臭族以臭豆腐干領銜,醉族以醉蟹、醉泥螺擁躉,而霉千張,不但以獨特的滋味和講究的工藝樹霉族的旗幟,甚至也可視作霉、臭、醉三族的龍頭大哥。

      細想起來,一味菜品能稱得上絕味的,至少得有三個條件。一是滋味獨特。凡絕味皆會入口難忘,這還不夠,我以為舌尖上的感受,味蕾里的印記只是淺表層次,那滲入到五臟六腑里去,輻射到大腦皮層上來的血液融合和生理記憶才是真正的絕味;其二工藝講究。菜肴是人文的符碼,這一符碼體現(xiàn)在菜品中,關鍵就是制作工藝的講究或無可替代,可稱之為絕活;第三能下能上。既可供黎民百姓、販夫走卒佐飯之需,又好入新客舊友、紅白喜事宴請之席,還能登酒店賓館、豪門會所重要臺面。

      就像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對一個菜品,共體的品受和個體的體味向來都是一枚銀幣的兩面。對絕味的菜品,個體的體味比共體的品受,恐要來得更深刻、更接近本真,這既是血液溶合和生理記憶的條件和前提,一定程度上也是植入個體生命軌跡里去的成長密碼和人文基因。

      上虞籍著名導演謝晉生前返鄉(xiāng)頗多,因此我有過數(shù)次與謝導同桌共餐的經(jīng)歷。坊間傳說謝導每次返鄉(xiāng),都要把桌上吃剩的霉千張打包帶回給阿三、阿四吃。把吃剩的霉千張打包,我沒見過,但每次和謝導吃飯,黃酒和霉千張必然上桌倒是真的。我們偶爾給謝導帶一點土特產(chǎn),霉千張在必帶之列也是定規(guī)。對謝導來說,霉千張不僅僅只是一味喜愛的故土菜品或一種熟稔的舌尖記憶,它更是謝導對鄉(xiāng)情的再塑和鄉(xiāng)愁的寄托。

      名人大師如此,普通百姓對霉千張同樣有屬于自己的語境。幾乎在我出生的同時,霉千張的氣味就一直籠罩著我。大約半歲的時候,上班的父母便把我托付給一位鄰居的婆婆照養(yǎng)。單身一人的婆婆,有一個女兒解放初嫁到香港,仗著兩三個月可收到一些寄來的港幣,婆婆比左鄰右舍能多吃幾回當時被視作高檔菜的霉千張。往往當缸灶上的鍋蓋中冒出團團熱氣的同時,伴著暖暖的飯香,霉千張的氣味便在婆婆居住的臺門里彌漫開來。婆婆照養(yǎng)我到四歲上幼兒園,霉千張的氣味也前前后后地籠罩了我三年多。雖然我記不得什么時候開始,婆婆在喂飯時把霉千張挾進我的小嘴,但直到現(xiàn)在去菜市場,走過那些賣霉千張的攤鋪,不用看也不用手捏,光用鼻子聞聞,我就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差的,哪些霉得恰到好處,哪些霉得差強人意。

      其實,即使是在嗜“霉”成性的越地,霉千張或許也只能算小眾。霉千張的傳統(tǒng)食用地域,基本就集中在越地的紹興、上虞、余姚、蕭山這一帶,而制作的主要產(chǎn)地更局限于緊臨杭州灣畔的一些鄉(xiāng)鎮(zhèn),其中上虞的崧廈、謝塘、瀝海等尤以制作霉千張聞名。

      也曾仔細地思量過霉千張的這種局限性,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地域的因素。杭州灣畔的土地大多為沙地,很適合霉千張的原料黃豆的生長;這里氣候濕潤,水分充沛,負離子飽和,為霉千張的成霉、起霉提供了獨特的條件。而杭州灣畔那略帶咸味的海風,或許更是不可忽視的重要觸媒。所謂一風水土養(yǎng)一方風物,霉千張就是一個佐證。

