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00米的愛情

翟立華

2019年國慶假期，澤龍和番茄在拉薩開的民宿十分熱鬧，很多游客是因為民宿老板雙雙登上過珠穆朗瑪峰慕名而來。

番茄忙里偷閑看了一眼在寧波出差的澤龍發(fā)來的微信：“老婆，忙過這段時間，我們就去環(huán)游世界，一項一項實現(xiàn)我們的運動清單！”她開心地笑了。因為自己的一句 “想看看地球是不是圓的”，澤龍便在去年陪她登頂珠峰。澤龍單膝跪在世界屋脊對著番茄深情表白：“你愿意嫁給我嗎？”因為缺氧導(dǎo)致口吃，澤龍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但這卻是番茄聽過的最美情話。

和被自己拉黑的“騙子”相愛了

澤龍叫王銀龍，1986年出生在吉林遼源。番茄叫關(guān)嫻，1991年出生在廣東湛江。2015年，番茄在云南麗江做民宿生意，偶然間聽長輩說起一個經(jīng)常登山的小伙子，名叫澤龍。同樣喜歡運動的番茄于是加澤龍為微信好友。

番茄從澤龍的朋友圈里看到他登山的照片，十分佩服。番茄喜歡挑戰(zhàn)自我，曾參加過百公里越野跑，她很想跟澤龍去登山探險。澤龍遠在拉薩，番茄的爸媽知道獨生女兒愛冒險，盡管拉薩有番茄和朋友合伙開的民宿，也不允許她離開麗江。

2016年5月16日，澤龍登頂珠峰的消息在番茄的朋友圈里刷屏。皚皚白雪、無限險峰，以及珠峰頂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澤龍深深吸引了番茄。

番茄在微信上請教澤龍：“我體重45公斤，喜歡極限運動，跑過百公里越野。我想體驗登山運動，你給我個建議，我適合登多少米？”澤龍回答：“我認為你能攀登馬納斯魯峰！”

番茄對他的話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有點反感。兩人連面都沒有見過，僅憑微信幾句話就說她能登8163米的馬納斯魯峰，他這是想掙一筆中介費吧！番茄覺得澤龍不靠譜，毫不猶豫地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2016年10月，番茄朋友的妻子懷孕要回家休養(yǎng)，朋友讓番茄趕緊來拉薩接管民宿。這個理由很正當，爸爸媽媽無法反對。在拉薩，番茄如魚得水，盡情嘗試各種戶外運動。一天，一個朋友請她幫忙，在穿越川藏線無人區(qū)活動中做后勤，她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活動第一天，一個帥氣的小伙子和番茄打了個照面。小伙子皮膚被曬得黑黑的，兩眼有紅血絲，他就是澤龍。澤龍也在拉薩經(jīng)營民宿，他剛登洛堆峰回來，被邀請來給這次活動做后勤。認出彼此后，澤龍調(diào)侃起微信被拉黑的事，番茄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

閑暇時，澤龍給番茄講一些登山知識和登珠峰的驚險瞬間。他說自己沖到珠峰頂上時，缺氧導(dǎo)致眼壓增高，右眼忽然失明。番茄急切地問：“那你怎么下來的？”澤龍說：“失明那一刻，我心想完了，要死在珠峰上了?！毕胂蠹胰送床挥膱雒妫嬖V自己：不能死，爬也要爬回去！

澤龍拉著安全繩，手腳并用摸著路一步一步挪到7900米處的營地，一進帳篷他就睡著了（其實是因缺氧導(dǎo)致的昏迷）。第二天，澤龍睜眼一看，營地一個人都沒有，納悶之余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能看見了。番茄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77天的無人區(qū)穿越活動結(jié)束了，共同的愛好讓澤龍和番茄互生情愫，只是誰也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2017年的一天，澤龍給番茄打電話：“番茄，你收留我吧，我把民宿賣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流落街頭?！薄澳悄悴荒馨鬃?，得給我做飯喲！”“只要你愿意，我想給你做一輩子飯！”番茄的臉又紅了。

澤龍沒有食言，他開始給番茄變著花樣做飯。3個月的時間，澤龍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粵菜大廚，也把番茄變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為登珠峰背著土豆練體能

番茄萌生登珠峰的想法時，澤龍極力反對。他經(jīng)歷過生死體驗，不想讓番茄也去冒險。但是番茄卻很執(zhí)著，她對澤龍說：“我想去看看地球的弧度，親眼見證地球是圓的！”

