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巴夫妻

王文書

一

這個鼠年春節(jié)被新冠肺炎疫情改變了以往的過年模式。臨近天亮，陳小嬡起身看看窗外，細小的雪花從灰白朦朧的天空中紛紛揚揚飄灑下來，遠山、大地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陳小嬡無心欣賞雪景，天還早得很，就又回到了床上，睡是睡不著了，找出了手機。她是習慣了早起的，要是在平時，早晨是她最忙碌的時候，要給女兒穿衣，洗臉，梳頭，匆匆做點簡單的早餐，一家三口吃了，把女兒送到幼兒園以后，才急忙往自己的單位趕。

今天是大年初二，她看了看女兒娜娜嘟著嘴睡得正香甜，又繼續(xù)刷朋友圈。

最近一段時間，她一直被沮喪、惱怒、無助的情緒籠罩著。可看見手機上這個段子，還是被逗笑了。段子是這樣說的：今年過的是一個真正的鼠年，把吃的、喝的都拖到洞里，關上門，慢慢地吃，慢慢地喝，互不來往。

她已經好長一段時間笑不出來了。這段時間以來，她與老公李偉小吵、大吵、冷戰(zhàn)不斷。遇上過年嘛，本來一家人應該開開心心團聚在一起，可今年是什么情況呢？臨近過年，作為公司部門經理的李偉和另一位同事卻去外地出差了，還比預定時間推遲了兩天才回家。

陳小嬡里里外外忙得團團轉。年終單位上事多、事雜，任何一件都得認真對待，馬虎不得。偏偏這時候女兒娜娜吃東西吃壞了肚子，在縣醫(yī)院住院輸液，照顧女兒更是不可掉以輕心。家里還要準備年貨，操心著給老人、小孩買衣服禮物。陳小嬡忙這忙那，急得焦頭爛額，實在是指望著李偉快點回來幫忙。誰知道他出差回來，還沒到家就接到電話：一位在外地工作的好朋友多年沒有回來，今年回鄉(xiāng)過年，一幫發(fā)小正在飯店里聚會呢！李偉一聽，旅行包往地上一放，急匆匆地就趕了過去。陳小嬡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飛快地收起東西，帶上娜娜就賭氣回到了娜娜外婆家。

如果是以前，她前腳去外婆家，后腳他就會陪著笑臉跟過來道歉?？墒牵@次他破例沒有跟來，看來兩人都較上了勁。這是要分開過年的節(jié)奏?。拷Y婚八年了，這還是第一次。

想想這些年來，生活就是油鹽柴米的重復，單調枯燥，工作的繁忙、養(yǎng)育孩子的辛勞和操持家務的瑣碎，讓她不再是那個溫婉可人的害羞姑娘，連做事風格也變了，講話也變得粗聲大氣。

在陳小嬡眼里，李偉現在成天只顧工作，不顧家。想想當初戀愛的時候，他出差在外，做完工作后總會第一時間急忙趕回來，并給她帶來各種各樣的驚喜。是不是應了那句話，婚姻是戀愛的墳墓！到娜娜外婆家過年至今已經整整四天了，他不僅沒有道歉，沒有跟過來，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打。陳小嬡越想越生氣，和這樣的人過下去，還有什么意思？離婚！堅決離婚！

二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匆娬抢顐ゴ蜻^來的，本來想賭氣不接，后來還是沒有忍住，接了。

電話那頭的李偉并沒有向她道歉，他一字一句，不緊不慢地說：“小嬡，我可能會感染上現在最流行的這個病！”

“??？你自我隔離呀，和我們斷絕關系，一個人過你逍遙自在的日子去！”陳小嬡沒好氣地說，不等對方再說話，就掛了電話。

陳小嬡重新躺下，仔細回想剛才李偉的講話語氣，好像不是開玩笑的，她頭腦飛速地轉了起來，想到了他有一位在武漢做教育培訓的發(fā)小兒宋剛。

陳小嬡馬上又撥通電話：“和你們吃飯的朋友是不是從武漢回來的宋剛？”

李偉聲音低沉：“是的，前幾天還不知道這個病是人傳人，宋剛和我們得有五年沒見面了，大家就是高興嘛。唉！剛聚會完，我在手機上就知道了，和武漢來的人員密切接觸過，要在家自我隔離。今天社區(qū)的網格員聯系我了，還送家來一支體溫表。所以這些天，我不能去任何地方，只能一人在家里待著。幸好你們到孩子外婆家了，我一人惹病一人擔。再說我也不會這么倒霉吧？怎么可能輪到我，我身體平時那么健康?！?/p>

