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顆菜
【前期回顧】:
季明舒下飛機后,被困在廁所出不來,蔣純叫來岑森,當晚——
“接受賄賂嗎?接受了以后就不準再提男廁所了哦?!?/p>
“接受?!?/p>
啪啪啪!
季明舒感覺自己的臉都被打腫了,他可真是勤勞樸素、善良正直的模范好丈夫呢。
以往從國外回來,季明舒最多也就睡上半天倒時差,但這次身心俱疲,她一覺睡到了下午六點。
手機里躺了很多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
她隨便掃了幾眼,包括蔣純在內的多條微信,都是問她晚上去不去張二公子的生日會。
張家有兩位公子,大的叫張麒,小的叫張麟。
張麒和岑森差不多大,已經接手家中不少事務。他們家是做旅游資源開發(fā)這門生意的,和岑森估計也有不少業(yè)務往來。
張麟是老來子,家里疼愛,從小驕縱,今天這是剛滿二十歲吧?季明舒仔細瞧了一眼,還真是二十歲。
整生啊。
季明舒一路往下拉,找到張二公子的邀請信息,回了個“好”字。
張二公子很快便回道:“謝謝舒姐賞臉!”
為了這場生日會,張二公子早已籌備多時。他人也機靈,生日會就辦在自己正準備開業(yè)的俱樂部,相當于給自己打了個活廣告。
季明舒到的時候,俱樂部里的氣氛已經炒熱。
張麟面子還挺大,平城里的一圈兒熟人基本都到齊了,還有一堆叫不上名字的網紅和小明星。
季明舒是張二公子親自迎進去的。
這位張二公子小小年紀別的沒學會,拍馬屁這項技能倒是掌握得爐火純青。站門口接了季明舒好一頓夸,左一個姐右一個姐叫得親親熱熱。幸虧他沒親姐,不然見著他這油嘴滑舌的樣兒,估計得活活氣回娘胎里。
在外面這些社交場合,主人什么態(tài)度基本就代表了客人是什么地位。今晚到場的人里,能得張二公子親自迎接的,統(tǒng)共也沒幾個。
不認識季明舒的見著張二公子這般殷勤,在心里對季明舒自然也有了個底。
到了前頭落座,一群專業(yè)拍她馬屁的塑料姐妹花起身又接過張二公子的接力棒,一個個舌燦蓮花,云山霧罩把季明舒一通神夸。
季明舒也很給她們面子,說自己到晚了,主動喝了一杯飲料,又和她們聊起前幾天的時裝周。
這是季明舒最熟悉的浮華聲色,應對起來自然也是游刃有余,得心應手。
今晚張寶姝也來了,距離上次陪張大公子張麒應酬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就這短短一個多月,張寶姝覺得自己經歷了過往十九年都沒經歷過的跌宕起伏。
她沒畢業(yè)之前拍的那部青春校園網劇已經上線,一連在視頻網站播了二十多集,口碑算不上爆,但也不算毫無亮點。
起碼她通過女主角清新自然的人設,輕輕松松就吸了五十多萬的粉絲。
加上公司給買的數據,她現在也是坐擁百萬粉絲,發(fā)條微博轉、贊、評都有幾千的新生代小花了。
這一切在外人看來,只不過是她運氣好,初入演藝圈便能輕松嶄露頭角。
但她知道,人前的每一次光鮮,背后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那夜被岑森毫不留情地拒絕,自尊心寸寸崩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轉身竟然又稀里糊涂地搭上了張麒。
張麒嘴上貶低她看不上她,實際還是挺喜歡她的。
好在他人還算大方,后續(xù)資源沒有少給。
人一旦走過捷徑,嘗過名利唾手可得的滋味,就很難再腳踏實地一步步地往前走,張寶姝就是這樣。
其實外面?zhèn)魉蛷堶璧木p聞,她是很愿意的,可惜張麒連個聯(lián)系方式都不給她留。自那次見面后,兩人再未碰面。
這才一個月,別人不會懷疑什么,可時間再久一點兒,別人自然也能察覺她和張麒的關系遠遠還沒好到他們所想象的地步。
沒有張麒,她能不能再得到更多暫且另說,就她目前得到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失去。
今天托經紀人混進張麟的生日會,張寶姝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上張麒,再和他敘敘舊。
張寶姝到得早,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追隨著張二公子。心想弟弟過生日,做哥哥的怎么著也會露個面,可她迎來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生日會快開始的時候,張二公子特別殷勤地從外頭接了個人進來。
俱樂部內光線不甚明亮,她一開始晃了眼,還以為這么殷勤是接到了他哥呢??傻人毧矗瑓s發(fā)現是一個婀娜有致的女人,心底不免又是一陣失落。
嘈雜聲中,她聽到附近有人在討論——
“那女人是誰?張二這么殷勤?!?/p>
“不知道,但她背的包好像是‘喜馬拉雅?”
