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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量詞的產(chǎn)生對指代詞系統(tǒng)演化的影響*

      2020-05-20 01:52:20湯敬安石毓智
      語言科學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量詞代詞用法

      湯敬安 石毓智

      1吉首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南 張家界 4270001 2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 新加坡

      提要 語法系統(tǒng)是個有機的整體,一個變化往往會影響到其他相關(guān)的部分,從而導致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演化模式。量詞的產(chǎn)生深刻地改變了漢語名詞短語的結(jié)構(gòu),并且使得原來的指代詞系統(tǒng)不再適合新的結(jié)構(gòu)規(guī)則而遭到淘汰,從而誘發(fā)了最普遍的兩個量詞“只”和“個”語法化為指代詞,從而形成了當今南北方言的近指代詞的兩大分野。文章的研究對語言類型學具有直接的貢獻,目前國際語言學界普遍認為指示代詞是語言的基本范疇,不可能是從其他詞匯語法化而來的,然而來自漢語史的強有力證據(jù)說明這一觀點是不正確的,因為漢語的指示代詞是在特定的句法環(huán)境中從量詞語法化而來的。

      1 引言

      語法化研究的核心問題之一為:是不是所有的語法標記都必須是從具體詞匯演化而來的?目前在國際語言學界的語言類型學和語法化這兩大領(lǐng)域,關(guān)于指示代詞的來源與發(fā)展就有兩種截然對立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指示代詞屬于語言的元語義范疇(primitive category),不可能是其他具體詞匯語法化的結(jié)果(Plank 1979; Diessel 1999: 150)。然而Heine & Kuteva (2002: 159) 等則持另一種觀點,指出在非洲的一種語言里,其相當于“go”行走義動詞發(fā)展成了指示代詞,Yue-Hashimoto(1995)也指出先秦漢語的“之”也經(jīng)歷了同樣的發(fā)展??墒且驗檫@方面的例證太少,研究又不充分,所以并沒有徹底解決指示代詞是否也存在語法化的問題。

      漢語擁有3000多年的不間斷的文獻記錄歷史,詳細地記錄了各個時期的演化過程,為探討指代詞的語法化問題提供了理想的語料證據(jù)??傮w上看,漢語的指代詞有兩種詞匯來源,一是來自于“去”或者“抵達”的動詞,“之”“底”等屬于這一類;二是來自于量詞,北方方言的“這”和南方方言的“個”就屬于這一類。本文只探討第二類指示代詞的演化情況。

      指示代詞是語言中使用頻率最高的形式之一,屬于語法中最穩(wěn)定的成分。然而由于語法整體特性的改變,誘發(fā)一些更適合新語法體系的新指示代詞產(chǎn)生,它們由少變多,由弱變強,最終取代了舊有的指代詞。這方面最好的例證就是,唐宋以后新產(chǎn)生的指代詞“這”“個”等對語言中業(yè)已存在上千年的“此”等的替代。

      2 目前學界關(guān)于指示代詞“這”(1)本文由于涉及到指示代詞的字源問題,所以必要時使用繁簡兩種字體,如只~隻、這~這等。等詞源的探討

      指示代詞的更替是漢語史上的一個大問題,很多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這一問題做出了探討。在語法化理論沒有引進中國以前,人們尚缺乏語言的演化觀,當探討一個新語法形式如何產(chǎn)生時,就會去尋找它們在更早時期的對應(yīng)形式。下面簡單評介學界有代表性的觀點。

      1)來自上古漢語的“者”。羅常培 (1933) 從歷史方言資料上證明,“這”與“者”在讀音上是相近的,推測它們之間可能存在著語源關(guān)系(蔣紹愚 2005:123)。呂叔湘(1985:184-185)明確指出,“這”源于上古漢語的“者”,“者”原為上聲字,作指示代詞的“者”和“這”在宋代已讀去聲。然而呂先生也承認,“這”字在《廣韻》里讀魚變切,意為“迎也”,而當時近指代詞的 “者” 為章也切,“遮” 為正攝切,語音上說不通(1985:244)。王力(1989:68)則指出,這種假設(shè)在功能上是難以成立的,“者”在先秦漢語只能作為被形容詞、動詞等修飾的中心語,如“賢者”“食者”,與唐時出現(xiàn)的新興指代詞功能完全不同。

