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洋洋
金水鎮(zhèn)已經(jīng)在這世界上存在一萬四千六百三十二天了,這是鐮刀從《金水志》里翻出的數(shù)字。鐮刀合上那本書就后悔了,他把帶有硬邦邦的胡渣下巴頂在左胳膊上,思考著為什么一個存在了一萬多天的地方卻讓自己如此厭棄。這問題到底出在哪了。他應該向這一萬四千六百三十二天的哪一天要一個答案,還是問問自己呢……他躊躇片刻,把頭抬起來望著已是半老徐娘的圖書館工作者。那人正在和自己的朋友視頻聊天,全然不顧幾米開外一個并不太在意的常客的注視,安靜的環(huán)境讓她聊天的聲音肆無忌憚。鐮刀聽出來是女人在向她的朋友抱怨自己的生活,那頭似乎并不以理解為目的,反過來是一種“你就知足吧”式的回應,且并不表示出想繼續(xù)以此話題展開的一點意圖,言語的可憐透露出幾分厭倦和氣憤。鐮刀收回了目光,很顯然這個地方給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便它是整個金水鎮(zhèn)知識儲量最豐富的地方了。
離開圖書館,鐮刀并不急著回去,他想起他做學生時候的一位老師。此人相貌雖平平,說話略帶結巴,但睿智超俗,趣味甚高,常能從被煙浸過的嗓子眼兒里熏出一些令人嘆服的話來?!八俳鉀Q不了,那這個問題就要留給上帝了?!辩牭缎睦锵胫?/p>
老師正在屋里腌白菜,見鐮刀來了,慌亂中把腌菜缸子碰到櫥柜上,裂了。老師皺起他的那張不皺也看似皺著的眉頭,黑眉一皺指定沒什么好話了。鐮刀以前經(jīng)常看老師皺眉的動作,學生問:“老師,證明題單寫一個‘證字得分嗎?”老師把眉頭擰成一團黑線,悶著嗓子說:“去找改卷子的吧!”
老師把漏了的腌缸囫圇放進一口大盆中,用溫開水洗去手上的咸澀味兒,再拿毛巾仔仔細細地把手擦干凈。過程中鐮刀就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腦兒講給老師了。
“這一萬三千六百三十二天就把人日弄了?!”鐮刀最后還是沒忍住。
老師吧嗒一聲點上煙,點上煙心情就明顯好了很多,吐出了那天下午屋子里最夢幻的一幅圖案。
“鐮刀啊,倒不如去趟書坊街吧。”
老師又開始腌白菜了,冬天快來了,一家人等著白菜補充維生素呢。
翌日,鐮刀早起買了早點,兩根油條和一碗胡辣湯。鐮刀他媽還沒起。太陽這個時候一點一點從東邊的縣委大院的藍色玻璃上不太情愿地升起來了。鐮刀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那張爺爺手里傳下來為數(shù)不多的黑色松木桌上吃起早飯,他盡量把吃飯的聲音造得大一些,搖晃椅子,用桌子摩擦地面,吧唧嘴,誓要把整間屋子振動起來。聲音是靠振動傳播的,這是他的另外一位相貌平庸,脖子上長了一塊紫色痣的老師教給他的。女人的房里傳來一陣迅速的拉簾聲,隨后廁所的馬桶發(fā)出急促的叫喊,一聲簡潔明快的開門閉門聲,一張枯紙似的臉就橫在鐮刀的眼窩里。
“媽,我想去趟書坊街。”
“做什么去。”
“找個答案?!?/p>
“我看你是想走吧,把我一個人扔在這破地方讓人看笑話?!?/p>
“我對天發(fā)誓,我只是想找個答案,找完我就回來!”
“答案是什么,能吃還是能用?。 ?/p>
“不能吃,也不能用?!?/p>
“那找它做什么?”
“媽,找他就是找我,我把我丟啦!”
女人不再回應,喝完胡辣湯,撤開椅子出門去了。鐮刀不清楚這算不算默許,心里卻說不出的高興。他把盛胡辣湯的碗重重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他管這叫“碎碎平安”。然后他帶上一張紙,一支裝滿水的鋼筆,這是前往書坊街的通行證,他就踩著金水鎮(zhèn)的朝陽毫不猶豫地出發(fā)了。
鐮刀要去書坊街的消息不脛而走,然后就爆炸了整個金水鎮(zhèn),一萬四千六百三十二天了,這是第一個揚言要去書坊街并付諸行動的人。
有些人嘲笑他:
“要去那也該是縣長去啊,縣長不去誰有資格去?”
有些人羨慕他:
“鐮刀這小子厲害,可他指定是有去無回??!”
有些人也說:
“書坊街,那是誰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嗎,這愣頭小子喲!”