有人補充道:“還是鑲鉆的款?!?/p>
張寶姝這才仔細看了看。
只不過隔得遠,她看不太清五官,只能感知那女人氣質很特別,遠遠看著都很明艷動人,而且是那種讓人移不開眼的明艷,隨手撩個頭發(fā)都像在拍洗發(fā)水廣告一樣。
“別看了,不是一路人?!庇腥苏J識季明舒,“她是季家小千金啊,明禾地產那個季家。還有,君逸華章知道吧?她老公是君逸的老板,不然你以為張二殷勤個什么勁兒?”
君逸?
張寶姝忽地一怔,她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夜岑森說過的話:“長相、氣質、學歷、背景沒有一樣比得上我太太,你不如洗把臉清醒清醒?!?/p>
這就是他的太太嗎?
張寶姝自己都沒察覺,她的貓眼指甲深深掐進了沙發(fā)縫里。
夜晚的俱樂部自是熱鬧,等人到齊了,張二公子頭戴壽星帽,拿著麥克風在舞臺上發(fā)言,緊接著又為大家獻上了五音不全的一曲,下面一片捧場哄笑聲。
蔣純在快要切蛋糕的時候才來。原本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和季明舒搭話,沒承想季明舒看見她,主動朝她揚了揚下巴,蔣純自然是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一眾塑料姐妹花剛剛嘲笑過一輪蔣純被嚴彧劈腿的事情,正奇怪季明舒為什么一言不發(fā)甚至笑都不笑。這會兒見她主動叫蔣純過來,神色更是怪異。
季明舒卻坦然得很,還讓人挪開一點兒,給蔣純騰了一個座位。
蔣純有一種莫名的驕傲感,私下扯了扯季明舒的小裙子,小聲問:“你昨天從廁所……”
季明舒適時遞了一個“請你閉嘴,立即失憶”的眼神。
蔣純及時止住話頭,又問:“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樣?”
季明舒由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報復,一刀直直扎進她的心臟:“你以后還是別打扮了,小土鵝。”
蔣純心想,自己為什么要自找羞辱呢。
季明舒來的時候有人關注,蔣純來的時候自然也有人關注。
張寶姝附近坐了很多小明星和網紅,其中有一個就是嚴彧劈腿的那朵“小白花”。
她見蔣純進來,沒事人兒似的和朋友感嘆起這平城實在是小,并故作矯情道:“怎么辦,那是他前女友,好尷尬啊?!?/p>
她朋友安慰:“有什么可尷尬的?是嚴彧喜歡你,她不至于怎么樣吧?!?/p>
很快又有幾人加入話題。
以“小白花”的咖位,能傍上嚴彧自然要好生炫耀,這幾人也都是明里暗里附和著捧她。
“小白花”大多時候都維持人設,怯怯的,不說話,只在關鍵時刻輕言細語地補充:“阿彧和她本來就是因為家庭關系才會訂婚,她也知道阿彧在外面有女朋友,還是想保持這種形式訂婚,其實一個巴掌也拍不響的……”
她話音未落,忽地發(fā)現有雙閃亮亮的高跟鞋邁入了她的視線。
沒等她反應過來,“啪”的一聲,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就扇了過來,她耳朵好像有短暫的耳鳴。
“你聽聽看,一個巴掌響不響?”
俱樂部內,音樂依舊熱烈動感,光線也仍五彩交錯,可這一巴掌扇下去,就像是自帶聚光效果,以季明舒為中心,四周的目光齊齊匯聚過來。
你聽聽看,一個巴掌響不響?
響,巨響!
