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丁丁
在城郊田野上,你看到了籬笆,暗自感嘆。多么“專業(yè)”的籬笆,那竹子粗細(xì)多么均勻,長短多么一致,格子排得就像用直尺量過一樣整齊——也許當(dāng)真量過吧!那木樁,一根一根都是方的,大小長短嚴(yán)格一致。綁扎籬笆用的是鐵絲,擰得多么結(jié)實。
你不禁想起小時候在鄉(xiāng)下見到的那些籬笆——材料哪有這么講究呢?竹子有長有短,還帶籜殼;樁子有粗有細(xì),還帶著樹皮。都是老農(nóng)扎的,只要實用就行,不必把格子排得那么規(guī)整。那些籬笆很少用鐵絲扎,一般是用草繩扎,日子長了,日曬雨淋的,就朽壞了。小孩子輕易就能將籬笆扒開一個洞,鉆進(jìn)去,有時是捉迷藏,有時是偷果園里的柑橘。那木樁,到春天甚至還能生出芽來呢!更有那連竹子和木樁也舍不得使用的人家,就在園邊栽上木槿或者刺藤,花開的時候多么美麗。
分明是冬天,那盆紫葉酢漿草的花卻開得滿滿的,仿佛春天來了。
那細(xì)細(xì)長長的莖,分為兩種,葉莖和花莖。葉莖上端,一律長著三枚葉子,沒有哪根多一枚,也沒有哪根少一枚。但是花莖上端,開的花卻沒有定數(shù),有的六七朵,有的八九朵,最多有十一朵。
這種小草真有意思?。洪L葉是過日子,規(guī)規(guī)矩矩;開花是寫詩,隨心浪漫。
你在窗臺上,安置了一箱泥土,種上了蔥。但不久,土里自個兒長出一株辣椒來,那種子是哪兒來的呢?同樣是蔬菜,辣椒也就讓它長著吧。
日子長了,真想不到啊,辣椒竟然從根部分出三枝,主干比鉛筆略粗,長到了一米多高,算得上枝繁葉茂。也沒有怎么施肥,就是澆澆水,居然結(jié)了好多辣椒,有綠的,有紅的,個兒不大,跟小拇指差不多吧,瞧著真是喜人。你先是不舍得摘,后來想想不摘最終也浪費了,就邀上孩子,讓他站上窗臺,挑紅的摘了。數(shù)一數(shù),有三十多個。于是擺了砧板切碎了,添到做下飯菜的腌辣椒里。
哈哈,在這小城里,在居民樓上,還能吃到自家種的蔬菜。
朝西的窗臺上,那個栽著三色玫瑰的花盆,長出一株莧菜來,高度超過一米,根部有大拇指那么粗。
這株莧菜不是種的,是自個兒長出來的,你沒有拔除,聽?wèi){它生長罷了。你澆水的時候,心里將它跟三色玫瑰一視同仁。誰叫你出生在農(nóng)家呢!小時候,你很喜歡吃莧菜。
如今它長到這么高,照你家鄉(xiāng)的風(fēng)俗,只能用來留種,不能吃。但在此地,在你寄寓的嶺南小城,老莧菜據(jù)說“吃了好的”,可以燉排骨。在街邊,偶爾會見到地上擺著老莧菜出售,葉子不見了,斬成幾段,仿佛是藥材。
家中來了客人,是愛人的朋友,見到窗臺上的老莧菜,說:“這么大的莧菜,送給我吧!”
愛人不舍得送。
過了一些日子,愛人還是把老莧菜拔了,扔在廚房地上,像是要利用起來的樣子。然而又過了幾天,老莧菜卻不見了,是愛人扔掉了。
那是10月里的事吧。
轉(zhuǎn)眼到了12月,那個栽著三色玫瑰的花盆,在原來長老莧菜的位置,又長出一株莧菜來,而且又長到一米以上,根部比大拇指略細(xì)一點兒,乍一看,簡直就是原來那株死而復(fù)生了。
你心里想,這一株,無論如何不能再糟蹋了。
在嶺南,春節(jié)將近,經(jīng)常見到人們拿著一根甘蔗回家,細(xì)細(xì)的,帶著根和土,留著長葉,不像是為了吃。
見得多了,你忍不住要打聽一下——
“請問,這甘蔗是做什么用的?”
“送灶神呀,過小年那天,灶神要上天說好話。把甘蔗放在灶邊,灶神就沿著甘蔗往上爬,爬到天上去了。”
原來是這樣?。?h3>小山
那座小山,在街邊一排房子背后,另一邊挨著大學(xué)校園。
你從大學(xué)校園那邊進(jìn)去,上山先是有水泥路,到一處推成平地建著臨時板房的地方,水泥路沒有了,變成泥路。水泥路繞山而上,草木葳蕤,可聞鳥鳴。泥路兩旁喬木蔭翳,鳥鳴就更多了,那是一種熱鬧的寂靜。
再往上走,道旁長著木瓜,果實累累,且開著花。還有芭蕉,葉片寬大碧綠,結(jié)著果實。這些木瓜和芭蕉,都是長在菜地里。各種蔬菜瞧著多親切啊。
繼續(xù)往山深處行,眼前又是一處菜園,小小的,比書房也大不了多少,只種了一畦白菜。當(dāng)作籬笆的,是一棵倒木,幫忙固定籬笆樁的繩索就系在倒木翹起的樹根上。不知是誰開的小菜園,在這兒干活,真有身處世外的感覺。
看到不認(rèn)識的植物,你總是好奇,要用手機(jī)軟件認(rèn)一認(rèn)。
其實發(fā)現(xiàn)一株好看的植物,跟在街上見到一個好看的人是一樣的。在那么短暫的遇見里,獲得一個美麗的印象,就足夠了。不必知道姓名,更不必打聽身世。
無名,天地之始。萬事萬物,剛剛開始,沒有名目,那是至純至潔的狀態(tài),有一種蒙昧的莊嚴(y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