      2)來自于上古漢語的“之”。太田辰夫(1987:118)認為“這”的語源不明,只是推測可能是從上古漢語漢語的“之”發(fā)展而來的,因為那時有“之人”“之子”一類的用法,與新興的指示代詞功能相似。但是他同時指出,這一推斷的可靠性不高,因為“之”早在魏晉時期已經(jīng)逐漸消失了。王力(1989:69)則傾向于認為唐后興起的近指代詞就是“之”在口語里音變的結(jié)果,它在口語里與“者”讀音相近,人們就選擇用“者”表示,后來才改寫為“這”。

      然而,在我們看來,不僅從語音上看,“之”與當時的近指代詞“這”不一樣,語法功能上也說不通。“之”本來是個平聲,而唐時的“這”則是一個入聲字,語音上不對應(yīng)?!斑@”在唐朝剛出現(xiàn)時,它和名詞之間一般要有一個量詞連接,即不能直接修飾名詞,然而上古漢語的“之”只能直接修飾名詞,它與名詞中心語之間不能加任何語法標記。更重要的是,“之”在上古漢語的很多用法是新興的指代詞所沒有的,諸如“德之不修”“穿窬之盜”等這種結(jié)構(gòu)是新興的指代詞“這”所沒有的。

      3)來自指示代詞“此”?!按恕睆南惹氐教拼?,一直都是個主要的指示代詞。章太炎在《新方言》卷一推斷唐朝開始流行的近指代詞“者”“遮”等是“此”的當時的異體字。然而作為指示代詞的“者”或者“遮”后來統(tǒng)一寫為“這”, “這”與“此”雖然同時在使用,然而從語音上看,它們之間并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呂叔湘 1985:185)。

      4)來自中古時期其他詞匯的合音形式。呂叔湘(1985:299)推測“只”“祗”可能跟“這”有關(guān)系,梅祖麟(1984)順著這一思路又進一步提出“這”的前身是“只者”,即取前一個字的聲母和后一個字的韻母而成。馮春田(2000:91)則認為是“只么”的合音,也是同一思路。然而他們沒有回答一個根本的問題:這個原來只有語氣詞用法的“只”(2)“只”在上古漢語里是一個語氣詞,表示感嘆,例如:“母也天只,不諒人只?!?《詩經(jīng)·柏舟》)它在中古時期又發(fā)展出了表示“僅僅”的副詞用法,例如:“只想竹林眠。”(杜甫《示侄佐》)是如何獲得指代功能的?

      5)來自副詞“適”(恰,正)。陳治文(1964)提出一個觀點,認為“這”是“適”的草寫,俞理明(1993:175-178)用更多例子證實了陳治文的觀點。袁賓和何小宛(2009)從這一觀點出發(fā),認為佛經(jīng)中“適……時”的結(jié)構(gòu)中“適”可能就是近指代詞“這”的來源。然而,這一論述也存在明顯的疑點,因為即使在指代詞“這”產(chǎn)生的初期,其語法功能就明顯有別于副詞,比如它經(jīng)常與量詞搭配使用來指代事物(下文將詳細討論)。

      蔣紹愚(2005:124)在評述各家關(guān)于指代詞起源的各種假設(shè)后得出結(jié)論,目前學界的各種觀點都有不完滿的地方,這個問題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我們則認為,要對現(xiàn)代漢語指代詞的起源做出成功的解釋,必須從當時的語法系統(tǒng)來看問題,注意力只放在“這”一個詞上是無法找到問題的答案的。與“這”產(chǎn)生的時間大致相當,漢語中還出現(xiàn)了另一個指代詞“個”,其早期用例如(呂叔湘1985:243):

      (1)個人諱底?(北齊書·徐子才)

      (2)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李白·秋浦歌)

      (3)觀者滿路旁,個是誰家子?(寒山11)

      (4)若得個中意,縱橫處處通。(寒山詩20)

      (5)個瘦長杜秀才位極人臣。(嘉話錄,廣記)

      (6)此景百年幾度?個中下語千難。(東坡詞)

      指示代詞“個”從魏晉產(chǎn)生之時起,一直存在于各個歷史時期的口語文獻中??v觀當今南北方言的指代詞系統(tǒng),“這”多用于北方方言,“個”則多用于南方方言。根據(jù)曹志耘(2008: 10),在他們所調(diào)查到的783個方言點中,有465個方言點是用“這”作為近指代詞,占63%;有273個方言點則是用“個”作為指示代詞,占37%。不論從語音上還是從語法功能上看,指代詞“個”都找不到它先秦的詞源,所以探討它的來源必須另辟蹊徑,需要運用語法化的觀念。如果把指代詞“這”和“個”放在一起來考察,更容易發(fā)現(xiàn)問題的真相。