圍觀眾人在心里默默回答。
“小白花”前段時間演過一個古裝偶像網劇,網劇走的是輕松風,雖然沒什么內容,但討論度很高,算是小爆,她這女二號也算混了個臉熟。
這會兒循著聲兒看過去,不少人都認出了她,一時偷拍的閃光燈伴隨竊竊私語此起彼伏。
其實大家也不大在意打人的糾紛緣起,更多的是驚訝于有人在張二公子的生日會上動手。這小姐姐是想打張二的臉,還是存心鬧事???
坐在不遠處的張寶姝也完全處于愣怔狀態(tài)。
剛剛隔得遠,她看不清臉,這會兒近距離看到季明舒,她竟然無意識地開始認同起那夜岑森說過的話。
明珠在側,又何須螢火。
場面就這樣在一片熱鬧喧囂中,無端沉靜了數十秒。
“小白花”的朋友回過神來,忙護住“小白花”,沖著季明舒喊:“怎么回事,你是誰?。縿邮执蛉诉@是想干什么?”
“就是!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你有沒有素質?”另一人也接著幫腔。
“小白花”本人沒有出聲,只咬著唇一副沒回過神的可憐模樣。但她很快便想起來了,當日在巴黎,也是這女人給蔣純出頭,逼著嚴彧道歉。
當時嚴彧好像不想跟這女人吵僵,那這女人,可能是不好得罪。
想到這兒,她抿唇低頭默不作聲,白蓮花三部曲走得那叫一個一氣呵成。
她的朋友渾然不覺,還一副“我們委屈可受大了”的理直氣壯模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讓季明舒給個說法。
季明舒眼皮都沒掀,接過“小土鵝”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溫熱毛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眼角眉梢都是不以為然的驕矜,無所畏懼。
如果今夜現場有人和岑森交過手,可能會發(fā)現,這夫妻倆對付人的時候完全是如出一轍的高高在上。
沒一會兒,張二公子就聞聲過來了。
“小白花”的朋友也是典型的表面朋友,見張二過來,聲音驀地婉轉,還想借此機會朝他發(fā)嗔:“張老板,這小姐姐是什么情況?好端端地跑過來就打人。今天可是你的生日會,這不是不給你面子嘛。”
張二被嗲得麻了三秒,左看看,右看看,還沒搞明白這幾個完全不搭邊的女人怎么會有交集。
好在他還沒開始喝酒,腦子清醒得很,分清楚是誰打了誰后,稍稍松了一口氣,很快他便轉頭,殷勤問道:“舒姐,你沒事兒吧?手疼不疼?喝點兒果汁消消氣?”
季明舒輕笑道:“沒事,對不住了,你生日,我應該忍忍的。”
她可真沒想過砸人場子,但好巧不巧,剛剛和蔣純一起去洗手間的路上,那小白花“一個巴掌拍不響”言論就那么正好落進了她的耳朵里,一時忍不住動了手,也沒多想。
張二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多大點兒事兒!”
他又招人來,換了一條毛巾給季明舒捂手,好聽的話一串串往外冒。
抽空他還回頭掃了一眼“小白花”及其姐妹們,倒也沒把她們怎么樣,畢竟是他的生日,也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差。
可有人不識相,季明舒都不想在別人生日會上多生事了,還有人要在她轉身后做樣子冷哼。
季明舒腳步稍頓,回頭看過去。
冷哼的是“小白花”的朋友,還挺傲,都不拿正眼看她。
“小白花”則是一直捂著被打的那半邊臉,眼眶里淚花兒打轉,就是不往下掉。
季明舒覺得好笑,道:“都當第三者了,還沒做好隨時挨打的準備,素養(yǎng)不太到位啊。你要是不服氣,那也可以試試打回來?!?/p>
張二也突然來火,回頭皺著眉不耐煩道:“你們怎么回事兒?這都是誰帶進來的?存心給我奔三的這十年添堵是不是?我生日你擱這兒哭喪,我跟你多大仇?”
“小白花”被這一驚,剛剛還非常有技術含量、在眼眶里打轉的眼淚驀地墜落。
張二更是氣到腦子冒煙,話都不想說,只比手畫腳地讓人把這幾個晦氣的趕出去。
周圍人一片沉默,也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被張二這毫無邏輯的雙標震懾到了。
直到生日會結束,蔣純都還沒回過神來。
她拉著季明舒特別直接地問:“張麟干嗎對你那么諂媚,他們張家不是也挺厲害的嗎?他們和你老公好像還有生意往來,不至于這樣吧,簡直都沒眼看了?!?/p>
“他哥自然不用,可他又不是張?zhí)??!奔久魇孑p描淡寫地說。
蔣純一臉蒙圈:“什么?他不是張?zhí)??可他……他不是在張家很受寵嗎??/p>
“受寵跟他是私生子又不沖突,你是沒學過邏輯學?”
