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改正
1989年以前,中國臺灣地區(qū)拍攝電影是沒有同步錄音的。觀眾聽到的聲音,都是后期制作時,錄音師配上去的。錄音師杜篤之那時候還是圈里的小杜,他想,既然配音,那就得擁有超大的聲音庫才行,他就騎車到處尋找聲音。
上世紀70年代的臺灣電影配音,不大講究。一場林中散步戲,就是揉些報紙,或把錄音帶放在地上踩,表示踏過落葉的腳步聲。觀眾注意的是劇情,導演關注的是票房,背景音或動作音,并沒有引起很多人的重視。
小杜不這么想。小杜弄人行落葉的聲音,特意上山扒拉來兩麻袋落葉,在錄音室里鋪成一條路,讓演員走過。
小杜四處采音。風吹落葉,浪打巖石,蜻蜓振翅,漁歌,魚群唼喋,風吹柏樹葉、桑樹葉、松針音,櫻花落……各種聲音他都癡迷。臺北每條馬路不同時段的聲音,車過隧道的聲音,人腳從泥濘里拔出來的聲音,蒼蠅繞著牛糞嗡嗡聲,他都歡喜。他采鳥叫聲,蟲鳴聲,秋日的蟲鳴,夏日的蟲鳴,午夜12點和凌晨2點的蟲鳴,凌晨4點的蟲鳴里,就摻雜著鳥叫聲了。他會采上海的地鐵聲,東京的地鐵聲,還有巴黎的、倫敦的等等,他能判斷出它們細微的差別。他到任何一地,首先要做的就是采音。
小杜擬音的《海灘的一天》,其擬真度和豐富度比現(xiàn)場錄音猶有過之,連呼吸聲和吞咽口水聲,都清晰可辨。徐克導演看完,笑道:“現(xiàn)在臺灣現(xiàn)場錄音做得很不錯嘛?!睏畹虏龑а菡f:“這是事后配音,杜篤之做的?!?/p>
同步錄音機器和技術成熟后,搞配音的小杜依然是高手。小杜是詩人,又是工匠。在一部槍戰(zhàn)片中,小杜錄到許多破音,他說:“現(xiàn)場錄到些槍聲,因為聲量大,有的聲音破掉,有的前段好,有的回聲佳空間感好,所以要去兜,挖補之后再拼兜。我很懷念那些槍聲,比買來的錄音帶過癮,很土,但很有威力?!?/p>
小杜去日本東京做混音,先用土辦法剪輯好,再作出混音提示表,最后做混音。別人做一個月的活兒,他六天完成。杜可風執(zhí)導的《三條人》,由于拍攝風格獨特,聲片對不上影片,一屋子人對一個星期也對不上一本,小杜一個人每天對三本,洛杉磯的影視大佬們都瞪大了眼睛。
小杜變成了杜哥,靠的是扎扎實實的笨功夫:從現(xiàn)場錄音一直做到后期制作,一絲不茍,兢兢業(yè)業(yè)地從頭做到尾。技術世界日新月異,但他下的功夫沒有白費,那些采音的經歷都化作了營養(yǎng)和血液,融化在他的精神品質里。
一次影展,有國外的觀眾問編劇朱天文:“Tu Duu-chih中文是錄音的意思嗎?我看過的很多港臺佳片,錄音項目都是這個字?!敝焯煳男χ卮穑骸颁浺魩熃蠺u Duu-chih(杜篤之)。
編輯 王冬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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