      3 指示代詞“這”來自其原來量詞的用法

      語法化總是首先發(fā)生在活的口語中。然而在口語中發(fā)生的變化往往不能及時而充分地反映在書面記錄上,所以單純依賴歷史語料往往難以探討一個語法化的詳細變化過程。幸運的是,當今的方言可以彌補這一缺陷,讓我們可以重構(gòu)歷史上所發(fā)生的語法變化過程。

      指代詞“這”與量詞“隻”同音也有歷史證據(jù)。根據(jù)陳治文(1964)考證,“這”字系由“適”字的草體揩化而來的,都可讀“之石切”,正與唐代新興的指示代詞同音,故“這”成為近指代詞用字。在《廣韻》中,與“適”同音的還有隻、炙、摭、拓等。由此可以推知,在隋唐時期“這”與“隻”是同音詞。

      張惠英(2001:172)根據(jù)很多方言的近指代詞都與其量詞“只(隻)”同音的現(xiàn)象,提出普通話的“這”就是來自中古量詞“隻”的假設(shè),這與其他方言的近指代詞“個”來自于其量詞用法的道理一樣。她所引用的方言語音證據(jù)主要為:

      1)閩語廈門話、福清話、順昌話,都有跟“隻”同音讀法。

      2)保留入聲的官話方言如山西長治、大同、江蘇泰州等,近指代詞“這”都讀入聲,都和“隻”同音。

      3)失落入聲的官話方言,如貴陽,“這”和“隻”同讀支思韻陰平調(diào)。

      在唐宋時期,近指代詞有多種寫法,如“這、者、只、遮、赭、則、拓”等。之所以有這么多異體字,原因由兩個方面造成:一是指代用法與其原來的量詞用法差別較大,一般人覺察不出其間的聯(lián)系,就有一個音同或者音近的字來表示;二是各地方言發(fā)音不同,或者同一個方言有多種讀法,因而選用不同的字體。類似的現(xiàn)象也存在于不同學者對當今方言指代詞“個”的記錄上,很多方言調(diào)查者沒有意識到量詞與其指代詞之間的關(guān)系,就用“格、該、姑、葛、搿”等來記錄??墒牵斑@”在當時就是占絕對優(yōu)勢的寫法,后來逐漸淘汰了其他字形,一直沿用到明清時期,成為后來唯一規(guī)范的寫法。“這”在競爭中成為最后的勝利者,這與它在當時與量詞“隻”的發(fā)音完全相同不無關(guān)系。

      張惠英(2001:174)也指出,雖然在普通話里量詞“隻”與“這”的元音不同,這是語音在不同地域發(fā)展不平行的結(jié)果。在很多方言里,它們的元音都是央元音[]。例如:

      1)山西長治方言(侯精一 1985:56):“這”讀陰入調(diào)ts54,和“隻”同音。太原方言情況相同。

      2)江蘇泰州(俞揚 1991:262)“這”讀陰入調(diào)ts33,跟“只”“隻”、“則”同音。

      3)山西文水話“這”(胡雙寶1988:48)讀陽入調(diào)ts213。

      4)山西平遙話“這”(侯精一 1989:179)讀不卷舌聲母的陰入調(diào)ts13,跟“則”同音。

      5)山西大同話(馬文忠 1986:46)“這”讀入聲t?32,音同“只”“隻”等。

      至于為什么“這”在普通話中讀去聲,“只”讀陰平,這也符合入聲向其他三個聲調(diào)演化的規(guī)律。原來的入聲在普通中消失后,歸入平、上、去三個調(diào)類。因為“只”和“這”的功能不同,寫法又不一樣,它們的韻母和聲調(diào)就產(chǎn)生了分化。

      需要說明的一個問題是,為何只有“只”和“個”這兩個兩個量詞發(fā)展成為指示代詞,而且它們的指代詞用法分別使用于不同的方言?原因有兩個:一是它們是所有量詞中使用頻率最高的兩個,而且在不同的地域里,它們的使用頻率又有所不同。“人”是所有名詞中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以與這個名詞的搭配為例,有的方言選擇“個”,而有些方言則選擇“只”。根據(jù)曹志耘(2008:194),有81個方言點是用“只”來搭配“人”的,雖然遠不及“個”的781個此用法多,但也足以說明“只”在不少方言里是最普遍的量詞?,F(xiàn)在已無法確切知道“只”在唐朝時期各個地域的具體使用情況,但是根據(jù)歷史語料來看,它在當時使用的地域應(yīng)該是很廣的。