“沒有。”蔣純認真地應聲。
季明舒一哽,又問:“你來平城幾年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她也真是被這只“小土鵝”的無知驚到了。
可蔣純一副我無知但我很理直氣壯的模樣兒,挽著她說:“以前也沒人告訴我,你什么都知道,那你教教我啊。”
“不要?!?/p>
“你剛剛都給我出頭了,難道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有沒有聽說什么叫做‘一聲姐妹,一生姐妹?”
沒聽過,誰跟你這“小土鵝”是好姐妹!
季明舒遞了一個“請立即停止碰瓷”的眼神。
蔣純卻挽住她不放,還拿她被困在男廁這事兒威脅,非要拉著她往自家的車上拽,說是要帶她去看看自己在市中心買的豪華公寓。
一路上,季明舒被蔣純纏著講了不少八卦,蔣純聽得一愣一愣的。
進公寓電梯時,她們還在討論某對模范夫妻。
蔣純驚訝地問道:“真是這樣的嗎?我還以為他們很恩愛呢。那照你這樣說,他們都是各取所需,沒有多少人是真心相愛的???”
季明舒正想點頭,告訴她“現實本就一地雞毛”這一慘痛事實。
可蔣純刷完電梯卡,又自我糾正道:“不對,我看你和岑森就挺好。岑森多寵你?!?/p>
季明舒一時竟無法反駁。
蔣純的公寓離柏萃天華不遠,車程大約十分鐘,也是黃金地段,只不過這邊商業(yè)區(qū)更密集,晚上會有些吵。
但蔣純自己很喜歡,她愛喝的奶茶店方圓五百米之內全部都有。
一進門,季明舒就被震驚到了。
蔣純還獻寶似的給她介紹:“怎么樣,你看這兒,還有這兒,都是我請設計師改的。它本來是個精裝房,但原來的設計太不人性化了,還很丑?!?/p>
“能丑過你改的?”季明舒頭暈目眩了幾秒,感覺自己一夜夢回九十年代,“你是打算在家里開農家樂?”看著被蔣純當成寶的丑屋子,她甚至都有點兒不知道從哪兒下腳。
偏偏蔣純還很固執(zhí),拉著毫無參觀欲望的她來來回回地介紹,妄圖扭轉她的審美。
季明舒停在書柜前,看了看里頭的書——《我的私房化妝術》《如何抓住他的心》《氣質美女是如何煉成的》《提高情商的一百種方法》《脫線天使的冷情總裁》……
見季明舒盯著那本名帶“總裁”的書,蔣純還抽出來塞給她:“名字是難聽了點兒,其實還挺好看的,你看看?!?/p>
季明舒避之不及,一臉嫌棄:“拿開。我從來不看這種東西的,你什么品味啊!”
“真不看?怎么會有女生不看言情小說?你太奇怪了?!?/p>
我看言情小說也不看這種“古早小白文”好嗎?季明舒面無表情,腹誹了一句。
參觀完丑房子,兩人又坐在沙發(fā)上聊天。
季明舒向來是沒什么時間概念的,只要不困就能睜眼到天明。還是蔣純忽地提醒了一句:“快十二點了,你要不要給你老公發(fā)個消息報備一下,這么晚沒回去,他會擔心你吧。”
季明舒下意識就想說“他又不是我老板,我給他匯報什么”,可為了不打破“小土鵝”對美好婚姻的最后一絲期盼,她敷衍地“嗯”了一聲,又打開微信。
季明舒和岑森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次的“夸贊”上。
蔣純掃了一眼,也沒看全,又驚訝又羨慕地感嘆道:“看不出你老公這么會說話?!?/p>
季明舒一時竟無語應答。
她想了想,如果直接按蔣純的意思,和岑森報備自己還沒回去,以岑森那腦回路估計會覺得,她這突如其來的報備是在暗示自己被綁架了吧?
那說點兒什么再切入主題呢?她想起岑森煮的面,有了主意——
【季明舒】:今晚吃的什么鴨?