      當然造成這種局限性的,還有一個就是制作工藝的講究。在豆腐、素雞、油豆腐、豆腐干等豆制品中,在霉干菜、霉莧菜梗等霉族菜品中,霉千張的制作是最復雜也最難以掌控的。從原料的選擇,磨漿的厚薄,到用什么水、什么時候起霉、霉多長時間,再到怎樣保濕、保溫、切塊等等,這些都是制作霉千張必備的技藝和環(huán)節(jié)。而不同天氣、季節(jié)對霉千張用水、保溫、起霉時間等又都有不同的要求。往往前面幾道都到位了,起霉、保濕、保溫也做好了,但出來的霉千張就是不行,或差那么一股味。這種因天氣、季節(jié)的原因導致的功虧一簣,也成為霉千張的制作中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技藝瓶頸。因此用“半憑人為、半賴天成”概括霉千張的制作,可謂一語中的。

      用料制作講究,花工花時多,投入產(chǎn)出比低,一方面讓霉千張的價格比豆腐、素雞、豆腐干等其他豆制品高出一倍乃至數(shù)倍(在溫飽尚未解決的年代,這也限制了霉千張向更多地區(qū)的擴散和更多地走上尋常百姓的飯桌)。另一方面也仗著“半憑人為、半賴天成”的造就,霉千張以物有所值、身價不凡的品賦,躋身宴請之席和重要臺面。其實局限并不就是機械的桎梏或死水微瀾的固步自封,相反因局限衍生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以至局限反彈的“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有時更如一道多姿的風景,散發(fā)出動人的異彩。霉千張是普陀山眾多寺廟佛家菜的首選和被不少上海人所喜愛,便是形象的例證。

      普陀山不說了,這里簡單說說不少上海人喜愛霉千張的橋段。

      1944年10月,舊上海資本最大的銀行浙江勸工銀行大廈,在位于原大上海路青城路地段落成。因勸工大廈與右側的上海警察局黃浦分局之間的街道尚無名字,勸工銀行的幾大董事——越地上虞崧廈籍的金融巨子裴云卿、裴正庸等人,便具呈上海市政府將此街命名為崧廈街。崧廈是霉千張的主產(chǎn)地,崧廈街亮相于上海旺市區(qū),成為上海市民了解霉千張的一個窗口,加上不少從紹興、寧波等地出去的移民,一向就有喜食霉千張的習慣,霉千張在上海的“墻外香”,并非空中樓閣。崧廈街至今仍在,但遺憾的是不知什么原因,名字改成了“松下街”,讓人一看還以為與日本的松下電器有關,這讓霉千張也頗受委屈。

      過去交通不發(fā)達的時候,返鄉(xiāng)的上海人回上海,或本地人給上海親戚朋友郵寄,一般都買霉至六七分的霉千張,一兩天行程的持續(xù)起霉、發(fā)霉,到上海正好霉至八九分。

      在眾多的豆制品中,霉千張恰如一株植物,直到下鍋食用前,它一直都在變化、生長。這種與空氣、陽光、水分、溫度以及諸多微生物融合、糾結的變化、生長,既具造化自然的神秘,又蘊天工開物的靈氣。而這種神秘和靈氣,正是一味菜品成為絕味的神奇與美妙。

      醉魚香

      越地盛產(chǎn)黃酒,其實白酒(燒酒)也堪可稱翹楚,只不過在黃酒的盛名之下,白酒難免有燈下黑的委屈。就像水袖翩翻、嗲糯纏綿的越劇聲名遐邇,高亢熾烈、激昂奔放的紹劇少有人識一樣。

      越地白酒的原料主要有兩種,一是做黃酒的副產(chǎn)品酒糟,一是種植的高粱(粟)。無論是酒糟的糟燒,還是高粱的粟燒,兩者皆具香醇、濃烈、熱辣、得勁的品性。與黃酒相比,糟燒和粟燒還有一個重要的特點——不易變質。也緣了上述品性,在越地糟燒和粟燒除了喝以外,也是制作醉族菜品的主要輔料。如果說糟燒和粟燒是越地醉族菜品得以笑傲江湖的點石成金手,那么后者亦似打坐或辟谷的蒲團,讓糟燒和粟燒有了靜修百煉鋼為繞指柔的造化。而兩者因果機緣的融合,我以為最具代表性的當數(shù)醉魚干。

      越地本是水鄉(xiāng)澤國,又毗鄰杭州灣,水產(chǎn)、海鮮眾多,醉族菜品的譜系遠比霉族、臭族來得豐富和華滋。在醉族菜品中,醉蝦、醉蟹、醉泥螺為活醉生吃,需以吃慣了的“肚貨”為前提,否則上吐下瀉是分分鐘的事。而醉雞、醉鴨、醉豬肚等是燒熟了的熟醉,安全是安全了,但與活醉相比,鮮度、靈動卻打了折扣。唯其醉魚干,既是剖了就醉的活醉,又是蒸了才吃的熟吃,獨具鮮活和安全的兩全其美,且醉魚干的保存期又長。所以在越地的醉族菜品中,醉魚干恰似一艘未曾停歇的夜航船,在越地乃至江南更多地域的餐桌和舌尖上活絡絡地往來著。

