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魚

一

青衣派乃江湖第一秘派，全派只有一人，名為青衣，武功深不可測，是拿錢辦差的冷血殺手。武林中眾多懸案，皆傳是青衣所為。

曾有權貴給出萬金，讓青衣刺殺華陽派掌門。華陽派聽得風聲驚恐不已，在掌門房前布置精兵數(shù)百，寸步不離地把守。黑夜降臨，房內(nèi)一陣青光閃過，門外弟子開門，掌門已被長槍釘死在屏風上，雙目圓瞪，血濺珠簾。

雖是個冷面殺手，可那青衣一襲青紗飄飄，腰纏白玉酒壺，頭戴笠帽，白紗遮面，江湖都傳是個面容姣好的妙齡女子，美得似天仙一般。

那日武林盟主選舉大會上，青衣從空中翩躚落下，坐定武林盟主寶座，說即將歸隱，望江湖紛爭莫再相擾。說完，她踏葉而去，自此江湖再無人知青衣蹤跡。

二

青峰山上，一排竹屋臨崖而建。這日晌午，青衣正臥倒長廊閉目養(yǎng)神，忽然林中樹葉一陣躁動，瞬間射來千百箭羽，數(shù)十名蒙面刺客執(zhí)劍飛出，擺陣將青衣圍住。

劍光突突刺來，青衣拈起一把畫扇擋過劍鋒，踏空飛出數(shù)米遠。

雙方睥睨等待露出破綻，正僵持著，突然不知從何處沖出一名少年，手拿劈柴刀朝刺客沖去。面對凜凜白刃，少年也絲毫不懼。刺客唯恐青衣突襲，一劍刺進礙事少年的胸膛，刀鋒立時被染紅，少年應聲倒在血泊中。

青衣目光頓時冷峻，摘下數(shù)片竹葉飛出，片片鋒芒逼人，刀光劍影間，數(shù)名刺客皆遭慘死。

那少年躺在泥里氣息未落，雙日如燭火暗弱將滅，他一只血手抓住青衣的裙紗，氣息奄奄道：“姐姐，我保護你?！?/p>

三

少年名為連城，是個孤兒，那日他上山砍柴，在林中窺見青衣被眾人欺辱，遂拼了命地要保護她，可后來那胸口一劍，就是轉世華佗也難救活他。

青衣見連城血色盡褪，氣息將落，她凝眉思索片刻，從腰間酒壺里倒出一粒烏丸喂入連城口中，連著給他輸了數(shù)日真氣，終于將他救活。

連城醒來后不肯下山，信誓旦旦說一輩子留在這兒保護她。

一臉的少年意氣惹得青衣笑了，她推過去一碗清酒，道：“喝了它，我就收你做關門弟子。”

連城大喜，仰頭喝盡碗中酒，跪倒在地上連喊師父。

此后十年，連城終日習武青峰山。青衣派秘法奇絕，招式萬變，連城盡得青衣真?zhèn)鳌?/p>

這十年間，無數(shù)江湖仇敵尋上山頭，來勢洶洶。不論對手是誰，青衣皆關門坐定屋中，讓連城迎戰(zhàn)，不到他垂死一刻，青衣必不出手。

如此歷練，二十歲時連城武藝已是爐火純青，萬夫莫敵，自此在江湖叫響了名聲。

四

除了劍法武功，這琴棋書畫青衣也是盡相傳授，他二人常在廊下對飲賞花，桃花映紅了霞光，青衣紗衫飄動，容色極美，是十七八歲的女子模樣。一旁的連城劍眉星目，身材如竹挺拔，尋常人看來不像師徒，倒像是一對神仙眷侶。

連城二十二歲那年，青衣命他每日下山歷練，不論打家劫舍還是劫富濟貧，日落前必須回來。如此三年，江湖上連城名聲極盛，眾門派皆想招攬他入門，更有人傳他堪登武林盟主之位。

這日，青衣在廊下小酌，她問連城，山下名利世俗可令他心動？

連城搖頭道，紅塵浮世，都不如陪師父在這青峰山上逍遙。

他提起酒壺往青衣杯中斟酒，咫尺之間，他看見青衣膚如凝脂，十幾年來面容未見一絲衰老，仿若長生。連城一時疑惑問出了口，青衣目光轉瞬清冷，看他一眼便起身離去。

五

當年華陽掌門慘死后，門派名聲掃地，十五年來他們招攬眾多高手誓報此仇。

這日連城打坐之際，背后寒光四起，他拔劍轉身，驚覺華陽派高手盡數(shù)出動，已將山崖圍得水泄不通。

青衣神色淡漠，抿一口酒，對連城眼神示意。

連城凌空而起連發(fā)十余劍招，勢如暴風驟雨，數(shù)名高手急速近身擺陣，劍陣呈防御勢步步緊逼，縱使他劍法凌厲了得，也漸落下風。忽然他一招未穩(wěn)被人破招，長劍猛地刺入他胸口，緊接一狠掌將他打出了數(shù)米遠。

青衣眉頭一緊，幾步飛到連城身邊，為他輸真氣續(xù)命。

青衣拔出青劍刺向劍陣，劍陣變幻莫測，吞招出招皆在一瞬。加上真氣空虛，青衣將一眾人殺盡后，體力透支，半膝跪倒地上。

她正欲放松，忽聞背后異動，轉頭一瞬劍刃已貫穿她的心臟，血噴涌而出。

她瞪大了眼，連城正看著她獰笑：“師父，既然您不肯把長生之術相授，那就容我去江湖得一世英名吧！”

青衣一臉錯愕，但轉瞬即逝為蔑笑。她仰面倒地，耳邊響起那句“姐姐，我保護你”。伴隨一陣清脆笑聲便落氣了。

連城陰笑著，名利富貴，這一計他盤算了數(shù)年，如今終于如愿成為華陽派副掌門。忽地他猛感腹部一陣劇痛，立即彎腰吐出一大口黑血，頃刻就搖搖欲墜。

江湖無人知曉，青衣派有一青蠱，世代相傳。這蠱由青衣養(yǎng)在身邊，只為下到傳人體內(nèi)，若青衣死時不讓蠱發(fā)作，這蠱就能由新任青衣取出繼續(xù)養(yǎng)。

青蠱呈烏丸狀，以酒喚醒，喚醒后須時刻待在青衣身邊。這蠱防的不是別人，而是習得青衣派絕學后妄圖取代或離開的本派傳人。

從青衣倒下的那一刻起，青蠱就在連城體內(nèi)發(fā)作，吸食他的生命。連城正疑惑恐懼，直到看見青衣臉上那一抹凝固的冷笑，便轟然倒在地上，師徒二人依偎在一片血海尸山中。

江湖滔滔，一代秘派青衣自此消散，再無后人。

選自《上海故事》201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