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茂青

1922年5月28日黃昏7時許，澳門果欄街。一位中國女郎在綢布店臺階上等待黃包車，亭亭玉立，她那秀美的面容引得一旁的一個葡萄牙黑人士兵垂涎三尺。

女郎發(fā)覺了葡兵的淫邪眼光，鑒于曾有女同胞光天化日之下受侮辱的先例，為防不測，她走下臺階，穿過馬路，進入弄堂準備離去。色膽包天的葡兵尾隨而來，至燈光稍暗處一躍而上緊緊摟住女郎。

“救命??！快抓流氓！”女郎邊驚呼求救，邊奮力抗拒?！叭鹩洝碧觐^店學徒循聲望去，見葡兵調戲同胞，不禁怒火中燒，操起一根門閂沖了過去，對著葡兵背上猛擊一記。葡兵又氣又恨，丟下女郎惡狠狠撲過來，兩人扭作一團。

這時，店主周蘇趕來為徒弟助戰(zhàn)。打得葡兵拔腿向新馬路警崗逃去。周氏師徒緊追不舍，身后是一群聞聲趕上來的華人，捋袖掄拳，一片喊打聲。

崗警狂吹警哨，立時擁上來七八個警察，將周氏師徒扭住，不分青紅皂白，橫拖豎拽到附近的瑞安碼頭警察署關了起來。

葡兵當街侮辱華人，仗義救助者反被拘禁。消息傳出，華人群情激憤，數(shù)百人聚集在瑞安警署外，大呼放人。

29日凌晨，澳門60多個華人公團，上萬人浩浩蕩蕩地擁向瑞安警署，將警署圍了個水泄不通。

葡軍中隊長弗利中校揮舞手槍大叫“讓開”，人墻紋絲不動，弗利又吼幾聲，回答他的是無數(shù)憤怒的目光。他再也按捺不住，舉槍就射，不料子彈瞎火，正欲退彈再上膛時，華人沖了上來?！伴_槍！”弗利聲嘶力竭地號叫。

排槍齊放，華人紛紛倒地。葡兵趁勢擁來，一場混戰(zhàn)展開。不斷有華人倒下，死47人，傷13人，尸首相枕，血流滿地！

葡兵做賊心虛，殘忍地將尸體裝船運走，拋進大海，妄圖毀尸滅跡，并大造輿論，誣稱葡兵在執(zhí)行任務途中遭亂黨襲擊，傷亡多人，被迫進行自衛(wèi)。

就在“五二九”大屠殺的當天，60多個工、商、學界的團體聯(lián)合發(fā)動全澳華人罷工、罷市、罷課。立刻，工廠關門，商店停業(yè)，學生離校;車船不動，電燈熄滅，眾多華人索性去了內地，澳門陷入了癱瘓狀態(tài)。

澳葡當局繼續(xù)采取高壓政策，宣布澳門全境戒嚴，封鎖關閘，禁止華人去內地，又封閉了參與抗暴的68個公團，脅逼復工、復市、復課。

公團領袖們義正詞嚴，要求取消戒嚴令，開放關閘，恢復公團活動自由，嚴懲兇手，賠償損失。為取得內地聲援支持，澳門各公團領袖聯(lián)名致電廣東軍政府及廣州外交后援會，要求軍政府派巡洋艦進入澳門，保護華人生命安全。緊接著又派代表前往廣州，謁見軍政府非常大總統(tǒng)孫中山和外交部長伍廷芳，再次請求支持。孫大總統(tǒng)慨然應承：“澳葡當局倒行逆施，視我同胞生命如草芥，激起天怨人怒，政府絕不會袖手旁觀，日內必有行動?！?/p>

孫中山言出行隨，6月1日，廣東軍政府照會葡萄牙駐廣州領事館：所有事件經(jīng)過及結果，應由澳門督府完全負責。

與此同時，軍政府調“雷震”“雷干”魚雷艇兩艘，開赴香山水面，停泊前山;又派出一個精銳營往前山協(xié)防，與海軍呼應，作為對澳葡當局的示威警告。

廣東各界緊密配合，一連兩次在東園召開聲勢浩大的“國民對葡大會”，通電全國抗議澳葡當局暴行，向葡萄牙領事館遞交了《抗議書》。又吁請軍政府采取軍事行動，以武力收回澳門。

廣東軍政府鑒于澳葡當局頑固不化，趁著可用民心，再作有力舉措，向葡萄牙領事館提出三項嚴正要求：所有葡軍黑人士兵撤離澳門;對死傷華人賠償?shù)狼?永遠禁絕澳門賭業(yè)與鴉片業(yè)。

而葡萄牙領事無禮而又狂妄，竟宣稱葡軍槍擊華人，系為鎮(zhèn)壓亂黨，純屬內部正常事務，中國政府無權干涉。

這一答復傳開后，激起各界更大義憤，孫中山指示伍廷芳宣告中外：我軍政府決以強硬態(tài)度，積極辦理此案，絕不退步，直至采取最后必要手段。根據(jù)孫中山的指令，軍政府海軍部又調“廣貞”“廣亨”“永翔”三艦，嚴陣以待，只等總統(tǒng)令下，便可進軍澳門，完成收回澳門、保護同胞的神圣使命。

澳葡當局大為緊張，急忙增加關閘兵力，緊急挖掘工事，構筑炮臺，又急電已駛往上海的軍艦“畢地利亞”號火速南下。

為試探廣東軍政府的決心，6月13日，一隊葡兵乘汽艇侵入灣仔，廣東軍發(fā)出警告勸其退出，葡軍置若罔聞，并開槍挑釁。嚴陣以待的我陸海軍官兵奮起反擊，將葡軍趕下海去。6月15日，葡軍又出動飛機越界偵察，我軍猛烈開火，敵機倉皇逃遁。

正當澳葡當局風聲鶴唳惶惶不安、廣東軍政府將以武力收回澳門時，事發(fā)不測──1922年6月15日深夜，早有反意的廣東軍政府陸軍部長陳炯明，在帝國主義和直系軍閥的支持慫恿下，發(fā)動了武裝叛亂，包圍總統(tǒng)府，炮轟孫中山住所。孫中山化裝脫離險境，在“永豐艦”上指揮戰(zhàn)斗，與叛軍鏖戰(zhàn)50余日后，北去上海組織討逆軍。陳炯明的叛變，使澳葡當局逃過一劫，收回澳門的難逢良機就這樣喪失了。

選自《讀者報》2019.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