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

朱元璋

認(rèn)識一個人，最先了解到的是他的名字。有時名字從家訓(xùn)族譜來，追根溯源我們知道了先祖的故事;有時名字記錄著某些歷史的重要時刻，我們被賦予了時代的使命;有時名字藏著父母對我們、對生活的期盼。

“始生三月而加名，二十冠而字”，取名字從來都是我們?nèi)松幸粓雎≈氐膬x式。

最早我們沒有名字，是祖先經(jīng)過漫長流浪去到一個地方，那里成為了我們的故鄉(xiāng)，也成為了我們的姓。那時也只有族長和貴族有姓氏，普通百姓則以職業(yè)相互稱呼，像“奕秋”“庖丁”。當(dāng)他們?yōu)樽迦俗隽素暙I以后，就會分到封地，和屬于自己的姓氏。祖先的腳步越走越遠(yuǎn)，姓氏也多了起來。

在過去醫(yī)學(xué)技術(shù)落后的時代，孩子夭折是常有的事?！盎钕聛怼北仁裁炊贾匾?。于是人們想到給孩子改一個賤名，名字越賤越好養(yǎng)。魯文公兒子叫“惡”，齊田氏兒子叫“乞”，魏國還有個大臣的兒子叫“司空狗”。就連辛棄疾也叫兒子“鐵柱”，他還得意地在《清平樂》寫：“看取辛家鐵柱，無災(zāi)無難公卿。”

后來，人們了解了五行以后，開始用這種神秘力量給名字加持，補足命運中的缺失。宋朝理學(xué)家朱熹掀起了一股“五行改名法”的潮流。他們一家三代上下都按這個方法改名，父親朱松屬木，朱熹屬火，兒子朱在屬土。最執(zhí)著五行的要算是明太祖朱元璋，他規(guī)定朱家后人改名都要以“五行”為偏旁部首。他自認(rèn)水命，兒子的名字就要帶“木”字旁，像朱標(biāo)、朱棣。朱家后人為了遵守這個家規(guī)，造出了不少生僻字，沒想到還為后來翻譯化學(xué)元素周期表做了貢獻，像稷山王朱效鈦、內(nèi)丘王朱效鋰。

不論是賤名還是五行，祖先沒有抱怨過生活，也從未對命運的安排失望過。他們用名字傳遞著希望，換來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生不息。

當(dāng)生活變得殷實，人們開始學(xué)著把更多心愿放到名字里。希望孩子健康長壽，就叫去病、彭祖;想求子的就叫大女兒“招娣”，想當(dāng)皇帝的更是直接在名字里加個“帝”字。宋以后特別流行文武、富貴、德祥、昌盛。魏晉人鐘愛玄學(xué)，“之”可以說是世上最玄乎的字，于是有了王羲之、王獻之、顧愷之、祖沖之、裴松之……到了南北朝大家信佛教，每個人的名字都像僧人的法號，像僧佑、僧智、梵童。

還有很多名字藏著詩意。譬如南懷瑾，懷瑾就是他本名?！毒耪隆焉场酚幸痪洌骸皯谚砧べ猓F不知所示。”意思是美玉懷手中，再窮也不失志。還有民國那一個個美得叫人羨慕的名字，大多都來自《詩經(jīng)》。“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于是有了林徽因。她最初是叫“徽音”，當(dāng)時有一位也叫“林徽音”的男子常常發(fā)表詩歌，為了與他區(qū)別開來，于是改叫“徽因”。這些用情至深的名字都藏著父輩的呵護與期盼，或寓意才情美貌，或寓意品德高尚。只為讓我們帶著這樣那樣的美好來到人間。

1949年新中國成立，此后10年內(nèi)有近30萬新生兒改名叫建國;上世紀(jì)50年代，“衛(wèi)國”“援朝”成為主流;上世紀(jì)60年代，變成了“超英”和“衛(wèi)紅”;2001年，出現(xiàn)了“申奧”和“奧運”這兩個名字;2008年更是有家長用福娃給孩子取名。

改革開放后的年輕一代父母，給孩子取名字也特別開放。他們拋開詩經(jīng)，翻開瓊瑤、郭敬明、金庸、古龍，浸淫在各種仙俠游戲和偶像劇中。于是男孩離不開睿、浩、博、宇、軒，女娃逃不掉悅、玥、蕊、雨、萱。

名字于中國人來說，不止是一個簡單的代號。它是祖先藏在我們心里的祝福，是我們向家族許下的誓詞。它讓我們面對生活時不再孤單。

（張麗薦自《時代郵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