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歸鸞
曾經(jīng),我總覺得自己是想要高飛的鳥兒,一心向往著藍天;而父母卻把我當(dāng)作風(fēng)箏,牢牢地把線攥在手心。我渴望擺脫他們的掌控,去到外面更大的世界。
高考后,我毅然報考了距離家1000千米以外的一所大學(xué)。我終于可以自由飛翔了,再也沒有他們成天在我耳邊的嘮叨以及對我的各種管束,外面的廣闊天空等著我去探索,一切都可以由我自己掌控;輝煌的燈火、高高的寫字樓和快節(jié)奏的生活讓我著迷不已。我想好了,等我畢業(yè)后要留在大都市里好好闖蕩。
父母卻一直以為我畢業(yè)后會回到家鄉(xiāng),常常和我談起回到家鄉(xiāng)的生活,簡單、安逸而平靜。他們一定特別期盼我回去,能夠待在他們的身邊。我覺得父母試圖在束縛我,但我不好反駁,只是沉默以對。我甚至不忍心告訴他們我不想回去,我無法面對他們渴盼的眼神和肯定的模樣。
雖然我獨自在異鄉(xiāng)生活的日子確實有很多的不便——口味不合的飯菜,不一樣的空氣,冬天的霧霾,全然陌生的城市,還有在深夜里突如其來的無法擺脫的思念。但是我并不后悔,我覺得比起我能接觸不一樣的世界、我得到的自由,這些代價都是值得的。
2019年初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打電話給母親,但連續(x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有接。我的心異?;艁y,擔(dān)心她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甚至想到了最壞的結(jié)果……
直到晚上,母親回電話了,她告訴我,父親摔傷了腿,住院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馬上回到他們身邊,可是我又猛地反應(yīng)過來,我現(xiàn)在是在外地,隔著遙遠的距離,我無能為力。
父親的腿打上了石膏,躺在病床上無法動彈,要住院一個月。而母親平時要上班,她要早上6點起床做好父親的早餐和午餐,然后到7點多的時候搭一個小時的車去上班;下午4點趕回來,再給父親做晚飯,一直要忙到晚上10點。她要這樣忙碌整整一個月,從早到晚沒有一絲空閑,心里擔(dān)憂著父親的病情卻又不敢在他的面前表露。母親不在的時候,父親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中午只能隨便熱熱母親早上留下的午飯。
而我這個女兒除了不痛不癢地關(guān)心幾句,完全無法分擔(dān)他們的痛苦。我打電話給父親,試圖和他聊聊天,打發(fā)他無聊的時間,但他總是說自己沒事,然后佯裝不耐煩地掛斷電話。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我就在家的附近上大學(xué),那我現(xiàn)在就可以去醫(yī)院陪父親,還可以給他送飯,母親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也不需要一個人承擔(dān)所有的壓力。而且母親的手上還有舊傷,不能干重活。我覺得他們養(yǎng)我這個女兒沒有任何用處。
以前,我總是想著要遠離家鄉(xiāng),在外面多闖闖,多看看;總覺得父母還年輕,還有很長的時間供我揮霍,父母還有時間等著我??墒菚r間早就到了。雖然我舍不下自己編織了這么多年的夢——我想在高高的寫字樓的落地窗前俯瞰車水馬龍、萬家燈火,想要在舞臺上面對萬千觀眾的目光,但是我又不忍心讓我的父母在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身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獨自忍受疼痛。我不希望自己日后會空留遺憾。
18歲時,我想像鷹一樣飛翔,但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應(yīng)該像當(dāng)初那樣不顧一切。我不會全然放棄我一直追求的轟轟烈烈,不會忘記我想飛的翅膀,但也絕不會忘記家鄉(xiāng)有人在等我歸來?;蛟S可以被束縛也是一種幸福,如果真的到了必須抉擇的那一天,我想我甘愿被束縛。
古人說:“父母在,不遠游?!备改傅哪昙o大了,到了需要我們幫忙、需要我們陪伴的時候了。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他們陪了我20年,該到我陪伴他們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