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的困惑

李紹林

這是一只很愛動腦筋、卻又很不幸的小麻雀，它的名字叫阿果。

阿果鉆出媽媽生下的蛋殼不久，爸爸在外面就被一條可惡的大花麻蛇吞到肚子里去了，是媽媽一個人在拉扯著它成長的。

阿果還小，許多世事還弄不明白。

一

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藍(lán)色的天幕上飄浮著幾條潔白的云絮。天底下是一汪細(xì)長、潔凈的湖水。藍(lán)色的天幕和徐徐飄移的云絮倒映在湖水里，仿佛湖底也有一個同樣的天。阿果的家就住在湖邊的一個樹洞里——這是啄木鳥叔叔早年給樹婆婆捉蟲治病時留下來的。

阿果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學(xué)會飛了，在媽媽的護(hù)佑下曾幾次興高采烈地飛翔在湖面上。此時媽媽出去覓食了，阿果一個人呆在家里悶得慌。它爬到洞口，把小腦袋伸到外面，探頭探腦地觀察了好一陣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飛到洞口下面的一根樹枝上。它抬頭看看天，又低頭望望地：哇——，今天外面的空氣特別新鮮，外面的景色特別美好！

此時，一只小白鷺正在使勁兒煽動著翅膀，在湖面上快活地飛翔，潔白的羽毛、黃黃的嘴巴、黑黑的長腳和寬寬的翅膀倒映在湖水中。阿果羨慕極了，它躍躍欲試，想跟小白鷺來一場飛行比賽，看看誰飛得更快！可是，小白鷺慢慢飛遠(yuǎn)了，阿果已經(jīng)看不見它了······而且，小白鷺再也沒有重新飛回來。

阿果悶悶不樂地飛向湖面，想一個人排遣一下心中的郁悶。當(dāng)它飛到湖面上方時，突然水里出現(xiàn)一只跟它一模一樣的小麻雀。它高興得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就“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水里的小麻雀也跟它一樣高興，也“嘰嘰喳喳”地跟著它叫個不停。阿果邀約水里的小麻雀和它一起做飛行比賽;水里的小麻雀也同樣邀約它做飛行比賽。阿果邀約水里的小麻雀將湖面左邊的盡頭作為飛行比賽的起點(diǎn)，湖面右邊的盡頭作為飛行比賽的終點(diǎn);水里的小麻雀也同樣邀約它將湖面左邊的盡頭作為飛行比賽的起點(diǎn)，湖面右邊的盡頭作為飛行比賽的終點(diǎn)。兩只小麻雀約定后，阿果急速飛向湖面左邊的盡頭，本想在那里等待水里的小麻雀飛到后再“發(fā)令”開賽;可沒想到水里的小麻雀也飛得跟它一樣快，兩只小麻雀同時到達(dá)了湖面左邊的盡頭?！耙弧⒍?、三，開始！”阿果發(fā)出了起飛口令;水里的小麻雀也跟它一起發(fā)出了“一、二、三，開始”的起飛口令。頓時，兩只小麻雀一上一下，一個在湖面上方，一個在湖水里面，一起奮力飛向湖面右邊的盡頭。阿果邊飛邊想：我一定要在水里的小麻雀之前飛到終點(diǎn)拿到第一名，讓媽媽夸我“真棒”。我一定能拿到第一名！可是，阿果任飛得怎么快都無法與水里的小麻雀拉開距離。最終，阿果和水里的小麻雀同時到達(dá)終點(diǎn)。阿果不服氣，向水里的小麻雀提出再賽飛一次;水里的小麻雀也同時向它提出再賽飛一次。結(jié)果，同樣是兩只小麻雀同時到達(dá)終點(diǎn)。后來，阿果向水里的小麻雀提出第三次賽飛的要求，水里的小麻雀也同時向它提出第三次賽飛的要求?？山Y(jié)果呢，同樣是兩只小麻雀同時到達(dá)終點(diǎn)。

太陽已經(jīng)游弋到西山頭的邊緣，阿果知道該回家了，不能讓媽媽擔(dān)心。阿果煽動著一對酸痛難忍的翅膀飛回了家，正巧此時媽媽也覓食回來了。媽媽見阿果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問：“怎么啦？我家小寶貝在外面遇到不開心的事兒啦？”阿果把它和湖里的小麻雀賽飛的事兒從頭到尾地向媽媽敘說了一遍。媽媽聽完后心里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于是，笑嘻嘻地對阿果說：“世上的東西不一定都能拼出個你輸我贏來。誰都沒輸，也是一種贏。”

二

這一天是阿果第一次獨(dú)自外出覓食的日子。盡管之前媽媽手把手地教給了它許多捉蟲的方法和技巧，可阿果此時心里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怕自己捉不到蟲子，或是被蟲子咬傷了自己。