縣長得知這一消息,馬上派人去追,可鐮刀走的是盲路,壓根兒連個屁煙也尋不見,索性就在本縣的《金水志·人物志》中添上一筆:吾鎮(zhèn)鄉(xiāng)民孟鐮刀,丙申年十月廿八出走,尋書坊街不得,卒于中途,時年二十僅八。也算是對這位野心家隆重的紀念了。要說的是,鐮刀今年剛剛二十八歲。
鐮刀對于這些事一概不知,他只管走他的路。二十八年了這是他第一次離開金水鎮(zhèn)。其實他很早就有機會離開這個地方了。七歲那年他去姑家過暑假,和姑家的孩子干仗,人家罵他,要他滾回家去,他就去廚房拿了兩個饅頭準備離開金水鎮(zhèn);十五歲那年他愛上一位鄰村的姑娘,揚言要帶著她離開這個地方私奔去海南,看那里的一顆刻著“天涯海角”的石頭;最近的一次就不那么兒戲了,二十五歲時他去瑤村學篾匠,那個年代篾匠在鄉(xiāng)村很吃香,家家沒有十個八個籮筐是過不了日子的,人們用它裝干草,藥材和食物,也用它裝孩子,因為孩子只要到了背簍里就不哭也不鬧了。教鐮刀的師傅姓王,是個山東漢,人們叫他“王山東”。“王山東”看上鐮刀手腳勤快,又老實忠厚,和他對脾氣,要把在外省上學的女兒王玉竹嫁給他。鐮刀一滿的高興,一百八十個愿意,他甚至偷偷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了他父親孟斧頭。孟斧頭聽后高興地合不攏嘴,并執(zhí)意認為這是他老孟家轉運的前兆,可他也沒曾料想不到滿月的功夫他就被自己的斧頭劈死了,死相慘烈無比,簡直不可想象。孟斧頭也一定不會想到兒子孟鐮刀和這位“王山東”家的千金無緣,更想不到有一天兒子孟鐮刀成為了金水鎮(zhèn)第一個去找書坊街的人,這又是后話了。鐮刀是看了“王山東”給他的王玉竹的照片就徹底打消了要做山東女婿的念頭,照片里王玉竹體態(tài)臃腫,顯出一副與年齡全不相仿的老氣,重點是她還帶著一副酒瓶底子厚的眼鏡,一點不稱她美妙的名字?!吧綎|人的忠厚是假忠厚,山東人的機靈可是真機靈啊!”鐮刀從此就再不提這事了,當然篾匠的手藝也就一并扔了。
“一定得找到書坊街!”鐮刀自言自語,也像是給過去一個交代。
金水鎮(zhèn)的人一開始就對鐮刀這種自殺式的出行沒抱什么希望。哪個明白人不想去書坊街喲!哪個糊涂鬼不想去書坊街喲!可書坊街是一般人去得了的地方嗎?如果人人都能去書坊街,那書坊街還叫書坊街嗎?
鐮刀走了一天,兩天,三天,四天,走到第五天的時候他的鞋底就破了一個眼珠子大小的洞。鐮刀脫了鞋,他發(fā)現(xiàn)不光鞋底有個洞,鞋墊上也出來一個洞,剛好抵消了鞋墊上一對鴛鴦的腦袋。他把手指從那洞里伸出來靈活地擺動了幾下,估摸這鞋是穿不成了,非得一個鞋匠給它釘上鐵掌才行。對,就像電視里演的給戰(zhàn)馬釘上鐵掌一個樣子,這樣他就能走遍天下,踏碎山河啦,還愁走不到書坊街去嗎? 在找到能給鞋釘掌的鞋匠之前,鐮刀一直用核桃樹葉子堵住洞口。他以前常用核桃樹葉擦屁股,因為它柔軟光滑,還算有些硬度??伤自捳f沒有不透風的墻,沒有不漏水的核桃樹葉子,雨勢一來,鐮刀的腳就算不得腳了。雨水讓他干癟的腳更加干癟,丑陋得像一只被捏死的白蜘蛛,鞋窩里於滿了泥塘里的臭泥,石子路上的細沙,整個腳完全就像茅坑里的一塊石頭?!皶唤?,我決不能用一雙臭腳去踩你輝煌的地面!”鐮刀想著,把那雙破了已經(jīng)兩個眼珠子都彌補不了的濕噠噠的鞋扔在一塊離近破廟的巖石上,扔之前他特意取出鞋墊,用干草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泥,揣在衣兜里。
雨過天晴的時候,鐮刀在一個叫雙石堡的村子碰到了鞋匠,雖然鞋的問題已經(jīng)被他用簡單有效的方式解決了,可鐮刀心里的疑惑還在:鞋底能不能釘鐵掌?他走到鞋匠跟前,鞋匠恰巧在給一雙掉了跟的鞋續(xù)掌,鐮刀就問
“鞋匠,你能給鞋釘掌嗎?”