發(fā)完,季明舒自己欣賞了一下,很好,很正常的對話,也不會顯得她莫名熱情。而且萌萌的語氣又會給蔣純一種“我們夫妻關系真的很好”的錯覺。
過了大概有三分鐘,岑森還真給她回了信——
【岑森】:沒吃鴨。
蔣純看到這消息,先是一腦袋問號,而后又眼冒桃心,興奮道:”你老公怎么這么萌?原來他私底下是這一款,真的完全看不出哦?!彼s忙推了推季明舒,催促道,“他說自己沒吃東西,肯定是想讓你安慰他,你快回一句!“
季明舒背脊發(fā)麻,覺得今晚的岑森萌得仿佛被盜了號。
下一秒,微信又進來了新消息——
【岑森】:吃的筍。
丑屋子里一片寂靜,兩人齊齊經歷了從一頭霧水到隱約明白點兒什么,再到恍然大悟的一系列心理過程。
對視三秒,季明舒從蔣純眼里看到了“以后別說我土了,你老公比我更土”“你老公的工作難道不需要聯(lián)網嗎”這兩種飽含優(yōu)越感和不可置信的復雜情緒。
今晚有和日本合作商的酒局應酬,桌上菜品一半入鄉(xiāng)隨俗,一半遷就合作方的胃口??舍疾淮笙矚g,只一道油燜筍讓他下了幾回筷。
應酬結束已是深夜,冷風吹散了大半酒意,夜空中沒有星子。
回到家時,岑森發(fā)現季明舒已經回來了。
早先收到季明舒的消息,他還問過周佳恒,夫人晚上在哪兒。周佳恒說她晚上去了張麟的生日會,然后又去了蔣純的公寓。岑森還以為,季明舒這種派對動物,今晚不會回了。
季明舒本來的確不打算回,但一來蔣純的公寓實在是丑得難以入睡,二來她好不容易握住一個岑森的把柄,打算回來好好嘲弄他一番。
哪承想洗完澡躺在床上看小說,不知不覺睡著了。
岑森掃了她一眼,也沒搭理。
等他洗完澡,季明舒已經換了一個姿勢霸占床的面積,只不過手上還是緊緊地握著手機。
他走到床邊,輕輕松松抱起季明舒,把她擺成一個規(guī)矩的姿勢,然后又想把她手里的手機拿開。
季明舒就在這時醒來了。
她困倦地睜開眼,看了一下岑森,又看了一眼屏幕時間,意識根本沒有完全清醒。她翻了個身,又繼續(xù)睡覺。她這一翻身,倒是自動松開了手機,而且剛剛那一睜眼,無意間解開了手機的面容識別。
到岑森手里的時候,屏幕正好停在她睡前的微博界面。
準確來說也不是微博界面,而是微博推送的廣告小說界面。
岑森瞥了一眼——
當上官浩然取下穆紫微的眼睛時,穆紫微的心就已經枯萎了。
三年后,穆紫微重回北城,原本只想平平淡淡地過這一生,可那冷漠絕情,冷硬狠辣的帝國統(tǒng)帥卻又緊緊地抱住她:“想逃?這輩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p>
穆紫微眼里滿是恐懼,道:“你拿走了我的眼睛還不夠嗎?”
“不夠,我要你的心!”
岑森頓了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還點開了第一張圖片瀏覽了一遍。
季明舒好像睡得不甚安穩(wěn),剛剛翻了個身,沒一會兒又翻了回來,小被子裹得緊緊的,光裸的手臂露在外面,捂住了心臟的位置。
夜里寂靜,月光灑在湖面上,泛著溫柔的光暈。
明水公館坐落在明水湖的中心,周圍綠植繁茂,風吹動時,會帶起一陣沙沙聲響,湖面也會被吹起淺淡的漣漪。
季明舒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這夢反復糾纏,怎么也脫離不了,甚至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眼皮子像是被人縫合了似的,拼了命也睜不開。
早上六點,天光熹微,季明舒終于從夢中驚醒。她的真絲睡裙被冷汗浸濕,背后的煙粉色都沁深了一個色調,脖頸、下頜也都有淺淺的汗光。
她睜著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數秒后,她動了動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臟。
撲通撲通,跳得很起勁兒。
還在,還在,幸好還在。
意識回籠,季明舒揪住一半枕頭往上翻折,蓋住自己的臉。
昨晚她就不應該看那種可怕的小說。睡夢中她竟然給自己腦補了一出岑森為了給前女友治病,挖她心的離奇劇情。
現在回想起來,夢就是沒有邏輯的。岑森要是敢挖她的心給前女友治病,她還不得先掐死他?