阿果的運(yùn)氣真是糟糕透頂了！它在湖邊的樹上、草叢中飛飛停停，停停飛飛，尋找了大半個上午，眼珠子都脹得快要掉出來了，可就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小蟲子的蹤影。有幾次阿果試圖去啄正在飛行的昆蟲或蜻蜓，但它們飛行的速度極快，而且還會很迅捷地遛彎。所以，阿果沒有辦法捉住它們。

正當(dāng)阿果一籌莫展，想空著肚子飛回去向媽媽討要食物吃時，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只綠色的螳螂正躲在一片綠色的樹葉后面津津有味地嚼食東西。說時遲、那時快，阿果一個俯沖下去，狠狠地啄住了螳螂的屁股——情急之中阿果竟忘了媽媽“捉蟲要啄頭”的教誨——螳螂在劇痛中反轉(zhuǎn)身來，用兩只鋸齒般的利爪狠狠地鉗住了阿果那還未長硬的軟嘴殼。阿果痛得撲通著翅膀“嘰嘰喳喳”地嚎叫起來，螳螂從阿果的嘴里掉落到了地面上。螳螂的屁股被阿果啄破了，腸子已經(jīng)拖在外面。它掙扎著想逃跑，但走得很慢很慢。阿果想飛下去再次去啄食螳螂，可又怕再次被它鉗住。

螳螂跑不了，阿果又不敢去啄;一個痛苦不堪，一個心驚肉跳！就這樣，雙方不離不棄，大眼瞪小眼地僵持著······

十多分鐘后，阿果隱約看到有幾只小螞蟻在叮咬螳螂的肚皮。阿果欽佩不已：我體型比你們高大，而且能啄能飛卻不敢去吃了它?？赡銈円粋€個還沒有我的小腳趾大，竟敢去撕咬它？真不可思議！阿果正疑惑不解，卻又見不知何時從什么地方冒出一大群小螞蟻來。它們有的叮住螳螂的眼睛，有的叮住螳螂的脖子，有的叮住螳螂的肚皮，有的叮住螳螂的腿腳，有的叮住螳螂的屁股和尾巴;更有甚者，竟叮住螳螂的利爪和嘴巴，任螳螂怎么抓咬都決不松口。折騰一陣后，小螞蟻們竟然拖著張牙舞爪的螳螂慢慢回家去了。

阿果心有余悸，沒敢去打擾這群“勇士”！

正午時分，阿果饑腸轆轆，只好垂頭喪氣地飛回家中。它不好意思把自己在外面碰到的事兒當(dāng)著媽媽的面說出口，只是百般不解地問：“媽媽，為什么小螞蟻敢吃大螳螂呢？”媽媽微微一笑：“小螞蟻吃大螳螂，靠的是集體的勇敢、智慧和團(tuán)結(jié)的力量?！?/p>

三

又過了一個多月后，阿果的翅膀比以前長得更硬朗了。這一天，它不顧媽媽的反對，偷偷飛到了離家很遠(yuǎn)的一座山上。這山很高，阿果飛到半山腰就停了下來。這里是一片高高大大的松樹林，阿果興奮極了，從這支樹丫上跳到另一支樹丫上，又從這棵樹上飛到另一棵樹上，嘴里還“嘰嘰喳喳”地哼著從媽媽那里學(xué)來的好聽的兒歌，快樂得像個小神仙。如果后來不是小肚子“咕嚕咕?！钡靥嵝阉?，阿果還真的忘記去找蟲子吃午餐了呢。

阿果知道，這高高的樹上是很少有螞蚱和昆蟲之類的食物的，必須飛到地面上才有找到食物的可能。它站在高高的樹枝上，往下方東望望，西瞅瞅，最后瞄準(zhǔn)一片不遠(yuǎn)處的肥茂草地像箭一般沖了下去：媽媽說的沒錯，各種食草類蟲子都喜歡肥嫩的草葉。阿果在這片草地里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阿果打著飽嗝重新飛回到高高的樹枝上，正想小憩一會兒。此刻不經(jīng)意映入它眼簾的是：稍遠(yuǎn)處，一頭看上去老眼昏花的老牛馱著一只麻雀在草叢中行走。奇怪的是，老牛背上的麻雀時而東張西望，時而飛起來急匆匆地旋繞在老牛周圍，時而又飛回到老牛背上亂啄一通。老牛不急不躁，慢條斯理;麻雀不離不棄，悠閑自得。阿果好羨慕，想飛過去問個明白，但又突然想起媽媽平時的教誨：“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去打攪別人?！庇谑?，阿果打消了這個念頭。

