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敬君
我故鄉(xiāng)遼東大山褶皺里的冬季十分漫長,風力大,降雪多,零下十多度是常態(tài)。那里的公共場所取暖,一般不用小巧玲瓏的鐵爐子,因為輻射范圍不夠,而是一律用大泥爐子過冬。我讀書的小學,就是用這樣的大泥爐子取暖的,在那苦寒歲月,泥爐溫暖了我的童年。
每年冬天來臨前,各個班級都要組織砌爐子。爐子砌在教室的中央位置,用村部磚場的紅磚,還有村西頭黃泥崗的黃泥及蘇子河的細沙,算是就地取材。通常,泥爐子長2米,高約1.2米,寬能有成年男人的兩個大巴掌長。爐子砌好后,在爐尾部上方安裝爐筒子,通向窗外,這就是煙囪了。用黃泥與細沙將爐體抹得溜光錚亮,待幾日爐子干透后便十分牢固,一整個冬天盡管放心用,不會坍塌。
大長泥爐子有很多好處:安全,不會發(fā)生燙傷等意外事故;散熱持久均勻,即便火苗熄火涼得也慢;最主要的是,山區(qū)燒的都是劈柴,大圓木頭甚至不用劈,不管多長,只要能拿進屋里,就可以整根捅到爐膛里燃燒,這樣燒,木頭禁煉,爐子可持續(xù)熱乎。
生爐子是個苦活,要輪流值日,兩個同學一組。早晨5點鐘就得起來,從自家里拿些容易點燃的細柴火夾在腋下,頂著凜冽寒風,縮著脖子,急速穿過漆黑寂靜的街道,來到村中心的學校。那時,沒有棉帽子及手套戴,臉吹得發(fā)木,手已凍僵。教室里是沒燈的,摸黑把細柴火放到爐膛里點燃,等火苗大了后,再把頭天劈好的細木柴壓上。等燒下炭火便放些較粗的劈柴。最后壓上一根大圓木頭,就可以回家吃早飯了。
背著書包再返回學校,老遠望見煙囪飄著裊裊白煙,心里就落底了——爐火正旺。倘若冒黑煙,或一絲煙都不見,意味著爐火未著起來,或熄滅了。那就糟嘍,會讓同學受凍,影響上課的。
值日的同學負責一天的爐火,時不時地添加劈柴,把爐子燒得呼呼作響。
教室是黃泥墻,到處有裂縫,抬頭就能看到屋頂破損處露出的灰瓦片。木質窗戶年久枯朽,有的玻璃破損了用塑料布替代,窗戶縫隙用廢舊報紙糊上,坐在室內總是感覺陣陣冷風從不同方向吹來。盡管爐火熊熊,靠窗戶及后幾排的同學還是凍得瑟瑟發(fā)抖,不停地跺腳搓手,所以老師容許有棉帽子及圍巾的同學上課時戴著。班里有位同學,家里兄弟姐妹多,只有參加勞動的大人才能穿一身棉服,上學的孩子只能穿單鞋單衣單褲。班主任照顧他,每周輪換座位時,他不用動,一冬天都靠爐子坐著。
下課鈴聲一響,同學一窩蜂似的涌過來,圍著泥爐烤手。男同學幾乎個個手裂著小口子,猶如小刀劃傷一樣滲著血絲。女同學能好些,從兜里掏出三分錢一盒的蛤蜊油,用小手指輕輕地挖出一丁點涂抹在手背,用爐溫烘烤著,揉搓著,讓蛤蜊油滋潤凍得通紅的小手。大家嘰嘰喳喳地說笑,猶如春天的燕子,是那樣的快樂。
爐子燒一段時間會“犯風”,就是不容易燃燒,沒有抽力,煙不往外冒,反而往室內一股一股地倒煙。這是草木灰將煙囪堵了。個頭高力氣大的男同學要負責將爐筒子拆卸下來,拿到雪地敲打,待里面的草木灰清理干凈,重新安裝上。如此,爐火又呼呼生風啦。
春天來了,天氣暖和起來,每個班級都將泥爐拆掉。大家仔細清理干凈每一塊紅磚上的泥土,整整齊齊地堆碼在教室的一個角落,并將爐筒子的鐵皮擦拭得锃亮,立在磚垛旁,待來年冬季使用。
編輯 溫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