陳小嬡聽到這些，又急又氣，平時講話連珠炮一般，此刻只能說出“你你你……”不知道說什么好。

“小嬡，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很多，對不起！我錯了，你受累了，我知道我以后應該怎么做！”

掛斷了電話，陳小嬡心里一陣陣地難受。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新冠肺炎疫情和她的生活會有如此直接的關系。

家里還有一點吃的，這兩天也應該吃完了。他一個人在隔離中過春節(jié)，該多么可憐孤獨，恐懼不安。陳小嬡這樣想著，馬上起床開始忙活。

街上白雪堆積，人車稀少，冷冷清清。陳小嬡戴上口罩直奔菜市場，這個平時最喧鬧的地方，現在只有幾個攤位有人。她買了好多菜，還專門到超市買了一個超大號保溫飯盒。

等她做好飯菜，拎著走到自己家樓底下時，已經過了中午。打過電話，李偉用繩子拴著一只空提籃，從七樓自家的陽臺上緩緩放下，陳小嬡把食物放在提籃里，李偉又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收起繩子，吊上去。

“小嬡，你就把米和菜買給我就行，我自己可以做。你不用天天跑，你又不會開車。”

“不，你不會做，還是我做好給你送過來吧！”陳小嬡仰著臉說。

十四天很快就會過去的，就讓他安心地待著，吃香睡好。她變著花樣做了他喜歡的湯圓、水餃、燈影牛肉、泡椒魚、宮保雞。捎去蘋果、青棗、甜橙、香蕉等各種水果。每天的菜不重樣。

盡管陳小嬡費盡心思，送來美味佳肴，李偉一人在家吃得并不香，味同嚼蠟，睡得也不安穩(wěn)，以前沒有時間睡，現在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卻不能輕松入睡，睡著了還老被噩夢驚醒。他時而泰然處之，認為自己不會有事，時而又惴惴不安。在肯定、懷疑、推翻、再懷疑中“坐過山車”。每天心煩意亂地玩玩微信，刷刷新聞，看看電視，量量體溫，只盼望著平靜地度過這十四天，盼望沖出去自由自在地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

三

這天，李偉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小嬡，我昨天下午咳嗽，咽喉不舒服，今天早上感覺有發(fā)熱，肌肉發(fā)酸，是不是真的得了這個??？我現在該怎么辦？”李偉的聲音怯生生的。

平時在單位做事大刀闊斧，有主見的李偉，此刻也顯得那樣的無助。

陳小嬡驚愕地張大了雙眼，眼眶立刻就濕潤了，嘴里說道：“你先吃一點東西，喝一杯牛奶，躺著休息一下，我馬上打120！”

“昨天有一點咳嗽，我以為是普通感冒，也沒敢跟你講，到今天出現了發(fā)熱，我知道自己有問題了?！?/p>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你平時身體那么健康！”

陳小嬡叫了救護車，掛了電話，忍不住哭出了聲音。他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自己該怎么辦？

陳小媛趕到自家樓下，救護車也到了，車上下來穿著防護服、全副武裝的醫(yī)務人員，給小區(qū)增加了緊張的氣氛。鄰居們在自家陽臺或者是窗口邊，默默地看著。

聽從了醫(yī)務人員的告誡，陳小嬡戴著口罩離得遠遠的?？匆娽t(yī)務人員把李偉扶上了救護車，她抑制不住淚水，抽泣起來，拼命地向他招手。

李偉對她喊道：“小嬡，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四

李偉被送到了縣醫(yī)院的隔離病房，接下來的日子，不需要陳小嬡每天送飯了。她待在家里，閑得難受，就想著為他做點什么。每天不停地關注著疫情，查閱病例。數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他現在怎么樣了？

她翻開手機，打開了網絡上熱播著的歌曲《堅信愛會贏》：無法擁抱卻離你最近，真情守望，災難面前，我們同心協力，堅信愛會贏……

淚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把這首歌給他轉了過去。她仿佛看見了他們一家人坐在飯店里，愉快地品嘗著北京烤鴨，還看見春暖花開的時候，李偉手提著風箏，一邊放著線，一邊迎風奔跑，后面跟著的娜娜歡快地嚷嚷著，風箏扶搖直上，越飛越高……

編輯：安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