      1928年1月,32歲的胡愈之因在前一年上海的“四·一二”政變中,與鄭振鐸、馮次行、章錫琛、周予同、吳覺農(nóng)等人寫了義正辭嚴的“抗議信”,遭到國民黨當局的迫害,被迫流亡法國。臨去國前,胡愈之回到故鄉(xiāng)——越地的紹興上虞。得知胡愈之將赴法,開明書店的一幫老友夏丏尊、章錫琛、葉圣陶、周予同、章克標等人便聚在上虞春暉中學白馬湖畔夏丏尊的平屋里,為胡愈之餞行。那場餞行是凝重的,夏師母也端出了鄉(xiāng)間最好的菜,而此中最讓入座者一飽口福、津津樂道的,是夏師母自己做的醉魚干——這是早些年我寫《大道之行——胡愈之傳》時,從圣陶老的公子葉至善先生回憶文章中扒來的橋段。

      其實即便不是為胡愈之餞行這樣凝重的場合,醉魚干也時常是當年平屋里的佳肴。那時朱自清、豐子愷、朱光賢、楊賢江等人在春暉中學教書時都不帶家眷,唯一帶家眷的只有夏丏尊。夏師母好客又要面子,于是當朱自清等一撥大咖,時不時來平屋蹭酒蹭飯時,總要想方設法為大家端上一盤既能佐酒又可下飯的醉魚干。

      我不知道當年夏師母做的醉魚干用的是什么魚,應該會是青魚吧?青魚是做醉魚干最好的原料,白馬湖又盛產(chǎn)青魚,想來好客又要面子的夏師母不會造次。

      與其他的醉族菜品相比,做醉魚干最要緊的便是原料的選擇。炮彈一樣圓滾滾、實墩墩的青魚,之所以是做醉魚干最好的原料,在于青魚品性彪悍、勁大力足為水中一霸,又以食螺螄和小魚小蝦等活食為生。彪悍和勁霸讓青魚的纖維特別結實細膩,而活食為生的造化則是肉質的肥嫩和油潤。

      往往一盤青魚做的醉魚干甫上桌,但見玉白的瓷盤中,一爿手掌大小的暗紅閃著金黃的油澤,那暗紅勝琥珀,如紅檀,在油澤的裹挾中若一團盤踞的炭火,映得那裊裊彌漫的甜馨和魚香似乎也有了顏色。甜馨和魚香愈來愈濃,兩頰生津和垂涎盈舌是早已抑制不住的事。迫不及待地夾一筷醉魚干放入口中,先是甘洌的魚香帶著酒味的芳醇,接著是油潤的甜糯滲漫細微的咸鮮。魚香、芳醇、甜糯和咸鮮并不就此蟄伏、打住,相反隨著齒舌的吮嚼、味蕾的攪和,魚香散了又攏,芳醇若有若無,甜糯方占C位,咸鮮又喧賓奪主。如此揉織交融、滋合重生的浸淫、誘激里,食道舒了,筋脈張了,腸胃通了,丹田暢了,甚至血液和細胞里都印染了醉魚干的馨香,揮之不去。“寧可拋棄三分田,不可錯過醉魚干。”老話對醉魚干美味的形容,當不是誑語。

      越諺對看似簡單實則不易的事,有一句形象的描述,叫“看看蠻靈清,做做累煞人”。這句話用在醉魚干的制作上也頗貼切。醉魚干的制作方法并不復雜,通常將魚刮鱗剖了,洗干凈后拿一個放得下魚身的容器,擼一遍粗鹽,倒上糟燒或粟燒,再放點桂皮、生姜、茴香腌醉上幾天,爾后挑一個晴朗的天氣,將魚曬、晾干了即成。這看似簡單的制作中,有一個關節(jié)幾乎決定著成敗,那就是時間的把控,尤其是對天氣的選擇。一般來說,做醉魚干只能是冬季。春季魚還是秧;夏秋兩季多雨潮濕,魚干易發(fā)霉生蛆;而只有冬季,塘干魚肥了,呼呼的西北風又帶來冷冽干燥的天氣,醉魚干才有了粉墨登場的條件和舞臺。