      4 從量詞到指示代詞的發(fā)展機制

      如上所述,張惠英(2001:172-192;2014)從當今方言語音上證明了量詞“只”和“個”在不同的地域演化成了指示代詞,她又同時指出數(shù)詞“一”也在一些方言發(fā)展成了指代詞。其實這三種發(fā)展都與數(shù)量“一”的表達有關(guān),因為只有數(shù)詞為“一”時,量詞前的數(shù)詞才可以省略,而量詞“只”和“個”都是在數(shù)詞為“一”并且出現(xiàn)于謂語之前的情況下才發(fā)展成指代詞的。然而從類型學的角度看,數(shù)字“一”在其他語言里傾向于發(fā)展成不定冠詞的標記,英語的不定冠詞就是其中一個例子,而不見發(fā)展成有定性的指代詞現(xiàn)象(Heine & Kuteva 2002:220)。漢語之所以有這樣的特殊發(fā)展,是與魏晉時期漢語形成的結(jié)構(gòu)賦義規(guī)律分不開的。根據(jù)石毓智(2002),漢語中存在一個“結(jié)構(gòu)賦義規(guī)律”: 謂語動詞之前的光桿名詞(通常為主語)被自動賦予一個有定性語義特征,之后的成分(通常為賓語)則自動被賦予一個無定性特征。例如:

      (7)a.人來了。 來人了。

      b.書我看了。 我看了書。

      上述兩組的左邊例子中“人”和“書”所指都是交際雙方共知的,因此是表示有定的;然而右邊對應(yīng)的賓語名詞則可以指任何個體,是無定的。這是一條嚴格的語法規(guī)律,強制作用于普通的光桿名詞。

      上述規(guī)律普遍作用于漢語的各方言。在普通話里,當數(shù)詞為“一”時,“量+名”短語可以在賓語的位置上出現(xiàn),表示“無定”。量詞本身在有定、無定的表達上是中性的,這里的“無定”含義是來自于結(jié)構(gòu)賦義,即在賓語的位置上被自動賦予這個語義特征。如上例所示,普通話(北方方言)一般不允許“量+名”短語出現(xiàn)于謂語動詞之前,因此它無法獲得“有定”的語義特征。然而在廣大南方方言中,當表示單一的個體時,“量+名”短語可以自由地出現(xiàn)在主語的位置上,受結(jié)構(gòu)賦義規(guī)律的作用,表示有定的事物,功能相當于加上一個指示代詞。

      大量的方言研究報告指出,量詞具有表示定指的作用,相當于一個指示代詞。楊劍橋(1988)根據(jù)對從不同方言得來的大量有關(guān)資料的觀察,指出其實量詞自身并沒有指示作用,這里的指示作用是由名詞的主語地位決定的。其根據(jù)是,在吳語和粵語中“量+名”表定指的用法基本是在主語的位置,在賓語的位置相當少見。也就是說,這是漢語的結(jié)構(gòu)賦義規(guī)律作用的結(jié)果,“量+名”短語自身只表示單一個體,有定性主要來自句法位置,兩者合起來才具有定指的功能。

      “量+名”短語在以下方言中的定指用法,只限于謂語動詞之前的位置,主要包括主語、話題和處置式中的受事。例如:

      (8)只錄音機啥人拿去勒。(那臺錄音機誰拿走了。)上海話

      (9)支筆不好寫。(這支筆不好寫。)溫州話

      (10)本書奠你讀。(這本書給你讀。)永康話

      (11)張畫雅絕。(這張畫漂亮極了。)閩方言

      (12)個人肥肥。(這個人很胖。)汕頭話

      (13)張紙克來。(那張紙拿來。)潮州話

      更有啟發(fā)性的是貴州遵義方言(胡光斌1989),該方言的“名+量”可以表示定指,但是只限于謂語動詞之前,比如“鞋雙爛了”意為“這雙鞋爛了”,然而在謂語動詞之后表定指時則必須加上含“有定”義的修飾語,比如“這是你的鋼筆支,還你”。

      我們認為在廣大南方方言中“量+名”表定指的現(xiàn)象,是由其所出現(xiàn)的句法位置所賦予的,而不是自身所固有的。這一論斷可以得到以下跨方言的證據(jù)的支持。

      1)不允許“量+名”出現(xiàn)于謂語動詞之前(特別是主語位置)的方言,它們就沒有表定指的用法。比如廣大的北方方言就屬于這種情況。

      2)在有“量+名”表定指用法的方言中,定指用法限于或者主要出現(xiàn)于主語的位置,在賓語的位置上不用或者有定、無定兩可。但是沒有相反的情況。上面所看到的南方方言都屬于此類。