不過話說回來,夢里的岑森真是太可怕了,還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邊框眼鏡親自上陣呢,他是個變態(tài)吧?
季明舒轉頭看了一眼岑森,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梢娽粑鶆颍桓笔焖哪?,季明舒不知道怎么的,膽子又大了起來,悄悄湊近,伸出小手,冷不丁地賞了他一巴掌——啪。
這一巴掌打得很輕,就是拍了一下,和昨晚在人家生日會上甩的那一巴掌完全沒有可比性。
拍完,季明舒打算縮回去。
可岑森閉著眼,竟然還準確地握住了她的腕骨。
“干什么?”他的聲音像是睡啞了似的,有些低。
“你,你醒了……你,你臉上有臟東西?!?/p>
季明舒蒙圈了,完全沒明白這臭男人怎么突然會醒,心跳被嚇得加速,一下子話都說得不太順了。
岑森緩慢地睜開眼,偏頭看她,問:“什么臟東西?”
目光平靜了然。
季明舒答不上來,手上使勁掙扎了一下,可沒掙開。
她干脆理直氣壯、實話實說道:“我夢見你挖我的心了,一晚上沒睡好,打你一下怎么了?!?/p>
岑森聽得有些無奈。
他手上力道略松,季明舒及時抽回了手,還裝模作樣地捂住心臟,想要證明自己沒有胡說八道。
岑森瞥了一眼,道:“那是胃?!?/p>
季明舒一頓,剛才心慌捂錯了方向,立馬又換了一邊,振振有詞道:“你太可怕了,竟然挖我的心,你在夢里怎么那么變態(tài)?!”
“沒挖你的眼?”岑森輕嘲。
季明舒腦子“嗡”的一聲,立馬坐起來摸索自己的手機。
柜子上沒有,枕頭底下也沒有,抬頭一看,竟然在岑森那側的床頭柜上。
“你變態(tài)吧,偷看我的手機,你這是侵犯隱私,知不知道?”季明舒快要氣瘋了,抽起枕頭就打他。
“那我侵犯的可多了。”
岑森稍微側了側,目光還在她身前流連了片刻。
季明舒氣得眼前發(fā)黑,要不是膽子不夠大,她現在恨不得用枕頭捂死岑森。
一大早在床上這么鬧了這么一出,季明舒也沒心情補覺,起床梳洗打扮,還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讓岑森也無法再安然入睡。
等岑森被吵得也起了床,她就撩撩頭發(fā)瀟灑地出門了。
原本這一頓操作直接愉悅到了她的心情,可當她打開微信準備找人出來玩兒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手里握了個岑森的把柄還沒用,一時又很生氣。
她不甘心地在網上搜了一下,然后給岑森甩了一張截圖。
看到截圖時,岑森也已經坐在了車后座。
截圖內容是網上的一段科普解釋——“鴨”在用作語氣助詞的情況下,替代“呀”,表達一種單純的賣萌傾向,表達的情緒類似于撒嬌和賣萌,希望給對方留下可愛、年幼的印象……
【季明舒】:岑總,沒事兒你也多上上網行嗎?這么不能和新新事物接軌,我覺著君逸在你手里遲早破產!
岑森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忽地輕哂。
司機和周佳恒都因這聲輕哂下意識看了一眼后視鏡,但也就看了一眼,誰也沒有多問什么。
跟在岑森這種寡言少語的老板身邊久了,大家的聊天欲望和探究欲望早就變得很淡。
前段時間,后面的安保車上還走了一個保鏢,倒不是因為薪水不夠和工作辛苦,純粹是因為人家小伙子年紀輕輕受不了一車人明明都長著嘴,卻一整天都說不了幾個字。
很快,季明舒也收到了岑森的新消息。前兩條是他針對之前的截圖進行“杠上開花”的常規(guī)操作——
【岑森】:原來你是想撒嬌賣萌,下次我會注意配合的。
【岑森】:不過你已經二十五歲了,不用再給我留下年幼的印象,年幼怎么做夫妻?
