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只要有斗志,不怕沒戰(zhàn)場
和我道過晚安之后,米粒兒給了我一片羽毛。她說:“如果明天早上睡懶覺,就用你的翅膀喊醒我?!币估?,她拿著手電筒玩耍,我聽見有人在喊:“看啊,那幼小的人,拄著一束光。”這是詩歌。在生活里,沒有人愿意做小說家,因為他們總喜歡,把一條平坦的路,走得跌宕起伏。歲月的爐火,把一天的兩端,烘托得那么美好!日出是歌,日落為詩。
月亮如此安靜地,在人世傳遞憂傷。你無須打擾,只管斟了淡淡的酒。為了藍(lán)色的月光,我寧愿打碎一片瓦,寧愿在以后的日子里,面對淋雨的險境。月亮是一件古樸的老家具,每個家庭都可以擺設(shè),只要你拉開窗簾,它就擺放在你的屋子里。
我在河的這邊扔石子,一個小孩子在河那邊扔石子,一會兒是,我的波紋覆蓋了他的波紋,一會兒是,他的波紋推開了我的波紋,我們互相排斥,又相互包容,一條小河就這樣流經(jīng)了整個塵世。
兩朵花被風(fēng)吹落。一朵充滿了怨氣,它怪那風(fēng),讓它從光鮮的舞臺中央跌落;另一朵充滿了感恩,它說要不是這風(fēng),它就不會落得這么優(yōu)雅。只要心中有風(fēng),任何一種舉步維艱,都是踮著腳尖兒在舞蹈。
抗日神劇看多了,在夢里竟然搖身一變成為英雄,連殺了好幾個鬼子,而自己最終被鬼子的刺刀穿胸而過,鮮血噴涌,無比悲壯地倒下。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失眠者看到的,是反反復(fù)復(fù)的凡塵;跛足者看到的,是搖搖晃晃的人間。世間苦樂循環(huán)反復(fù),今日到你,明日到我,不是起始,也不是終點。
十幾年前,和往常一樣背起書包放學(xué)回家。那天的考試一塌糊涂,正思量著怎樣才不會被責(zé)罵?;氐郊遥€沒等我開口,母親說要給我一個驚喜。我在想是買什么玩具給我了嗎?還是今天飯桌上會有紅燒肉?媽媽笑著搖搖頭,指著妹妹。只見妹妹在沙發(fā)上爬,突然回頭,叫了我一聲“哥哥”。那是妹妹學(xué)說話時叫的第一聲。這一聲,便是一生。我喜歡指尖陀螺,看著它在我的指尖飛速旋轉(zhuǎn),內(nèi)心感到安靜。它自在飛舞,它因為我歡快的內(nèi)心而活著。有幾只麻雀,落在我的窗臺,啄食著剛剛灑過來的陽光,我認(rèn)出了它們的幸福。
一個住在灰屋子里的人,長時間在灰屋子里待著,心也跟著暗淡了,所以經(jīng)常會沒有做任何事的念頭,偶爾有點兒想法兒,往往是瞪著自己灰暗的天花板看著看著就開始想,算了。一個住在綠屋子里的人,總是訂購一大桶一大桶的涂料,過一段時間就把客廳的墻粉刷一下,他發(fā)現(xiàn)每次心情不好,就不自覺地想在墻上刷刷畫畫,每次畫著畫著就開始有了各種歡快的想法兒,有了想法兒就熱血沸騰。
如果遇見李白,我不要他的簽名,不要他贈我的詩,也不要與他對飲,我的酒量只怕不足一刻就被他干翻。我只告訴他,我娶的娘子,和他一個姓。放在他的朝代,亦是十足的美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崇拜著我。她說,我就是她的俠客,我的筆是倚天劍、屠龍刀;她說,我是她的愷撒,我的筆一呼百應(yīng),調(diào)得動千軍萬馬;她說,我就是她的菩薩,我的筆就是佛指,拈著一朵蓮花。
大半生走過,今夜,我一個人站在星空下,不想論成敗,也不去想歡娛與孤苦,只想,以一棵樹的姿態(tài),守著我46歲的最后3個半小時。此刻,步行街的人群還未散去,棉花糖的甜味還飄在半空,小販們削好了甘蔗和菠蘿,無數(shù)個氣球被捆綁在一起,交由一根繩子管束。今夜的路燈,打開得比往常早了半個小時,不知是因為黑暗來得太早,還是為了遠(yuǎn)道而來的雪。通過天氣預(yù)報,我可以比風(fēng)更早地把下雪的消息告訴她,她是那么喜歡雪,作為我的女兒,她必然喜歡雪。
臺灣電影《練習(xí)曲》中,通過人物之口說了一只叫喬納森的海鷗的故事,這只海鷗一心探索鳥類的飛翔能達(dá)到怎樣的境界,同類所熱愛的捕魚覓食生活無法滿足它。這惹來父母的憂心和同類的不理解以及非議,后來它還因偶然的過失被逐出族群。當(dāng)然,最終,喬納森歷經(jīng)考驗后成為飛翔大師,它開始把它的心得傳授給前來求教的眾多小鳥。如果你是一只鳥,總會找到歡叫的理由。比如晴天,可以曬被子,把日子里的陰霾趕出去;比如陰天,可以練練美聲唱法,讓高音部的音符,撐開黑云;比如下了大雪的周末,在朋友圈呼朋喚友,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大鵝已備好,能飲一杯無?老友們呼嘯而至,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們是我的火柴,引燃我思緒的棉花和生活的干柴。每一件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都是一個禮物。我珍惜每一個禮物,雖然有的包裝難看一些,但也無比感恩地,小心翼翼地去打開。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