      雖然量詞的定指用法本來是結(jié)構(gòu)賦義現(xiàn)象,而不是其詞義本身所固有的。這種用法的長期和高頻率使用會帶來兩種結(jié)果:一是表“有定”的意義最后永久固定在使用頻率最高的那個量詞上,這方面典型的例子是“個”在很多方言中的指代用法,它已經(jīng)相當于一個指代詞,不再受句法位置的限制。二是很多量詞都同時獲得表有定的意義,它們的定指用法可以逐漸出現(xiàn)于賓語的位置。

      然而,在先秦時期,并不存在上述的結(jié)構(gòu)賦義規(guī)律。以“人”為例,當它不加任何修飾語而出現(xiàn)于句首時,仍然是表示不定指的。下述例句句首位置的“人”到了現(xiàn)代漢語就必須加上限定成分,比如“別人”“有人”“一個人”等。

      (14)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論語·學而)

      (15)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論語·為政)

      (16)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論語·雍也)

      根據(jù)我們的初步觀察,結(jié)構(gòu)賦義規(guī)律在隋唐時期已經(jīng)有了。下例中的“人盡不知”中的“人”表示有定,指“參加受法的人”。該規(guī)律形成的另一證據(jù)是,如果表示不定指,則一般要加上不定指標記“有”字。例如:

      (17)其夜受法,人盡不知。(六祖壇經(jīng))

      (18)有人告報:路府留后押街畫孫剃頭,今在城僧中隱藏。(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卷四)

      (19)有人問真覺大師:“丹霞燒木佛,上座有何過?”(祖堂集·丹霞和尚)

      下例中的“只(隻)”被一些學者解讀為近指代詞“這”(梅祖麟1986;張惠英2001:174),其實這很可能是量詞“只”在主謂位置臨時被結(jié)構(gòu)賦予的定制現(xiàn)象,即結(jié)構(gòu)賦義的具體用例。

      (20)金殿乍開皆失色,只言知了盡悲傷。(敦煌變文·歡喜國王緣)

      呂叔湘(1985:243)所列出的3例魏晉時期“個”作指代詞的例子,全部都是在主語的位置,可以看做這是指代詞“個”早期結(jié)構(gòu)賦義用例,而不是典型的指代詞用例。

      (21)真成個鏡特相宜。(庾子山集27)

      (22)個人諱底?(北齊書·徐子才)

      (23)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李白·秋浦歌)

      5 指示代詞與數(shù)詞語法功能的一致性

      從語法功能上看,量詞與數(shù)詞、指示代詞之間的語法關(guān)系最密切。數(shù)詞和名詞中心語之間必須加量詞,而且“數(shù) + 量”短語可以脫離中心語而直接替代整個名詞短語,比如“兩本書”也可以說成“兩本”。同樣,指示代詞作名詞定語時通常也要有量詞連接,而且也可以省略名詞中心語。例如:

      (24)我看了三本書。 我看了三本。*我看了三書。

      我看了這本書。 我看了這本。*我看了這書。

      雖然在普通話里或者部分方言里,指示代詞可以直接修飾名詞,比如“這人去哪了”“這書很有意思”等,然而在不少方言里,指示代詞則不能直接修飾名詞,其間必須有量詞連接。根據(jù)黃伯榮(1996:467),在蘭州話、上海話、成都話、閩南話、海口話、潮州話、汕頭話等方言里,指示代詞和名詞中心語之間都必須由量詞連接。比如在成都話里,只能說“這支筆”而不能說“這筆”,只能說“這個小學生”而不能說“這小學生”(張一舟等 2001:221)。這說明這些方言中指示代詞的句法行為與數(shù)詞一致,都不能直接修飾名詞,必須用量詞連接。

      漢語歷史上出現(xiàn)過多個指示代詞,它們的具體語法功能雖然不盡相同,但是其概念義是一致的。當它們修飾名詞時,既表示定指,又指示一個數(shù)目字“一”。也就是說,“指示代詞+名”短語中的名詞都是單數(shù)。例如:

      (25)之子于歸,遠送于野 。(詩經(jīng)·燕燕)

      (26)斯人長而好學。(三國志·呂蒙傳)

      (27)龐涓死于此樹之下。(史記·孫子吳起列傳)

      (28)此人心存漢室,而才兼于人。(三國志·姜維傳)

      如果要表示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數(shù)目,則需要在其間加上具體的數(shù)目字。例如:

      (29)之二蟲又何知?(莊子·逍遙游)