第三條則是君逸集團公眾號的喜報鏈接——點進去看,文章通篇都是炫耀集團在酒店業(yè)的輝煌成就,結尾處再順便給集團員工們打個氣,給集團領導們拍個馬屁。
當然,到季明舒這兒,就自動變成了“放心,你孫子結婚了君逸都不會破產”的意思。
季明舒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找到岑森的微信頭像,拉黑、刪好友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微信拉黑后,季明舒和岑森一周都沒見面。
岑森有為期半個月的酒店檢視安排,國內、國外四處飛,一天至少三個會,確保隨時都能跟進他著手安排的項目。
季明舒則是沒經住蔣純的軟磨硬泡,答應監(jiān)督她這只“小土鵝”進行變身大改造。
季明舒其實也不是很懂自己為什么要接下這種小說里男主角要干的活兒。但既然接下了,她就打算恪盡職守,嚴格完成目標,不讓任何一絲土氣有出現在蔣純身上的希望。
“怎么還有五十八公斤?”嚴格的季老師盯著體重秤質問。
蔣純一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我沒有喝奶茶,燒烤也不再吃了?!?/p>
季明舒在她還沒來得及進行改造的丑屋子里轉了一圈,然后準確地在角落揪出三盒方便面,問:“那這是什么?買水果送的?”
蔣純特別坦然,從她手里接過方便面,然后又重新站到體重秤上,理直氣壯道:“你看,體重沒有變,這個又不會胖。”
季明舒看了眼體重秤上原封不動的“五十八”,哽了三秒,有那么一瞬間竟然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好在思維敏捷的季老師很快想到了不對勁兒的地方:“方便面你都是干吃的?吃完不消化能直接排出去?”
好吧,竟然沒繞過去。
季老師繼續(xù)教訓:“還每天都在朋友圈和微博里說要好好減肥,你態(tài)度這么不端正還減什么肥?怎么不留著力氣回老家賣魚?準備沒事兒刷刷朋友圈,看著你前未婚夫和‘小白花喜結連理?”
“我是說了要好好減肥,我這不是天天說著嗎?”蔣純忍不住小聲頂嘴??梢娂久魇嬉荒槨澳阍僬f一次我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表情,她又立馬改口,“好吧,我錯了,以后方便面也不吃了?!?/p>
“橢圓儀三十分鐘,坡度八,別想偷懶?!奔纠蠋熇淅涿畹?。
最近每天都要踩橢圓儀,蔣純一聽這三個字,就感覺大腿、小腿都在隱隱作痛。
可季明舒已經站在橢圓儀旁邊,冷颼颼的視線也已精準鎖定。
她深吸了一口氣,勇士一般走了過去。
其實這次蔣純痛下決心要進階升級,也是想給自己狠狠出一口惡氣。
那晚季明舒扇“小白花”巴掌的事被在場很多人錄了像、拍了照。雖然離場時張二拜托了所有人刪除相關的影像資料,但仍有漏網之魚。
沒兩天,那“小白花”當第三者被扇巴掌的事兒就被捅到了網上。她現在也算是有點名氣的小明星了,網上自然有一小撮人討論。
那“小白花”也不知道怎么和嚴彧賣的慘。嚴彧竟然像中了蠱似的,沖冠一怒為紅顏,發(fā)聲明說他和“小白花”是正當交往,還為了她找到蔣家,警告蔣純不要再搞小動作。
蔣純當時差點兒氣到暈厥,恨不得請水軍、買熱搜搞臭他倆。
蔣爸爸做事八面玲瓏,忍性極好,和和氣氣地解了婚約,還攔著蔣純不讓她多生事端,只說以后有的是機會讓嚴彧后悔莫及。
蔣純不隨她爸,是個急性子,恨不得現在就讓嚴彧加入“渣男”原地升天團。
于是她軟磨硬泡地纏著季明舒讓她幫忙監(jiān)督,憋著口氣想要華麗轉身處處碾壓那朵“小白花”,再找個岑森這樣的好男人,讓嚴彧把腸子從紅悔到青,再從青悔到白,然后跪下懺悔!
【下期預告】岑森被傳出緋聞,季明舒拿著離婚協(xié)議書直接“殺”到岑氏大樓,停在他辦公桌前,心里還念了一聲“預備”,然后把手中打印好但沒裝訂的離婚協(xié)議書往他腦袋上一砸——“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