      然而同樣是冬季,陰晴雨雪的日子并不固定,因此什么時候腌醉,哪個辰光曬晾,腌醉、曬晾又多久,這些都得對天氣有個基本的預測,并根據(jù)預測有個預先的安排。甚至太陽下曬幾天?通風處怎么晾?是晾在上風口還是下風口?皆須隨魚的大小和天氣隨機而變。往往太陽下曬得多了或通風處晾得久了,醉魚干便發(fā)硬發(fā)韌,嚼得皺了眉頭,反之則起膩發(fā)粘,極易變質。

      當然上述做法雖規(guī)范謹嚴,卻也并非是制作醉魚干的金科玉律。也有隨意的,如扛了一頂小扳罾往門口的河道里一放,半天下來兩三寸長的小鯽魚、小白條、柳刀魚等裝了半筘籀。吃不完怎么辦,草草地掐了肚也不去鱗,抓一把粗鹽倒半碗粟燒隨便腌了,爾后趁一個猛太陽,暴曬一兩天,那蒸出來的小魚干肉雖不多,但咸鮮、香醇、耐嚼,同樣別具一番風味。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風物,無論是名流大咖沽酒論詩的盤中佳肴,還是百姓草根填肚下飯的碗里之愛,大凡有特色的菜品既是智慧、經(jīng)驗的結晶,一定程度上也是天人合一的產(chǎn)物。而這樣的天人合一,除了制作的機緣與造化,自然也包括情感的追念和契合。

      多年前的一個年末,我有幸赴滬拜訪著名女作家程乃珊。乃珊老師乃海上名媛,又是大孝之女,當時她年過九旬,長于上虞小越的老母尚在世。出于禮節(jié),我頗為帶點什么特產(chǎn)犯愁,后來終于想到了產(chǎn)于上虞白馬湖的醉魚干。從滬上返還的第二天,乃珊老師即發(fā)來一個電子郵件:昨天老母嘗了白馬湖醉魚干,高興了一夜。她說離開家鄉(xiāng)七十多年,又吃到了家鄉(xiāng)的醉魚干,就像又回到了童年一樣,真的太好了。乃珊老師往生已逾六年,而先她而走的老母在離去之前尚能一慰鄉(xiāng)愁,這無疑是醉魚干的功勞。

      記憶里總有這樣的畫面歷久彌新:一個越地的小鎮(zhèn),長巷短弄烏瓦粉墻,一座古樸的臺門臨河而棲。臺門的西廂房里,一張暗紅的四方桌靠窗擱著,窗外是楊柳倒垂、石橋玲瓏、流水清澈的河道。黃昏降了下來,小方桌上隨意放了花生、螺螄和幾碟小炒,一大盆暗紅油澤的醉魚干置于中間。黃酒溫了上來,四方桌前的一老一少端起酒杯淺淺對酌,一筷醉魚干入口,前朝往事、鄉(xiāng)俚舊聞隨著醉魚干的馨香悠悠蕩漾。此時窗外有返歸的農(nóng)船咿呀的櫓聲,屋內(nèi)有暖黃的夕陽透過窗欞慢慢淡去,醉魚干的馨香一直沉浮著,似乎愈發(fā)地濃了……

      民以食為天,在越地、在江南,那堪稱醉族旗幡一樣的醉魚干,或許能讓你深諳“食為天”的真味。

      臭豆腐干

      越地樹木中,最讓人眼睛一亮、心動繾綣的該是銀杏。雁歸秋濃,那一樹樹金黃的銀杏葉子,像億萬鍍金的蝴蝶或停駐枝頭、或空中翩舞,又似無數(shù)陽光的碎片或鋪積地上、或隨風細語。而越地的菜品中,與銀杏葉有一比的,想來只能是臭族里的臭豆腐干了。

      臭豆腐干與銀杏葉子都是金黃的色澤,形狀大小也大致相似,更關鍵的是銀杏葉子隨風浪跡天淵,而臭豆腐干如今也遍布大江南北。臭豆腐干這樣的墻內(nèi)也紅墻外更香,在越地的菜品中是無出其右的。細想起來,臭豆腐干之所以能獨占這無出其右,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它既是菜品,更是休閑的食品。而且在很大程度上,臭豆腐干休閑食品的名氣,遠比菜品來得響和大。這種食品和菜品兼而有之的功能和身份,也讓臭豆腐干有點另類,而另類的話題,向來是有點意思的。