鞋匠抬起頭,看了一眼眼前的這位野瓜蛋子。
“當然,沒看我在做什么。”鞋匠說。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釘鐵掌,像給馬釘?shù)哪峭嬉鈨阂粯印!辩牭墩f。
“那你得找鐵匠去,我只管給鞋釘掌,人是用不著鐵掌的?!毙痴f。
“不就是把橡膠換成鐵嘛,虧你還是鞋匠呢?!辩牭兑詾樾巢辉敢飧嬖V他真相。
“天底下的鞋匠沒人會這玩意兒,哪有能穿透鐵的線呢,再說,哪有人愿意穿鐵底的鞋呢?!?/p>
“書坊街,書坊街的人都穿鐵鞋,不然他們就會飄在空中了!”鐮刀反駁。
鞋匠一聽書坊街,再一問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蛋子竟然要去書坊街,鞋匠的眼淚就流下來了。
“后生啊,在我這住上幾天吧,我得送你個東西?!?/p>
……
鐮刀就在雙石堡的一個鞋匠家住下了,他在這里足足住了半個多月,每天除了吃飯就是吃飯,鞋匠不讓他干活。他說:“吃飽了膽兒就壯了,書坊街不好走??!”鐮刀嗯吶嗯吶地應和著,心里說不出的快活。
到第十八天的時候,鐮刀決定動身走了,雖然鞋匠待他比兒子還親,雖然連鞋匠家的狗都不對他吠而一個勁兒地呼扇尾巴了,可想到書坊街,那個可以解決他問題的唯一地方,他已經(jīng)完全不想在這地方待一秒鐘。就像當初離開金水鎮(zhèn)一樣,他恨不得赤裸著身體嗞溜一下從雙石堡悄無聲息地滑出去。鞋匠送鐮刀走的時候格外興奮,仿佛要走的人不是鐮刀而是他自己。他那天索性沒開張,一直把鐮刀送到三里之外雙石堡最西頭的那欄石門下,掏出了要送給鐮刀的東西——一雙鐵鞋!沒錯兒,絕對百分之百純手工,百分之百純鐵做成的一雙鞋!鞋匠高超的手藝讓它看起來和普通鞋無異,且亮光閃閃,鞋底還刻有鐮刀的名字“孟鐮刀”。
鞋匠說:“鐮刀啊,有了這雙鞋書坊街上你就能大步流星地走啦!”
“我拿什么謝你?”鐮刀望著這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鞋說。
“到了書坊街,有人問起就說雙石堡活著一個姓柳的鞋匠,這就夠啦!”
“記得喲,書坊街也有一個像這石門的東西,要是看到它,你就算找對地方啦?!?/p>
鐮刀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鞋匠的聲音就隨著雙石堡的風飄到散盡為止,只剩一道石門寡立在那風吹不到的地方。
時間就在季節(jié)上輕輕做了一個手腳,大地便由干裂與潮濕變得敦厚了許多。愈發(fā)明顯的晝夜溫差讓鐮刀在每一個難捱的夜晚都會發(fā)出聲聲低吟,沒有游子不懷念故鄉(xiāng)的,沒有一個趕路人不在茫茫無盡的天地懷念相同的月亮。金水鎮(zhèn),那個落后如此刻山里的一棵老橡樹一樣的地方,那個最想離開也最想回去的地方,此刻漸漸淡化了讓他心馳神往的書坊街。 他借著夜晚的風想起遠方的親人來,尤其牽掛自己的母親,雖然他曾十分厭惡那張形似枯槁的臉,可此刻糟糕的情緒讓他想親近那張臉了,他還想念他的那些朋友們,想念“老師”,想念家鄉(xiāng)那條發(fā)跡于一片沼澤的銀淀河。那里裝著每個金水鎮(zhèn)青年,老年的童年夢,裝著整個金水鎮(zhèn)的靈魂。不遠處野豬正在夜晚尋覓食物,弄得一片樹林沙沙作響,鐮刀知道他不能再想了,野豬對夜晚的每一個清醒的活物都抱有一顆好奇之心,他枕在涼風驟成的露水上歇下了。
當他被寒冷催醒的時候,天還未完全明亮,但他不愿意再躺在那塊凹凸不平的草垛上了。已欲起身繼續(xù)趕路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隨身帶著的紙和筆不見了。他像分食年豬一樣搜遍了整個身子,甚至脫下褲子檢查了自己潮濕的褲襠,接著又掃蕩了整片草垛,即便從那堆亂草里翻出一枚丟失已久、銹跡斑斑的硬幣,也再沒有紙筆的半點影子。東西斷然是沒有了,他著急得像只丟了孩子的母獅,慍怒而暴烈,恨不得把天吞進肚中。
坐在昨晚躺過的地方,鐮刀一動也不動,全身上下唯一活躍的是一滴又一滴滾落的淚。那淚不光是難過的淚,它澆滅了鐮刀心里唯一的火種、紙和筆,那可是書坊街的通行證?。?/p>
“到哪去找我的紙筆?”鐮刀幾乎絕望的喊,是對自己,也像對那一心想要到達的地方。
