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影
日前,一個非洲姑娘帶領團隊獲得了總額超過1700萬元人民幣的創(chuàng)業(yè)大獎。
這件事發(fā)生在尼日利亞,這個名叫Temie Giwa的姑娘試圖在家鄉(xiāng)建起一個血液銀行,目前已經有25個小站點。人們可以通過手機應用預約捐獻血液,就近站點的工作人員上門采血。在宣傳視頻里,運輸血液的小伙兒看起來像我家樓下送外賣的小哥,穿個Polo衫,騎個小摩托,車后座放著包裹著塑料布的保溫箱。
姑娘正計劃使用無人機運血以應對緊急情況。那架無人機看起來像一只胖胖的大白鳥。我不知道它飛翔在非洲的天空上會是怎樣的景象。我沒去過那里,沒親眼見過那些天空中色彩絢麗的云朵和夏季夜晚因為少受光污染而清晰橫跨頭頂的銀河。
對我來說,尼日利亞遠得像一個平行宇宙。如果提供獎金的不是一家著名的中國公司,我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件事:當我正心心念念購物狂歡節(jié)的快遞何時上門時,有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正心焦于同胞缺少干凈的血。
這是一個真正遠方的故事,又并不是一個遠方的故事。
你看,時代的發(fā)展總是可以不斷重新定義遠方。
從我們國家的IP地址發(fā)出的第一封電子郵件寫道:越過長城,我們碰觸整個世界。另一方面,我們眼光所及可能越來越近了。推薦算法逐年精進,確保每個人只看見他最熟悉的那個世界。在線電臺連續(xù)播放幾百首歌都不會超出用戶喜愛的兩三種風格;購物應用搜產品,最先出現的結果大部分會維持在歷史訂單限定的價格區(qū)間。
數據的洪流向上走,進入云端。每個生命都能抽象成一個鏈接,可以在任何情況下瞬間下載整套生活。而世界的體量在下沉,在搜索引擎結果顯示的第五頁之后,在微博熱搜的千條評論之下,在所有流量高聳的波峰后長長的尾巴里。對很多人來說,它近在咫尺,也將永遠遙不可及。
上學時,我周圍的朋友幾乎都背誦過半句魯迅名言:“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與我有關?!倍M入社會幾年后,又總時不時有人感慨,“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边@似乎都是部分的真相。
社交網絡上,有一些人真的看見了遙遠的景色,跨出大數據描畫的條條框框。我見過年輕的學者拋棄穩(wěn)定的工作去鄉(xiāng)村幫助解決環(huán)境污染問題,住在大棚屋里;我見過鄉(xiāng)村的老人因為登上直播平臺而走紅,帶領萬人起舞。
更多時候,遠方呈現出矛盾的面目。我似乎與它發(fā)生著關聯,但這關聯并不實在。我曾出于熱情,轉發(fā)著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消息,也因為懶惰,不那么關心這些消息的真實性,轉完就放置一邊。
那個尼日利亞姑娘的故事短暫出現在一些人的手機頁面上,包括我的。我此前從未關心過遙遠大陸上的血液問題,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問題也將永遠不會困擾我。但此刻,我們共享著人類的命運,同情和年輕生命改造世界的熱情將我們相連。我或許明天就把她忘了,或許永遠忘不了。
(張秋偉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