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列特與穆夏創(chuàng)作的女性形象對比探析

談舒敏

Tan Shu-min

（湖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湖南長沙 410012）

1 新藝術運動背景下女性形象創(chuàng)作新趨勢

法國是“新藝術”運動的發(fā)源地，并且以南錫和巴黎兩個城市為發(fā)展中心。南錫主要發(fā)展家具設計，而法國首都巴黎“新藝術”的發(fā)展可謂是各個領域百花齊放。新藝術運動講究的是“新”，就是“創(chuàng)造”。而新藝術運動創(chuàng)新的設計范圍非常廣泛，包括家具、室內、建筑、公共設施等等，當然也包括了海報等平面設計。新藝術運動完全拋棄任何一種歷史風格的參照，主張向自然學習，從自然中吸取靈感，徹底走向自然。而大自然中最多的就是曲線，新藝術運動從自然中抽取出彎曲、富有動感形態(tài)的紋樣線條作為元素，經過高度秩序化的版面編排達到整體的統一，體現出了存藏于大自然表層形式之下的生命力與創(chuàng)造力。流暢、動感的線條描繪動植物花草，營造出一種異域的藝術風情，并隱約地流露出優(yōu)雅婉約的新審美追求。而這一時期的平面設計主要強調各元素與元素之間的組合及構成所產生的裝飾性與象征性。裝飾性主要依托于富有生命力且靈動的曲線來營造，使曲線充滿了活力。象征性主要通過對主觀的人以及客觀的事物的主觀機能的變形，賦予客觀事物特殊的藝術表現和藝術特色。尤為特別的是，在法國“新藝術”運動時期，女性形象是藝術家繪畫作品和設計師平面作品熱衷表現的對象與主題，因此女性形象成為了非常重要的設計題材，是真、善、美及世間所有美好無暇事物的化身。女性是藝術家們的創(chuàng)作代碼，通過藝術的解碼讓大眾去感知和理解這種審美判斷思維的轉變。審美是藝術作品所獨有的屬性，人們對“美”的評判標準總是隨著時代的變化而不斷變化的，“美”又是藝術家們對現實生活的感悟與萃取提煉。新藝術運動產生的背景在不同的國家表現出來卻十分相似，但藝術家的作品所呈現出的風格特征卻是各不相同的，所以在新藝術運動中女性形象表現的審美特征各具特色。女性承載著多種語義，被藝術家們賦予了不同的美的形象：或典雅高貴,或時尚、活潑等等。而有兩位藝術家對于女性形象的塑造尤為突出，一位是朱利斯·謝列特，另外一位是阿爾豐斯·穆夏。

朱利斯·謝列特(1836—1932)，生于巴黎，法國著名畫家和設計家。他于1866 年在巴黎自己的印刷廠設計制作的第一張彩色石版招貼，在現代招貼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標志著現代招貼的誕生。謝列特一生創(chuàng)作了1 000 多幅各類招貼作品，其題材涉及社會各個階層、生活的各個方面，給當時人們的生活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丁·巴尼克說：“謝列特之所以成為世界招貼歷史上第一位大師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他創(chuàng)作了數以千計的招貼作品，而是因為這些作品都是一些偉大的藝術品。”的確，他在藝術手法的處理上和色彩技法處理上講求柔和并形成類似于水彩畫暈染的效果；同時，他的作品娛樂性與繪畫性并存，形式及種類繁多，畫面情感色彩濃郁、簡潔明快使得畫面視覺沖擊力極強。謝列特創(chuàng)作出的女性形象，被稱作“謝列特女”；1889 年，謝列特獲國際招貼設計的金獎。在1890 年他獲法國政府授予的榮譽勛章。謝列特以他超群的藝術天賦，為視覺設計開辟了一個全新的藝術領域，使招貼海報成為一個獨立的、充滿活力的藝術形式活躍在社會生活中[1]，對社會文化的傳播、經濟的發(fā)展作出了很大貢獻，被稱為“現代海報之父”。

隨著19 世紀末法國平面設計迅速發(fā)展，1895 —1900 年，阿爾豐斯·穆夏(1860—1939)成為新藝術運動平面設計風格的最核心人物，他出生在摩洛維亞一個信仰宗教的虔誠的家庭。穆夏在他設計生涯的開端時期主要為戲劇設計招貼海報，他風格獨特的招貼作品隨著演出的成功很快被大眾接受，穆夏也成為了家喻戶曉的人物。隨著穆夏的作品進入成熟期，作品不僅數量巨大，而且跨越了多個藝術領域。穆夏受到拜占庭文化的鑲嵌藝術影響，采用新藝術運動經典的植物藤蔓等曲線裝飾，單線平涂色彩、人物刻畫得十分精細、構圖與布局也非常穩(wěn)重，被稱為“穆夏風格”，其風格影響了法國一代設計師，因此他被譽為“新藝術運動的輝煌旗手”“斯拉夫民族歷史畫巨匠”。在19 世紀末發(fā)生了婦女解放運動的第一次浪潮，孕育了新時代的新女性，所以女性題材的流行成了時代的大勢所趨，在這兩位藝術家的作品中也表達得淋漓盡致。