人在十分絕望的時候往往是非理智的,容易做出一些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當然我們無法理解為了找一個地方,一個人能如此大費周章,某種程度來講完全將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對此我們唯有尊重,因為這個世界的可愛之處就在于它的包容,毫無條件的包容。艱難地穿上鞋匠送給他的鐵鞋穿,鐮刀用力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崖邊去了。山里這時迷起一團濃霧,這個季節(jié)草垛和灌木都是潮濕的,一股風過去就能帶走一條河流或者一個山包,一點太陽葉子就恨不得脫光了曬個痛快,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剛才明明還清晰可見的山崖此刻變化成一口正當煮沸的鐵鍋,等待著有東西能添將進去。
崖是真崖,所以壁立千仞,萬谷之底。鐮刀明白這一跳意味著什么,縣長大人果然極具預見性,今年鐮刀二十八歲,他就要把自己化成一道沒人看見的青煙了。他明白,即使他因為任何原因,即便是要和王玉竹這樣的女人一訂終身,圓他爹孟斧頭的夢這樣滑稽的由頭。他也大可選擇扭頭就走,哪來回哪去??伤麤]這樣做,他想起他爹死時的慘象,告訴自己:人固有一死,我的死一定重于泰山!
這時,端端從他身后走出一個人來,那人并非有要救鐮刀的意思,他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走的。衣衫襤褸,容貌不整,顯然一副風餐露宿的野瓜形象。鐮刀心疑,扭頭問:
“你從哪兒來,又到哪兒去?”
那人回答:“從金水鎮(zhèn)來,去找書坊街的。”
鐮刀心頭一顫,又問:
“我也打金水來的,金水鎮(zhèn)沒你這號人???你說,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鐮刀。”那人繼續(xù)回答。
鐮刀聽到回答,恨不能把整片頭發(fā)都豎起來。“放屁!我才是‘孟鐮刀,‘孟斧頭是我爹,我爺叫‘孟拐杖,我還有個大伯叫‘孟犁頭!知道我娘嗎,那可是金水鎮(zhèn)最好的畫匠,全鎮(zhèn)的墻畫都是她畫的,人們叫她‘白畫家,只有我鐮刀叫他娘!”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就是‘孟鐮刀,換句話說,我就是你啦!”他像是在解釋,可更像是在挑釁地說。
鐮刀一聽這話更惱,追過去就鎖那人的脖頸,可手還沒碰到毫毛呢,那人卻平白無故的消遁了,鬼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切都如舊常,山還是那山,崖還立在那兒等他一了百了吶。
鐮刀不啻是被剛才的一切完全弄暈了,他靠在一棵將死的老樹根,半日不能緩過神來。他先是怕,他懷疑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鬼,接著是笑。他笑這世上有哪個不長眼的鬼假扮自己啊,又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一般鬼都是要吸人陽氣的;再接著是哭,因為他覺得自己把自己丟了,這回是真真正正的丟了,說不定那人已經(jīng)跑到金水鎮(zhèn)快活地做起第二個孟鐮刀了。
“世上只有一個‘孟鐮刀?。 辩牭陡嬖V自己,他決不能讓另外一個人霸占自己,孟家的墳塋得給他留一塊地的!
于是鐮刀二話不說,扭頭就從往來時的方向狂奔,他邊跑邊唱,邊唱邊跑。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人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歌聲在曠野無垠的草坡里傳得很遠很遠,他確信每個聽到歌聲的人都毫不懷疑這是一個走丟了的人。他跑進了雙石堡的那道石門,跑過了鞋匠家門口,跑過了一個又一個他路過的木樁、糞池和山坡,他要跑著進入金水鎮(zhèn),銀淀河的水似乎也沸騰起來了。
終于,在第十七個夕陽把紅光撒遍了整個金水鎮(zhèn)的時候,他看見了下班回家的街坊和一群歡跳著的孩童,這不知是金水鎮(zhèn)的第一萬多少天了,可這注定是個令人難忘的日子。
鐮刀走進鎮(zhèn)子西頭那塊界碑的時候,看到石塊上赫然寫著的幾個藍色楷體字,他僵立在那完全動彈不得。然后就有衛(wèi)士模樣的人走過來,他們面色嚴峻,口條清楚,似吟詩一樣對他說:
“歡迎來到書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