想到自己當初登珠峰的熱情，澤龍陷入了思考：面對番茄的這種探索精神，自己難道要以愛的名義來捆綁她嗎？澤龍鄭重地對番茄說：“如果你非要登珠峰，我陪你去！”番茄激動得眼里泛起了淚花。

接下來，澤龍帶著番茄開始了嚴苛的訓(xùn)練，減脂，鍛煉肌肉強度，增加耐力，鍛煉心肺承受力。兩人每天待在健身房8小時，鍛煉協(xié)調(diào)能力和體力。盡管番茄筋疲力盡，眼淚汪汪，澤龍卻嚴厲督促她必須完成當日的訓(xùn)練量。他讓番茄在家里背負裝了20多斤土豆的背包，1分鐘時間從1樓跑到4樓再跑下來。累得受不了的時候，番茄會對澤龍發(fā)脾氣，但是她始終沒有放棄計劃。

最讓番茄感到痛苦的是18分鐘跑步3公里。在海拔3700米高的拉薩，氣壓很低，每跑一步她都會感覺心肺炸裂般刺痛。她在澤龍的監(jiān)督下跑著，喘著，哭著，跑不動了，澤龍就拉起她的手繼續(xù)跑。

有一次，實在太累了，番茄蹲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澤龍蹲下來輕撫她的頭發(fā)，她一把甩開澤龍的手，哭著說：“你太殘忍了，根本沒把我當女朋友！”澤龍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說：“你知道嗎，從7200米營地開始沖珠峰頂后，有近40個小時不能吃喝不能睡覺，在那里你出現(xiàn)意外沒有人能救得了你。我現(xiàn)在必須對你嚴厲，讓你有足夠的體能登上珠峰并平安地回來?！逼鋵崳瑵升堖€有一句話沒有告訴番茄，他必須保證即便自己出現(xiàn)意外，番茄也有能力走下珠峰。

番茄擦了擦眼淚繼續(xù)往前跑。澤龍哪里會不心疼，他噙著眼淚在后面陪跑。他們連續(xù)跑了1個多月，番茄逐漸適應(yīng)了這種訓(xùn)練。

2018年3月，澤龍和番茄在尼泊爾整裝待發(fā)，他們要從南坡攀登珠穆朗瑪峰。登山隊進入拉練階段，攀登1000米后再下撤500米，一點一點地適應(yīng)海拔高度。

到了珠峰7000米以上高度，登山愛好者如果發(fā)生意外，直升飛機都不能救援，只能聽天由命。恐高的番茄在搭在幾千米深冰裂縫上的梯子上行走，過程就像做噩夢一樣。剛開始，她過一次冰裂縫就嚇哭一次，后來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冰裂縫就不哭了，因為哭并不會減少危險，有哭的力氣不如儲存起來面對下一步艱難。

番茄眼看著隊友滑墜進冰裂縫，雖然拉著保險繩上來了，卻摔斷了5根肋骨。她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聽著鞋底的冰爪扎進冰里的“咔咔”聲，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全力以赴應(yīng)對各種危險。

他們不時會遇到雪崩。珠峰上的雪千年不化，已經(jīng)凍成堅冰，雪崩就是冰崩，被砸中瞬間就會喪命。離他們最近的一次冰崩只有不足100米，冰碴都濺到了身上。

距離7200米營越來越近了，體力消耗也越來越大，這時的澤龍卻有一個秘密沒告訴番茄……

生命的呵護比珠峰求婚更感動

5月15日，登山隊在海拔7950米的C3營地休整幾個小時，于傍晚時分開始沖頂。

番茄的體力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她的腳只有37碼，為了穿上能卡住登山梯的42碼登山鞋，她穿了3雙厚襪子。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腳這一路承受了什么樣的痛苦。到7200米的時候，番茄想換雙襪子，等她在帳篷里面脫下鞋子時發(fā)現(xiàn)血把襪子都滲透了。她試著脫了一下襪子，連血帶著皮肉粘在一塊兒，疼得她直掉淚，又把襪子穿上了。