傍晚時分，阿果才飛回到了家中。此時，媽媽正著急地在向鄰居們打聽阿果的下落呢。媽媽問過白鷺?gòu)寢?，白鷺?gòu)寢屨f不知道;問過黃雀媽媽，黃雀媽媽說沒看見;問過黑頭翁媽媽，黑頭翁媽媽說一大早看見阿果向西飛去，后來就再也沒看見過了······見阿果回家來，媽媽撲上去用兩只翅膀緊緊地?fù)ё∷蘖撕靡魂囎樱缓笤诎⒐钠ü缮虾莺莸刈牧藘上拢骸斑@都一整天了，你死哪兒去了？”阿果知道自己讓媽媽擔(dān)心了，心里很是過意不去。但又不知道該怎樣向媽媽道歉——因為媽媽還沒教過它，做錯了事怎么向別人道歉呢。阿果強(qiáng)忍著屁股上火辣辣的劇痛，低著頭，默默地流下了幾滴傷心的淚。

當(dāng)晚，阿果在松軟、暖和的鳥窩里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wěn)。媽媽心疼地問：“是不是屁股還很痛呢？”其實，阿果早把媽媽啄它屁股的事給忘了，滿腦子想的是白天在山上看到的老牛和麻雀的事。沉默一會兒后，阿果并沒有回答媽媽的問題，而是把白天在山上看到的老牛和麻雀的事講給了媽媽聽。黑暗里，媽媽“嘰喳”一下笑出了聲：“老牛和麻雀那是叫‘互惠互利呢。老牛老眼昏花，看不清前面有沒有危險;而且老牛身上長著虱子，這就需要麻雀給它引路和捉虱子。而麻雀呢，它站在老牛的背上，自己就不用飛了;更重要的是，老牛身子龐大，在草叢里走動時把草葉上的螞蚱和昆蟲全都給驚飛了起來，這樣它就可以毫不費(fèi)力地填飽肚子了?！?/p>

四

阿果是只不太長記性的小麻雀。離上次被媽媽啄屁股還不到兩周的時間，這一天它又趁媽媽外出，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

阿果飛到自家洞口邊上的一支樹丫上，高舉著雙翅，引頸挺身，很夸張地?fù)瘟藗€大懶腰：“我已經(jīng)越過水，上過山，今天去哪兒玩呢？”它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下意識地往東邊看了看，“對了，今天就逛城去?！?/p>

阿果往東飛了一里多地就來到了這座城市的上空。它沒有能力像老鷹，或者大雁那樣在高空中盤旋，俯瞰城市的美景。它只能穿梭在高樓大廈和茂密的行道樹之間欣賞城里的景色：高樓林立，樹木郁郁蔥蔥;行人和車輛密密麻麻，比那天它在湖邊所看到的撕咬螳螂的小螞蟻還要多······阿果最喜歡的是馬路上的斑馬線、紅綠燈，以及周邊建筑物上花花綠綠的招牌、裝飾和彩畫。

阿果沒有手表，沒有準(zhǔn)確的時間概念?？伤亩亲雍軠?zhǔn)時，太陽還沒升到城市的半空中就開始“咕嚕咕?！钡佤[起來了。阿果飛到偏僻一點(diǎn)的行道樹上，想找點(diǎn)東西填填肚子。說來也巧，它歇腳的正下方就有一家客人稀稀拉拉的小餐館。更不可思議的是，有許多和它同類的麻雀正在餐桌上跳來跳去，撿吃擺放在桌面上的垃圾盤里的肉渣剩飯。阿果在樹上觀察了一陣子：人和鳥相處和諧，看不出有誰想傷害鳥的跡象。阿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樹上飛落到餐館里的餐桌上。它面帶笑容，“嘰嘰喳喳”地向正在忙著啄食的同類們打招呼?？赡抢锏穆槿競兙挂粋€個只顧低著頭挑揀食物，沒有把它放在眼里。阿果深感失落！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能全怪它們，畢竟是自己冒冒失失地闖入了別人的領(lǐng)地。

阿果四下望望，一盤正冒著香氣的菜肴闖進(jìn)了它的眼里。桌子旁邊的椅子上空無一人，阿果覺得挺安全的。它迅速飛過去，匆匆忙忙地大啄特啄起來?？伤f萬沒有想到，還沒啄幾口，一雙筷子就重重地砸在了它的脊背上，差點(diǎn)兒要了它的命！

阿果忍痛飛回家中。還好，此時媽媽還沒有回來。

半個時辰后，媽媽從外面飛回來了。阿果的脊背還在火辣辣地痛：它真想不明白，那么多的麻雀都在撿吃飯館里的飯菜，人們?yōu)槭裁淳推蛩粋€？！

阿果思來想去，覺得媽媽見多識廣，什么難事都難不倒她。于是，就把自己在餐館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講給媽媽聽。而且，把心中的疑問也一起說給了媽媽。

媽媽依舊是笑嘻嘻地：“學(xué)樣要學(xué)到點(diǎn)子上，別的麻雀都是去撿垃圾盤里的剩飯菜吃，你卻去偷吃主人還沒有吃過的飯菜。挨揍，那是必然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