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月的第五天,或者第十天,中國將要出版一本新書。
——出就出,難道還要把這一天當成紀念日?
這本書的作者是瓜田。
——我還是宅基地呢,我說什么了,還不得忍著?
瓜田能開車,四輪飛轉(zhuǎn)走江山。
——我還能開火箭呢,誰讓我開呀?
瓜田寫得一手好書法。
——是大官嗎,不是大官誰請他題詞?
可是,不管你們怎么看,反正瓜田出書這一天,我,劉齊,朝陽區(qū)居民,會認真對待的。我將采取個人史上的重要行動:購買一批瓜田新著,陸續(xù)寄給有關(guān)人士。
首先,寄給領(lǐng)導(dǎo)機關(guān)的……貪官。
設(shè)想一下,郵包放在辦公桌上了,誰肯啟封,誰敢啟封?心怦怦亂跳者是有的,好在臉上看不出,而且組織上慎重,不會派人挨個摸胸脯。
就那么放著?也不能夠,興許根本就不會往領(lǐng)導(dǎo)屋里送,而是在收發(fā)室滯留三五天,蓋上“查無此人”的紅印,退回我本人。
好,省下一本,接著寄。寄給一些愛挑刺、愛下結(jié)論的人,跟他們開個玩笑,說這是一本狡猾之書,陰險之書,請他們仔細查,狠狠批。
可是,此書有九十三篇文章二十多萬字,查書瓤兒太費事,為提高效率計,就查目錄,查書皮。什么叫《活著聽悼詞》?活著的究竟是誰?哪個有資格聽悼詞?如此書名,什么導(dǎo)向,影射何人?
另外,作者那個筆名瓜田,怎么看怎么別有用心。查該人本名,果然不出所料,叫李下,連起來是一個典故,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說是怕?lián)右?,就那么不相信社會?心中無鬼,何懼之有?另一種可能,心中有鬼,故作鎮(zhèn)靜,以至頂煙上,逆風(fēng)行,李下偏摸帽,瓜田總提鞋,太囂張了,你也!
話又說回來,如果指望我們開展大批判,那就叫自作多情?,F(xiàn)在是批誰誰火,整誰誰紅,咱可不給他白做廣告。
還要寄一本給科學(xué)部門,請高手研究一下,瓜田已經(jīng)不年輕了,怎么腦子還那么快,眼光還那么毒,文筆還那么哏,有話還那么不好好說?“叢林雖然險惡,總不至于突然冒出一輛寶馬把你撞死”,“一家一戶的墓碑,還不就是卡拉OK式的自娛自樂”,“罵了你一個,高雅億萬人”,這林林總總、撞人眼球的句子,都說的什么呀?擱現(xiàn)在,這叫妙語,放到從前,還不就是怪話、惡攻。
瓜田哪來的膽量,應(yīng)該趁其酒醉,抽他一管子血,驗驗DNA,看他祖上跟誰聯(lián)姻,愛吃什么,抗原與特異性免疫如何,咋就培養(yǎng)出這么一個怪才?
書中相關(guān)的其他人士,于理也應(yīng)寄贈。只是該書斑駁陸離,婆娑多姿,涉及的“面兒”太廣,人太多,張藝謀、沙葉新、趙本山、周繼紅、李剛、羅納爾多、納米爾多、悍馬婆多、官員秀多、相聲水多?
名單太長,排不過來,若是人人都送一本,誰給報銷?
有兩類人群,不必寄書。
一類是小偷。
全國小偷中,總會有若干人,黑燈下火,忽然想起打書店主意,賊不空手,找不到錢匣,順兩本書也是有的。碰巧順了瓜田新著,回到窩兒里一瞧,哎喲嘿,居然有一篇《貪官與小偷之比較》,夸咱“不裝孫子”,“實在比貪官強得多”。爽歪歪,把咱的品位提到省級敗類前頭了。瓜田前輩,站出來,別緊張,受小的一拜。
還有一類最是特別,也最是尋常。他們是喜歡書,喜歡瓜田文章的人,即使收入不高,也會自費購書。不但自己讀,可能還向家人推薦,向朋友介紹,讓更多的讀者接觸瓜田。
這些讀者,南北分布,城鄉(xiāng)皆有。他們興許被荒謬誤導(dǎo)過,被權(quán)錢蔑視過,或者正在被生活所困擾,被不公正所欺凌。他們一定能品出瓜田反話中的正話,淺顯中的深刻,幽默中的莊重,尖刻中的厚樸。
他們凝神沉思,會心一笑,一怒,一疼,一激靈,一嘆息,這個瓜田啊,瓜兄弟,瓜大叔,寫得好,有擔當,生花妙筆,痛快文章。最好讓他這樣的人當領(lǐng)導(dǎo)。當我們縣長。當我們市長。他當了市長,能按他寫的去做嗎?
讀罷瓜田,默視周邊,景況不會有多大改善,夏天依然熱,冬天依然冷,貪官依然貪,難題依然難。但是,我們的心靈中,魂魄里,總會有一些舊影,在漸漸淡出,又有一些新芽,在悄悄生長。
(本刊略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