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溝（外一首）

方啟華

我常用異樣的眼光去審視我內(nèi)心柔弱的部分

它略帶腐朽的氣息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它像我老家門前的臭水溝，褐色的水

一再讓我坐立不安，如半夜夢醒時

卻總是找不到電燈的開關(guān)

當(dāng)我長大以后我便羞于承認(rèn)自己的渺小

“每塊貧瘠的土地都在等待著英雄的誕生，

而我卻是最容易走失的那個?！?/p>

從前并未認(rèn)識到——

那水在我離開家鄉(xiāng)以后也變得麻木不仁

我的父親一再向那水溝投下毒藥

即便是無心之過，但他的錯仍然不可原諒

一切毒素下沉并最終融入故土

于那些被毒死的魚蝦兼害蟲

他并未作出懺悔

好在如今我能替他真誠悔過

——每遇此水，心如刀絞

實際上9歲那年我在姐夫溝學(xué)會游泳

可現(xiàn)在也只有我的父親為了那塊田

敢于只身跳進(jìn)水溝

有人曾向我提起我的故鄉(xiāng)

如果長江可以長期保持她的溫婉

不隨便亂發(fā)脾氣

村里的池塘或許會孕育出更大的魚群

而我的父親也可能騰出更多時間

去研究如何增收

1975年，洪峰淹沒屋頂，我的外公

讓母親拼死抱住村中唯一一棵參天大樹

1983年，二爺在洪水中丟失了

他從軍的照片和唯一一個二等功勛章

1991年，三叔學(xué)會制作磚坯，正好可以

修補(bǔ)被洪水沖掉的茅廁

1998年，我曾獨自走在洪水退后的江灘

我死勁去搖一棵柿子樹，便落下爛透的柿子

2016年，洪水再次像個訪客淌過我家的門檻

我的父親微微一笑，仿佛見到失散多年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