      (30)此三芝生於泰山要鄉(xiāng)及奉高。(抱樸子·仙藥)

      (31)斯二者,天也。(孟子·離婁上)

      (32)此三物皆可各單行。(抱樸子·登涉)

      根據(jù)我們的考察,在現(xiàn)代漢語中,“這/那 + 名”一般只表示單數(shù),如果要表示復(fù)數(shù),要么用“這些/那些”,要么加上具體的數(shù)量詞(石毓智 2004: 200-201)。例如:

      (33)你看余得利,那勺子都快吃下去了。(馮小剛·編輯部的故事)

      (34)可是我剛才確實在望遠鏡里看到那星星了。(同上)

      (35)那姑娘心不壞。(同上)

      (36)那人為她閃開道,回頭看了她一眼。(同上)

      既然指示代詞的語義特征和語法性質(zhì)跟數(shù)詞密切相關(guān),而數(shù)詞單獨使用受到很大限制,在很多情況下必須與量詞搭配使用,那就不難理解兩次的出現(xiàn)對已有指示代詞系統(tǒng)的沖擊。

      6 量詞的產(chǎn)生對指代詞系統(tǒng)的影響

      如前所述,指代詞是最常見的語言現(xiàn)象之一,使用頻率極高,不大容易消失。先秦漢語常見的近指代詞有“是”“斯”“茲”“此”等,到了唐代只剩下“此”一個。其中的“是”在秦漢之際語法化為判斷詞,從而蛻化掉了其原來的指代用法(石毓智 2016:21-37)?!八埂焙汀捌潯笨赡苁欠窖宰凅w,使用范圍一直不廣。隋唐時期最盛行的近指代詞主要就是“此”這一個指代詞了。

      縱觀漢語發(fā)展史,新出現(xiàn)的語法標記往往都是使用頻率低,出現(xiàn)范圍有限,而它們之所以能夠戰(zhàn)勝業(yè)已存在的強大競爭者,其背后有一個更強大的力量,就是語法系統(tǒng)的整體變化。新產(chǎn)生的語法標記與新的語法系統(tǒng)和諧一致,從而獲得強大的生命力,最后取代了舊有的語法標記。相反,舊有的語法標記雖然實力強大,但是保守的舊用法與新的語法體系相抵觸,其使用范圍不斷被消弱,最終完全退出歷史舞臺。

      唐朝出現(xiàn)的指示代詞“這”雖然在使用頻率上遠不及“此”,但是在與量詞的搭配使用上則遠高于“此”。這就是為什么“這”能夠后來者居上的原因。我們下面選取《近代漢語語法資料匯編(唐五代卷)》(3)劉堅和蔣紹愚主編,1990年,商務(wù)印書館。作為統(tǒng)計范圍,我們這樣做的理由有三個:一是該書將近24萬字,具有足夠的代表性;二是該書的文體全面,更能充分反映當時的口語狀況;三是近指代詞“這”在那個時期有多種寫法,該書做了文字規(guī)范整理,可以減少因為異體字而導致的統(tǒng)計不準確。

      表1指代詞“此”與“這”在唐五代的功能差異

      總用例獨用指代+名指代+量+名“指代+量”獨用指代+數(shù)+量+名指代+里 此100943055916400 這1885305349149

      從上述的數(shù)據(jù)可以得出如下結(jié)論:

      1)在唐五代時期。占絕對優(yōu)勢的近指代詞仍然是“此”,共1009例。而新出現(xiàn)的“這”則只有188例,只有“此”使用頻率的19%。

      2)然而在與數(shù)量詞的搭配能力上,新興的指代詞“這”共有103例與量詞一起使用,33例則不帶量詞,前者是后者的三倍以上。

      3)在新興的地點指代詞表達上,“這里”共有49例,“此”則沒有這種用法。

      “此”是先秦漢語的主要指代詞之一,在量詞沒有產(chǎn)生之前,它修飾名詞的格式只能是“此+名”。因為它是一個高頻率的詞匯,舊有的語法格式擁有強大的保守力量,所以即使在量詞高度發(fā)達的唐代,當其作名詞修飾定語時,與量詞搭配的用法在整個文獻里僅有20例,只有全部用例的2%,而且其與量詞省去中心語單獨使用只有4例,其中2例還是出自同一文獻的同一表達的重復(fù)。例如:

      (37)此個老人前后聽法來一年,尚自不會《涅盤經(jīng)》中之義理。(廬山遠公話)

      (38)此個廝兒,要多小來錢賣?(同上)

