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春
還記得拍攝的第一幅直翅目斑腿蝗科的一種蝗發(fā)到網上后,一位生態(tài)攝影專家說:“當你看到這一鏡頭時,一定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是的,記得那是初秋的清晨,草叢中露珠濕透了我的衣褲,不經意間,在一片較大的葉片上,我發(fā)現(xiàn)這對熱戀的蝗,身上掛滿了露珠,在晨光下,葉片映射出耀眼的光芒,蝗支起的腿竟透著耀眼的金黃色,在一串串露珠的陪伴下,它們在美美地享受著熱戀的幸福,露珠仿佛是璀璨的婚紗,逆光中,我為它們拍下了這張愛情的告白。
這對耀莖甲(紫紅亞種)是我在云南一座大山深處拍攝到的。通過朋友介紹,我得以住在職工宿舍,距這里最近的村莊還有數(shù)十公里路,除了偶爾能見到有運送物品的車輛外,幾乎見不到人,兩條鐵軌般的車轍壓過,路上雜草叢生,兩側的野草株高甚至可以超過一個成年人。工人們一再告訴我,千萬不要往大山里面去,那里面沒有路,是原始森林,處處懸崖峭壁,河水湍急,黑熊、毒蛇等野生動物多,手機沒有信號,工人們誰也不敢冒險進去。我抬頭望望那高聳入云的懸崖峭壁,一條條根盤錯節(jié)的大樹根沿山體蜿蜒而下,有的竟達數(shù)十米,一棵棵孤傲的奇樹,讓人頓生幾分崇敬;深谷中河水沖波逆折,水石相激,仿若“飛珠散輕霞”,又如“雷轉空山驚”,加上鶯啼鳥鳴,伴著種種古怪的聲音,不禁讓人毛骨悚然。當我追隨著誘惑闖進這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源,眼前漫山遍野的野芭蕉生長得頗為茂盛,從未見過的樹木、花草、昆蟲讓人眼花繚亂,真是讓人驚奇不已。
在這里,我拍到了多年苦苦尋找的紅肩鋸粉蝶、紫斑環(huán)蝶、麗蛺蝶、蠹葉蛺蝶等珍稀蝶種。一天向原始森林深處進發(fā)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這體表閃耀著紫色金屬光澤的耀莖甲(紫紅亞種)。它鞘翅寬大,特別是后足腿節(jié)粗壯得像大力士腿臂突起的肌肉塊,我第一次見到這種“酷蟲”,激動中帶幾分好奇,怕它突然襲擊我,因而不敢太靠近,便遠遠地觀察著,隨后一點點試著靠近,見沒有危險,才敢放膽去拍它。第二天我早早過去,發(fā)現(xiàn)它們還在熱戀中,身上多了幾許露珠,我又是一陣狂拍,生怕打擾它們的熱戀。
這種像蜻蜓一樣的昆蟲學名叫狹葉紅蟌,同屬于蜻蜓目,是一類較原始的有翅昆蟲。它打破了我對昆蟲的一些刻板印象,即交配器不在尾部,雄蟲腹部第二、三節(jié)腹面有發(fā)達的次生交配器。交配時雄蟲用腹部未端的肛附器捉住雌蟲頭部或前胸背板,雌蟲把腹部彎向前方,將腹部后方的生殖孔緊貼到雄蟲的交合器上,進行受精。不交配時,它們始終在受精,大多時候是雄前雌后在空中飛翔,這是在尋找“產房”,找到理想的產卵場所,雌性就會開始產卵。在中緬邊境的“掛山”公路附近一片小洼地的草叢上,我發(fā)現(xiàn)了數(shù)對狹葉紅蟌。雖說在山頂,但由于這里幾乎天天下雨,因此這塊洼地始終有淺淺的地表水,成了狹葉紅蟌的樂園和繁殖地。一對對狹葉紅蟌領地意識特別強,它們占領一塊濕地后,只要有其他蜻蜓目昆蟲飛進來,它們就會迅速飛起進行攻擊,保護自己的地盤。趕走入侵者后,他們又會飛回自己的領地。發(fā)現(xiàn)這一秘密后,我趴在淺水中,耐心地等待飛回來的狹葉紅蟌產卵,我輕輕地按動著快門,拍下了一連串精彩的圖片。