2 謝列特與穆夏女性形象作品對比分析

謝列特和穆夏同屬于“新藝術”時期的藝術家，二者受當時的社會背景和藝術氛圍的熏陶，創(chuàng)作出來的藝術形象有異曲同工之處，但由于各自對于社會各個方面的理解以及自身的感悟不同，所以也有不同之處。19 世紀的新藝術運動是東西方藝術的交融，色彩的運用、元素的搭配、構圖的表現皆突顯著它的創(chuàng)新。不同于文藝復興時期貞潔的女性形象，在新藝術時期則賦予女性形象以多種樣貌[2]。精妙絕倫的平面海報的產生使得上層貴族想把它們據為己有，因此海報批量生產時代的到來也相繼產生了再現和復刻技術，使得這一時期二者創(chuàng)作的女性形象得到了更好的宣傳。商品包裝與宣傳廣告皆可看見各種女性形象。

圖1 謝列特的作品《利迪婭》

圖2 穆夏的系列作品《四季》

2.1 不謀而合的靈動曲線構成“節(jié)奏美”

19 世紀新古典主義畫家讓·奧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爾說過“世界上最美的形狀是圓，最美的事物是女人體”。安格爾一生以浴女為自己追求的其中一個重要的主題。他畫中的女性形象都是端莊的、典雅的、高貴的[3]。他注重線條的表現筆法細膩，造型嚴謹，注重細節(jié)的刻畫，同時將服飾的質感描繪得生動且逼真，由此，可以觀摩到他精湛的繪畫技藝與對美的感性追求。而文中所討論的兩位19 世紀新藝術時期的藝術家同樣也非常注重線條的運用，尤其是曲線的運用。他們筆下的女性形象都用有機的曲線表現著豐盈的體態(tài)、活力的神態(tài)、特色的服飾及配飾等等。在西方藝術中，線條通常在作品完成之后被塊面的色彩所覆蓋，這是西方繪畫造形的一種基本手段。19 世紀末，隨著中西交流的日益頻繁，新藝術運動吸取東方“線”性藝術和平面化色彩的精髓，打破女性繪畫通常的慣例，呈現出主觀、平面的視覺信息，既有理性的精確，又有感性的快感，為傳統藝術注入了活力，凝聚了獨特的藝術語言。結合新藝術運動的特點不難發(fā)現這些曲線都來源于大自然，強調大自然中不存在直線[4]。謝列特的作品《利迪婭》（圖1）中，用活潑的曲線構造女性時尚而張揚的服飾。特色的“通心卷”發(fā)型、優(yōu)雅翹起的小拇指以及夸張造型的身軀都是曲線構造出來的不同的節(jié)奏，使整個女性形象端莊而優(yōu)雅。再如穆夏的系列作品《四季》（圖2），穆夏非常擅長描繪女性的體態(tài)美，會對女性的身材比例進行適當的調整，使女性的比例更加協調。用靈動的曲線將體態(tài)婀娜的女性與自然靈動的美景相結合，呈現了四季所表現的不同的美。整體畫面剛柔并濟，曲線與曲線相互呼應變化，使穆夏創(chuàng)作的女性形象在視覺上就給人端莊、典雅且明快的美感。反映了穆夏對于線條和畫面節(jié)奏高超的把控力。二者對于曲線巧妙而靈活的運用使畫面的構成富有“節(jié)奏美”。

2.2 和而不同的異構“獨特美”

2.2.1 色彩調和豐富多變異構女性“姿態(tài)美”新藝術時期烘托藝術氛圍的元素有很多，其中色彩是最活躍的元素之一，兩位設計師也是通過色彩來表現不同的女性特征。謝列特在海報設計上喜用紅黃藍三原色作為色彩的基礎，畫面中大面積的色塊用三原色呈現，使得視覺沖擊力強烈。從他的畫面中能感受到浪漫主義的特征和活潑動感的氛圍。從謝列特為香榭麗舍大街溜冰場設計的系列海報中可以看出，對于色彩的表現非常張揚亮眼，而中心人物都是身著紅色宴服搖擺在畫面中央。同時，畫面中的人物與背景在色彩明度上有著疊透和漸變的關系、有前后和虛實之分、也有光與影的交織融合，使整個畫面帶到了一個全新的色彩層次。

相對于謝列特的浪漫主義色彩來說，穆夏對于色彩的運用更具有象征性，在表達上不僅僅是表層對于客觀事物的表達，而是將色彩抽象化，依據不同顏色所代表的象征意義進行色彩的分類和組合，從而表達畫面的思維。例如穆夏設計的海報作品《干紅皇室香檳》，主人公身著黃色系長裙，頭發(fā)則是烏黑，這些色彩高度呈現了皇室的典雅與莊重。同時，在保證整個畫面和諧統一的情況下，還運用了鮮明的色彩對比，用暗背景烘托出主人公的動態(tài)形象。在人物的塑造上不同于謝列特的高純度、明快和鮮亮的活潑感，而是用相對較為淡雅、清新的柔和色彩表現高貴和優(yōu)雅。