      (39)若聞冥建刑要處,無過此個大將軍。(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

      (40)見獄主驅(qū)無量罪人入此地獄。目連問曰:“此個名何地獄?”(同上)

      (41)見一馬頭羅剎,手把鐵杈,意氣而立。目連問曰:“此個名何地獄?”(同上)

      上述最后兩例的“此個”獨用,都是出自同一個文獻??梢?,“此”的這一用法極其罕見。

      事實上,“此”與量詞的搭配能力比文獻反映出來的現(xiàn)象還要弱。呂叔湘(1985:184-185)指出,在唐五代文獻里,“此個”實際上是口語里“這個”在書面語里的“沿襲”寫法,因為“此個”與“這個”在同一文獻里同時出現(xiàn)。例如:

      (42)這個修行是道場。(維摩詰)

      (43)此個名為真道場。(同上)

      (44)這個老人來也不曾通名。(廬山遠公話)

      (45)此個老人前后聽法來一年。(廬山遠公話)

      唐五代時期的指示代詞“這”與數(shù)詞的語法功能平行一致。在這個時期,量詞系統(tǒng)并沒有完全建立,雖然“數(shù)+量+名”格式逐漸取得優(yōu)勢,然而仍然可見數(shù)詞直接修飾名詞的現(xiàn)象,而且“數(shù)+量”還可以出現(xiàn)在名詞中心語之后(石毓智和李訥 2001:282-304)。

      (46)其中七十早希,三人同受百歲,能得幾時?(廬山遠公話)

      (47)玉貌細看花一朵,蟬鬢窈窕似神仙。(丑女緣起)

      所以,唐五代時期的“這”作定語修飾名詞時,64%的用例加量詞,36%的用例不加量詞。

      1)“這+名”構(gòu)式。如上所述,在當今的很多方言里,指代詞和名詞之間必須有量詞連接,否則就不合語法。然而這種嚴格的規(guī)律始終沒有在北方共同語里形成,自“這”產(chǎn)生起至今都可以直接修飾名詞,只是這種用法越來越受限,多用于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指代。例如:

      (48)以此思量這丈夫,何必將心生愛戀?(敦煌變文·佛說觀彌勒菩薩)

      (49)只為這嬰孩相系絆,致令日夜費心神。(敦煌變文·父母恩重)

      (50)這小兒子,養(yǎng)來到十六,并不曾見他語話。(祖堂集·慧忠國師)

      (51)這漢,我向你道不相到,誰向汝道斷?(同上)

      (52)這阿師他后子孫,噤卻天下人口去。(祖堂集·石頭和尚)

      (53)若能曉了驪珠后,只這驪珠在我身。(祖堂集·丹霞和尚)

      (54)這多口新戒,出去!(祖堂集·長髭和尚)

      (55)這老和尚有什么事急?(祖堂集·洞山和尚)

      2)“這+量+名”構(gòu)式。此類用法為“這”所有用法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占全部用法的28%,由此可以看出,這個新興的近指代詞就是為了適應(yīng)量詞系統(tǒng)的建立而帶來的新的語法規(guī)則。而“此”到了唐代已經(jīng)在漢語中使用了1000多年,它在量詞沒有產(chǎn)生之前,只能直接修飾名詞,然而在量詞建立后,由于其原來用法的類推力量帶來強大的慣性,所以適應(yīng)新語法體系的能量非常有限,這種用法只占其總用法的1.6%。這就是為什么“此”逐漸被“這”替代的原因。例如:

      (56)不要稱怨道苦,早晚得這個新婦?(敦煌變文·丑女緣起)

      (57)猶有這個紋彩在。(祖堂集·道信和尚)

      (58)那得有這個言詞障于某甲善心?(祖堂集·慧忠國師)

      (59)即這個不污染底是諸佛之所護念,汝亦如是,吾亦如是。(祖堂集·懷讓和尚)

      (60)這個行者,何不教伊?大無禮生!(祖堂集·丹霞和尚)

      (61)貧道這里無這個閑家具。(祖堂集·藥山和尚)

      (62)汝與我斫卻,這個樹礙我路。(祖堂集·長髭和尚)

      (63)這個功課從無人邊得,不由聰明強記。(祖堂集·云嵒和尚)

      (64)此猶是這邊事,那邊事作摩生?(祖堂集·洞山和尚)

      (65)這一片田地,好個卓庵。(祖堂集·南泉和尚)