走進原始森林深處,我仿佛走進了童話的世界,頭上長角的蟬,臂達體長三倍的龜,足、角均比體長的蚊,酷似枯葉的蛾,還有吸食人血的螞蟥……這里的昆蟲讓我眼花繚亂。世界昆蟲達百萬種,我國已知昆蟲有8萬多種,數(shù)十目、科,就是從事某一領域昆蟲研究的專家,也需借助很多資料才能準確鑒定出具體的物種名稱,對新種的鑒定更需要依靠對昆蟲微觀的辨別來確定。很少有人涉足的原始森林,那里藏匿著多少尚未被發(fā)現(xiàn)的昆蟲新種,我在一步步地努力著,向大自然學習,去探索一個個昆蟲的奧秘。
就在我繼續(xù)向高處攀登時,發(fā)現(xiàn)一棵小草的葉片上有昆蟲在蠕動,細細一看,竟是彎曲成弓型的螞蟥,再看我的鞋上像長了草似地爬上了十幾只,由于自己采取了特殊的防護措施,螞蟥鉆不到褲腿里咬我,正為自己發(fā)明的簡易綁腿得意時,突然覺得胸前有種冷嗖嗖的感覺,用手一摸,一個大螞蟥正叮在我的心口處,吃得身體鼓鼓的,已由線狀變成了一個圓球形,我一把抓住這個貪戀的家伙,用力將它甩出去。
螞蟥沒在阻止我前行的腳步,瀑布群仿佛讓我走進了水簾洞,瓢潑大雨般地從頭上直灌而下,滔滔河水發(fā)出陣陣的轟鳴聲,令人膽戰(zhàn)心驚。在深山中與螞蟥、毒蛇,還有各種險境打交道,對我“宛如平常一首歌”。
葉片上一對金黃脂突水虻進入了我的視線,它的身體呈黃褐色且光滑無刺突,熱戀處于“婚暈”狀態(tài),我盡興地拍著,這時又一對長足蠅來搶鏡頭,無論是虻還是蠅都是我們難得一見的“酷蟲”。在山中我一直堅持只要自己好奇,沒有見過的昆蟲、動物都拍,原始森林讓我童趣大發(fā),又成了一個“野孩子”。
我曾兩次深入北極村,尋找與南方不同的“北國”昆蟲,享受“不夜城”帶給我拍蟲的最大“福利”。北極村黎明和黃昏緊緊相連,似乎沒有天黑的時候,一天可拍十八九個小時。這只似蝶非蝶的蛾,只生活在較寒冷地區(qū),交配時間可長達15個小時以上。
北極村夏日早晚氣溫低,白天氣溫高,特別適合拍昆蟲。昆蟲大都屬變溫型動物,即使不是變溫型動物,早晨天氣冷也有點凍僵的感覺,懶懶的,不愛動;早晨的光質柔和更易表現(xiàn)昆蟲的纖毫細節(jié),色彩濃郁更易讓背景出彩。這是個晴朗的早晨,我早早來到拍攝場,就在拍攝一只鏈弄蝶時,竟發(fā)現(xiàn)一對熱戀中的蛾,開始以為是自己從未拍攝過的蝶,它的身體纖細、翅大且脈紋清晰,色彩潔凈,沒有蛾的身體短胖,翅色暗淡且平展的明顯特征,是蛾中出現(xiàn)的“叛徒”—— 一種新的蝶種,還是擬態(tài)和趨同的蛾。我細細地看著,觸角沒有蝶的“錘狀”或“鉤狀”,確定它是一種蛾,為它拍了數(shù)張婚戀照。這種蛾生活在高寒地區(qū),后來在新疆的雪線地帶,我再次發(fā)現(xiàn)了它。
昆蟲的世界給了我美妙的人生體驗和拍攝的樂趣,讓我丟棄了紅塵的煩惱。一花一世界,一“蟲”一天堂,我們與“酷蟲”都是自然的平凡之子,在生態(tài)系統(tǒng)每一個物種都有自己特定的“使命”,物種之間、動物與植物之間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個物種的消失,將會引起相關聯(lián)的多個物種的消失,導致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疤斓嘏c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天人合一”,愛護一切生靈,保護我們共同家園——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