      我的老家,越地杭州灣畔的崧廈鎮(zhèn),為公認越地臭豆腐干的母源地。這不是誆語,其一,有非遺組織頒發(fā)的傳承證書在;其二,十多年前我的一位老鄉(xiāng)創(chuàng)辦一家臭豆腐干制作公司,提供配方和原料,沖著這“崧廈”兩字,最多的時候,加盟的店攤超過1000家。當然我這樣說,并非要為老家正名,這沒意義也無必要。大眾菜品和食品,一向是千百年來千家萬戶口口相傳、手手相教的技藝和食俗,原談不上什么專利和發(fā)明,倘若一定要為此較真或對簿公堂,也大多是宋江打方臘——兩敗俱傷的事。晚清年間,老家發(fā)生的與臭豆腐干相關的一件軼事,亦是一個例證。

      那時老家鎮(zhèn)上沿街河有兩家不小的豆制品作坊,豆制品尤其是臭豆腐干挺出名。作坊曾祖輩是一家,爺爺輩里分了家,老大的仍留在原地,老二的在街河上游新立了門戶。因為祖上是一家,所以制作的手藝都相同,包括招牌也都用原“同仁坊”的招牌,只不過老百姓為有區(qū)別,一稱作老坊,一稱作新坊。新老兩坊和平共處幾十年,倒也相安無事。不料有一年老坊新娶了一位媳婦,事情便有了蹊蹺。媳婦過門不久就慫恿,我們是長房長孫,這手藝和招牌理應只能我們使用,二房應停用。雙方的協(xié)商自然是無果而終,老坊便將新坊告到了縣衙??h官不知是收了好處還是昏了頭,竟判了下來。正好新坊也娶了一位媳婦,面對熱鍋上螞蟻一般的全家,新媳婦囑咐不用慌張,如此如此說了一番。

      不久在新坊和老坊之間街河對面的空地上,新建了一家磨坊,兩頭水牛牽著兩臺石磨磨谷磨粉。磨坊的東家,也是新坊的主家稱,建這磨坊純粹是公益,鎮(zhèn)上所有的人都可免費來磨,磨的人便多了。水牛喜水,干活乏了或熱了最喜歡到水里泡一陣。水牛在街河里泡著的時候,將牛糞牛尿拉在街河里,是誰也控制不了的事。因磨坊在老坊的上游,這牛糞牛尿順水下去也是誰也控制不了的事。豆制品作坊也稱作水作坊,水是最重要的,老坊這才知曉了后果和斤量。此事以老坊上門道歉并主動要求撤判告終,而“同仁坊”的牌子直到上世紀五十年代“公私合營”才不再使用。

      在我們老家,當年吃過“同仁坊”臭豆腐干的尚有人在。據(jù)他們講,“同仁坊”臭豆腐干的最大特點,除了香以外就是脆和嫩。香是新鮮的豆坯在霉鹵里發(fā)酵到位后,高溫油炸凝結的脂香、霉香、熟香,脆是炸燦的坯皮裹油發(fā)燙起焦生成的熱脆、松脆、焦脆,嫩是乳白的坯心在焦脆燙口的坯皮包裹里的水嫩、糯嫩、滑嫩。雖然我沒吃過“同仁坊”的臭豆腐干,但想來一款正宗的或上得了臺面的臭豆腐干,這三條應該是評判的標準,簡言之,“外脆里嫩”是基本的底線。

      香、脆、嫩都是形容詞,似乎讓人有點摸不著邊際。但你也別急,在臭豆腐干的制作流程中,無論是黃豆、水質、霉鹵,還是發(fā)酵、油炸,都是能找到相對應的動詞或名詞的。