2.2.2 裝飾手法各具特色異構女性“體態(tài)美”受到當時各種風格和思潮的影響，謝列特和穆夏都將女性形象塑造得淋漓盡致。但由于裝飾手法的不同，謝列特對于以往所有的傳統風格的摒棄使其女性形象更具反叛性，而穆夏對于巴洛克和洛可可風格的借鑒，使其塑造的女性更加寧靜和知性[5]。從二者作品中的筆觸、構圖和紋樣的運用上都可以找到答案。

謝列特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效果與水彩畫更為相似，筆觸流暢、自然，也很靈動，細節(jié)之處還有些許潑墨的元素；而穆夏多采用單線平涂的方法，強化了扁平的平面意識，裝飾意味更加濃郁。而在版面編排方面，謝列特的作品顯得更加生動活潑，字體的形式與擺放的位置隨版面的需要靈活變動，而穆夏的作品則以拜占庭的陶瓷鑲嵌為契機，采用新藝術運動經典的植物曲線用來裝飾，同時用單線平涂色彩、對人物的刻畫精細，在構圖與布局方面也有其獨特的藝術美感。相比于謝列特完全放棄對任何一種傳統裝飾風格的借鑒，穆夏則帶有巴洛克的華貴風范和洛可可的精巧別致，具有高度理性化的典雅。他將大量的植物花藤運用到作品的裝飾背景中，用花卉紋樣組成幾何圖形作為人物形象的背景，細致地描繪著華麗與紛繁。

2.2.3 創(chuàng)作理念獨具匠心異構女性“形象美”雖然謝列特和穆夏都將女性形象塑造得獨具魅力，但是在色彩、裝飾等方面的基礎上，二者因為創(chuàng)作理念和創(chuàng)作動機的不同，使得謝列特的女性形象具有反叛的特點，而穆夏女性形象更具性感和理性。法國新藝術運動時期社會活動紛繁，尤其是燈紅酒綠的場所興起，使得女性形象不得不塑造成美的化身。謝列特改變以往設計中古板婦女的女性形象，用不同的理念展現出女性的青春與活力。在他的作品中，女性形象都具有曼妙的身姿、舞動的裙擺，每一個都是俏皮歡愉的化身[6]。作品中反叛形象不僅體現在時尚的服飾上，也體現在畫面整體的跳躍感上。反觀穆夏設計的女性形象，在受到巴洛克和洛可可風格的影響之后呈現出來的畫面和形象既唯美浪漫又準確自然。

3 女性形象在社會應用領域中所呈現的特質

19 世紀末20 世紀初的新藝術運動是西方美術史發(fā)展中十分重要的一次國際性藝術運動，雖然新藝術運動發(fā)展的時間不長，但是運動的范圍較廣，波及了歐美多個國家。它處于兩個世紀的交替時期，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發(fā)展變化使得當時的藝術家們力圖通過新的藝術形式來充實人們的精神世界，同時去改變新舊文明模式所呈現的不和諧的現狀。通過對兩位藝術家的作品進行研究的同時，也可以發(fā)現二者作品的社會形象應用領域有所不同，其在當代藝術中的表現應用也有不同。謝列特的女性形象獨有“反叛性”，線條運用比較隨性和飄逸，用色也較為大膽，創(chuàng)作手法獨特而新穎，多用于宣傳海報和以消費為主導的平面招貼中。穆夏在當時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下進行創(chuàng)作，因此他的作品中，無論線條、紋樣、色彩還是構圖等形式語言都有其獨特性，非常具有裝飾性，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他的作品應用領域也非常廣泛，涵蓋了招貼畫、裝飾畫、室內設計、書籍插圖、雕塑、首飾設計以及大量的產品包裝等等[7]，而那些被稱為“穆夏風格”的招貼畫展現了其追求極端唯美的新藝術曲線裝飾風格。因此，在藝術價值方面，穆夏的作品通過唯美、婉約的藝術語言傳達出了他的思想內涵，推動了新藝術運動的發(fā)展并且對現代設計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4 結語

19 世紀末20 世紀初的新藝術運動在東西方藝術與美學思維的不斷碰撞下[8]，積極吸收和融合各種文化的特色，在繪畫、設計等領域取得輝煌成就。在新藝術運動藝術作品中，許多杰出的藝術家將女性形象作為重要表現的題材，并不斷打破常規(guī)陳舊的傳統女性形象范式，賦予女性形象更強烈的時代性與獨特性，新藝術風格也被稱為“女性風格”[9]。還原謝列特和穆夏二者塑造的女性形象都重新定義了當時社會對于女性的認知，同時也帶動了大眾的審美趣味。兩位都在新藝術運動時期的平面設計領域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獨特的女性形象，或俏皮生動或典雅高貴，同時也賦予了新藝術運動新的文化價值和美學內涵，在現在看來，依然是經典中不失前衛(wèi)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