      3)“這+量”構(gòu)式。量詞擁有雙重的語法功能,既具有稱數(shù)性,也具有指代性,比如“三個”可以指“三個人”等。新興代詞的這一用法使用頻率也非常高,共49例,占總用例的26%。然而“此”的這一用法受到極大的限制,在共1009例中只有4例是這種格式,只占0.4%。例如:

      (66)彼中還有這個也無?(祖堂集·石頭和尚)

      (67)師乃指一柴橛曰:“馬師何似這個?”(祖堂集·石頭和尚)

      (68)道吾曰:“用沙彌童行作什摩?”師曰:“為有這個?!?祖堂集·藥山和尚)

      (69)這個是某甲兄,欲投師出家,還得也無?(同上)

      (70)師拈起綿卷子曰:“爭奈這個何?”(同上)

      (71)師曰:“這個猶是兒子。”(祖堂集·云嵒和尚)

      (72)有也,過于這個無用處。(同上)

      4)“這里”用例。指稱方位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用法,“這”可以加上“里”來指稱地點,而“此”則沒有這一用法。例如:

      (73)若是佛法,我這里亦有小許。(祖堂集·鳥窠和尚)

      (74)如何是這里佛法?(同上)

      (75)我這里有刀子。(祖堂集·長髭和尚)

      5)“這”單獨使用例子。在能否獨用上,“這”與“此”形成了鮮明的對立,唐五代時期的“此”仍然秉承著上古漢語沿襲下來的用法,可以自由地獨用,共430例,占其總用法的43%。然而“這”的獨用受到很大限制,共5例,只占其總用法的不足3%。例如:

      (76)世人悟道非從耳,耳患雖加這亦分。(祖堂集·長慶和尚)

      (77)某甲東道西這也得,只是于人無利益。(祖堂集·福先招慶和尚)

      (78)第七遍捏作此,更不裂損,每事易為,所要者智應(yīng)矣。(入唐求法巡禮記)

      (79)竊惟未必然矣,此乃眾生果報所感矣。(同上)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量”短語也可以用來稱數(shù)動作行為。隨著名量詞的產(chǎn)生,動詞也出現(xiàn)了平行變化,也出現(xiàn)了動量詞。“這”可以加上動量詞指代動作行為,也可以加量詞修飾動詞。例如:

      (80)這遍若不取我指揚,不免相公邊請杖,決了趁出寺門,不得聞經(jīng)。

      (81)進曰:“為什摩不道?”師云:“你也虛有這個問!”

      先秦漢語中出現(xiàn)的“斯”、“茲”等到了唐代早已不用,只保留在少數(shù)書面語中,所以在我們統(tǒng)計的范圍里,不見一例它們與量詞搭配的情況。由于量詞的產(chǎn)生,“數(shù)+量+名”產(chǎn)生了強大的類推力量,不僅促使了結(jié)構(gòu)助詞“的(底)”的語法化(石毓智和李訥 1997),而且也導致了指代詞系統(tǒng)的嬗變。根據(jù)我們的考察,量詞系統(tǒng)的最后建立大約是在元明之際,“此”應(yīng)該是在這個時期在口語里完全被“這”替代。在《元刊雜劇三十種》和《水滸傳》中,“此個”則不見一例,這是“此”在口語里消失的重要跡象之一。

      7 結(jié)語

      本文的研究表明,當今南北方言的兩個近指代詞“這”和“個”分別是量詞語法化的結(jié)果。其他學者已經(jīng)從語音上證明了它們之間的發(fā)展關(guān)系,我們又從當今方言和歷史語料重構(gòu)它們的語法化過程。

      量詞的產(chǎn)生對指代詞的嬗變有著兩個方面的影響。一是使用頻率最高的兩個量詞,在謂語動詞之前的句法環(huán)境里逐漸變成一個指代詞;二是量詞的出現(xiàn)深刻地改變了漢語名詞短語的結(jié)構(gòu),從而使得原有的指代詞不適合新建立的語法體系,而使新產(chǎn)生的更符合量詞特性的指代詞最后取而代之。語法是一個有機的整體,一個方面的變化往往會引起連鎖反應(yīng),從而帶來語法系統(tǒng)的演化。結(jié)構(gòu)助詞“的”的產(chǎn)生和指代詞系統(tǒng)的嬗變,都是量詞系統(tǒng)的建立而帶來的變化。

      本文重點討論了北方方言的“這”,也論及了南方方言和近代漢語的“個”,它們皆為近指代詞。關(guān)于遠指代詞“那”的來源尚不清楚,這個問題有待進一步的研究。同時我們也注意到了,在很多方言里的同一個指示代詞既可以近指也可以遠指,比如山東濰縣話,這也是一個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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