      臭豆腐干主要原料是黃豆,一般來說凡結實、飽滿就可,但最好是六月份就熟的“六月白”,含脂量高也香。而水質就講究了,大凡制作豆坯和豆制品,水只能用河水、湖水這樣的軟水、活水,像金屬元素多的井水等硬水與礦泉水、純凈水是斷不能用的。臭豆腐干重點是一個臭字,所以“臭”很關鍵?!俺簟眮碜院翁帲烤褪敲果u——霉莧菜梗的鹵汁。在越地莧菜是個價廉物美的寶,它不但賤活且食用周期長。莧菜還是菜時(上海人稱米莧),是夏季的時鮮貨,有很好的明目功能,及至長高起了梗,那形似高粱秸稈的莧菜梗便成為做霉莧菜梗的主料。像霉干菜一樣,霉莧菜梗也是越地百姓居家過日子的必備,而霉莧菜梗的副產(chǎn)品霉鹵,則是越地霉族、臭族菜品點石成金的秘訣。臭豆腐干是一例,霉鹵蒸毛豆、霉鹵蒸南瓜、霉鹵蒸豆腐等等,都是“閑事勿管、飯吃三碗”的功臣。

      回到臭豆腐干,“臭”得如何?“臭”得是否地道?有沒有“臭”到位?其實全在霉鹵上。地道的浸豆坯的霉鹵,必須是過冬的老鹵。剛起的新鹵,鹵汁渾濁、黏稠不說,莧菜梗的草腥氣還在,更重要的是發(fā)酵正在火頭上,霉鹵過燥過霸,這對浸入鹵中的豆坯是一種腐蝕和傷害。而過冬的老鹵,攢足了發(fā)酵的美妙,什么都沉淀了,什么也都內(nèi)斂了,那近乎透明的黃澄澄的霉鹵,色、香、味俱全,對浸入的豆坯更是體貼入微,潤物無聲的養(yǎng)護和重塑。

      因了霉鹵的地道和造化,臭豆腐干的“臭”,便“臭”出了名堂和意味。對不好此口的,這“臭”多為難以接受的異味,聞之掩鼻的怪饌;而對越地的百姓來說,這“臭”分明是喉舌生津的佳香,趨之若鶩的美食。這就像水果中的榴蓮,臭和香的辨證,全憑了個人的好惡。而臭豆腐干以臭冠香的噱頭,香從臭生的神奇,不僅體現(xiàn)著民間的智慧,或許也是當下臭豆腐干遍及大江南北的機抒之一。

      其實除了豆坯和霉鹵,還有一個緊要的環(huán)節(jié)不容忽視,那就是油炸。這既是臭豆腐干由生變熟的“最后一公里”,也是終成正果的臨門一腳。傳統(tǒng)的臭豆腐干,炸的時候,火是烈焰灼人的猛火,油更必須是色重、香稠、脂厚的花油(棉花籽油)。一款色澤金黃、油香酵厚、外脆里嫩的臭豆腐干,注定了是在沸騰的花油里赴湯蹈火、涅槃重生的產(chǎn)物。倘代之以菜油和色拉油炸,色澤黯淡了不說,香氣也單薄,外脆里嫩更打了折扣。至于一些唯利是圖的攤鋪,用地溝油炸臭豆腐干,那是昧著良心的營生,當不在此文之列了。

      就像蔞蒿滿地品河豚、菊花黃時吃螃蟹一樣,每一類食物或菜品與時序都有個機緣。作為休閑食品的臭豆腐干, 吃的最好時序當是冬季。

      冬季,凜冽的西北風里,朝南的墻角,太陽明晃晃地照著。一副木挑子上,缸灶的柴火將鐵鍋中的沸油滾得翻騰竄泡,一塊塊火柴盒大小的豆坯放入沸油中,嗤嗤嚓嚓地響著。豆坯由白變黃,很快成為金黃,此時顧不得燙手,撈起一塊剛出鍋的臭豆腐干,蘸一記紅汪汪的辣糊,貪婪地咬一口,那燙香交織、油辣齊聚、脆嫩并雜的裹挾和刺激,恰似吞入一團熱騰騰的鮮氣,又如咽下一口暖烘烘的陽光。第一口尚未回過神來,緊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如此的周而復始、狼吞虎咽,及至涼涼的腸胃暖了,僵硬的筋骨松了,收縮的肌肉舒了,甚至毎個毛孔都滲出細細的汗花,若再打一個飽嗝或長吁一口氣,那份酣暢、那份愜意、那份滿足,豈是言語可以描述。

      “食、色,性也?!痹谠降兀绻f鍍金蝴蝶一般的銀杏葉子是色的觀至,那仿如銀杏葉子一般金黃的臭豆腐干,亦可謂之食的味至了。而兩者無疑也是越地物理之性、人文之性的結晶和流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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