稍作休息，他們起身追趕隊友。兩人身上各背了30斤重的裝備，還有近10斤重的攝影器材，他們要將這次登珠峰的經(jīng)歷拍攝下來。

到達8700米的時候，朝陽從東方升起，番茄目不轉(zhuǎn)睛地向遠處眺望。早晨的陽光仿佛給地球鑲上一道金邊，她看到了地球美麗的弧線，地球是圓的！此時此刻，周圍皚皚白雪在陽光下泛著光芒，俯瞰腳下群峰，番茄心里滿足而平靜。

終于到了珠峰頂，番茄一屁股坐在地上，盡情地看著眼前的美景。她想歡呼，卻沒有力氣。此時，澤龍笨拙地從背包里拿出一頂潔白的頭紗，走過來給心愛的姑娘戴上，然后摘掉自己的氧氣面罩，細心地給番茄換了一副薄手套。他站在世界的最高處對心愛的女孩許下承諾：以天為證，以世界之巔為媒，往后余生，生死與共！澤龍單膝跪地，喘息著對番茄說：“我愿意用一輩子的時間讓你像今天一樣，開心、快樂、幸福。你愿意嫁給我嗎？”

這時候的番茄因為缺氧而頭暈，她也想把氧氣罩取下來，但是取了一半就承受不了，于是她隔著面罩對澤龍說：“我愿意！”澤龍激動地給番茄戴上戒指，兩人擁抱在一起。按照澤龍的計劃，在珠峰頂上給番茄戴上頭紗，潔白的頭紗在風(fēng)中飄揚，和雪山融為一體，那畫面想想都令人感動。實際情況是，那天天氣特別好，沒有吹動婚紗的風(fēng)，番茄也很淡定，澤龍有些哭笑不得。旁邊一個大姐看見他在求婚，走過來給他們送上了祝福。

在珠峰頂上僅待了1個多小時，隊伍就往回走。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難，下撤的時候，人們的體力都已經(jīng)透支到接近極限，稍不留神就會發(fā)生危險。

在8795米處的希拉里臺階，右邊是峭壁，左邊就是萬丈懸崖。這條通道只有30厘米寬，上來的人和下去的人想錯身都難。被隊友隔開一段距離的澤龍緊張地看著前面的番茄。番茄和一個上來的人讓路時被擠了一下，身影倏地不見了。澤龍的心“咯噔”一下，大腦一片空白，時間仿佛停頓了。

眼睜睜地看著番茄掉下懸崖，他卻無能為力，那一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等他趕到番茄出事的地方，看到番茄正攀著保險繩從懸崖下5米的地方一點一點地爬上來。澤龍再也不允許番茄發(fā)生意外，他用一根牛尾繩把自己和番茄系在一起，生一起，死一起！

下撤到7800米處，番茄體力嚴重不支已經(jīng)精神恍惚，他們決定和兩個隊友共用一個雙人帳篷在這里住一晚。澤龍和番茄只有一條睡袋，他們把睡袋蓋在身上抱團取暖。晚上，睡著的番茄潛意識里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腿，覺得雙腿沒有知覺了，她一下醒過來，大聲哭泣著要求馬上下山。澤龍安慰她，她也不聽，情緒非常激動。

忽然，澤龍一巴掌打了過來，呵斥道：“你想死在這里嗎？”這一巴掌把番茄打清醒了，這里不是任性的地方。她不再吵鬧，澤龍讓她進睡袋里睡，自己就穿著羽絨服蜷縮在帳篷里等天亮。好在澤龍體質(zhì)好，身體沒有大礙。第二天一早，他們撤回到C3營地，跟著隊伍一起下山。

澤龍在珠峰頂向番茄求婚的事很快傳開了。人們感慨，這輩子有誰的愛情能達到8800米高度？他們的愛情感動了慕名來民宿的游客，澤龍和番茄收到了四面八方的祝福。

2018年7月11日，澤龍生日當天，兩人在湛江結(jié)婚。婚禮上，番茄眼含淚花看著澤龍說：“比起在珠峰頂上求婚的浪漫，更讓我感動的是你在珠峰途中用生命對我的呵護！”

婚后，小兩口經(jīng)營著拉薩的民宿，還把業(yè)務(wù)擴大到了寧波。事業(yè)紅紅火火，他們不放棄對各種運動的嘗試，列出了一張2020年運動清單：環(huán)游世界、滑翔、跳傘、潛水……

生命不止，運動不息。澤龍和番茄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以不同的高度、角度和維度來感受這個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