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莉
內容提要 海外漢語教學助力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是一個復雜的系統(tǒng)過程。對泰國、美國、突尼斯三個國家的實地調查結果顯示,漢語教學總體促進了中國文化符號的國際傳播,但具體過程呈現(xiàn)三個特點:海外漢語教學對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的影響并非簡單線性關系,既有正向促進,又有反向阻礙;對不同國家的影響是異質的,影響程度與接納國的社會文化背景密切相關;對不同類型文化符號的影響是不均衡的,影響效力與符號特點密切相關。因此,未來應繼續(xù)加強漢語海外推廣與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的有機融合,擴大中國文化符號的國際知名度,增強接觸者對中國文化的認同感。
在全球一體化的進程中,我國一直倡導和諧世界觀,而和諧的世界需要文化融通。中國文化符號從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中凝練而來,是具有獨特內涵和高度影響力的象征形式。隨著漢語國際推廣工作不斷發(fā)展深化,中國文化符號也在世界各地廣泛傳播,從而推動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和中國國家形象的國際構建。在中國文化符號傳播過程中,既有正面的聲音,也有負面的聲音。因此,以實地調查為基礎,充分了解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的真實效果,發(fā)現(xiàn)中國文化符號“自我認知”與“他者認知”的差異,對于增強文化符號傳播的針對性和有效性,優(yōu)化傳播內容及傳播形式,有效避免文化誤讀有重要意義。
1.語言是文化的一部分,海外漢語教學必然伴有中國文化符號的教學。語言本身包含著多種文化因素。Hudson認為:“語言的大部分內容包括在文化之中,語言與文化的交叉部分就是從他人處學來的語言部分?!雹賲伪厮烧J為:“語言具有文化的一切屬性,……是眾多文化現(xiàn)象中的一種。”②語言及其運用都反映著語言使用者的民族心理、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生活方式等文化特征,是人類社會最重要的精神財富。所以,“要真正掌握好一門語言,就必須了解這種語言與其民族文化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③。
2.語言是文化的重要載體,借助語言傳播來推廣本國文化已成為世界各國增強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方式。語言以語音、文字等形式將人類豐富的思維結果固定、記載、儲存、延續(xù)和傳播下來。許多國家將推廣本國語言列入國家的外交政策和文化政策,如法國的法語聯(lián)盟、英國的英國文化委員、德國的歌德學院、西班牙的塞萬提斯學院等眾多國家語言推廣機構,都致力于推動本國語言在國外的教學,增進與各國的文化交流。2005年,“漢語國際推廣”也正式納入中國發(fā)展戰(zhàn)略框架。許嘉璐指出:“跨文明對話,填平鴻溝,構建新人文主義是語言功能的現(xiàn)代闡釋?!雹軡h語在異文化中的推廣可以幫助其他地區(qū)的民眾更好地理解中華文化,提高中國文化軟實力。
3.語言教學不等于文化教學,海外漢語教學對中國文化符號傳播的影響是復雜的。在漢語教學與文化傳播的關系探討中,胡明揚認為:“語言教學中注入文化因素還應該注意不要喧賓奪主,不要把語言課講成文化課?!雹葳w金銘也認為:“文化教學在第二語言教學中,是重要的,必需的,但不是無限制的,無原則的?!雹逎h語教學中包含著文化要素的教學,在海外漢語教學過程中需要引入與語言密切關聯(lián)的文化知識。但是,語言教學不能等同于文化教學,文化教學要服務于語言教學,因此,對漢語的接受也并不意味著對中國文化符號的接受。
泰國是深受佛教影響的東南亞國家,美國是代表歐美文化的北美國家,突尼斯則是具有阿拉伯文化背景的非洲國家。將這三個國家的實地調查結果進行綜合研究和橫向比較,可以充分觀察在不同社會文化背景下,海外漢語教學對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影響的共性與差異性,從而發(fā)現(xiàn)中國文化符號在海外傳播的特點及效果。
調查中的文化符號必須滿足三個原則:一是中國文化的典型代表,二是國際傳播范圍廣,三是在海外漢語教學、文化教學中出現(xiàn)頻率相對較高。然后根據(jù)各國預調查的實際情況再對文化符號作進一步增刪。根據(jù)以上選取要求,有12個文化符號在泰國、美國和突尼斯的調查中共同出現(xiàn)。根據(jù)文化符號的形式與內涵,將這12個文化符號分為四類:大熊貓、長城、功夫、兵馬俑為象征符號;春節(jié)、餃子、中國茶、旗袍、中醫(yī)為生活符號;京劇、書法為藝術符號;孔子為思想符號。
為使問題分析更聚焦,將調查對象分為漢語學習者與非漢語學習者兩個群體。按照認知的基本過程將調查問題設計為:是否知道—是否喜歡—是否愿意了解或嘗試,以此來考量兩個群體對中國文化符號的認識率、認同率、接觸意愿率。調查以兩種抽樣方法進行,以方便抽樣的方法對當?shù)乜鬃訉W院、漢語課堂中的學生進行調查,并以隨機抽樣的方法對當?shù)胤菨h語學習者進行調查。問卷發(fā)放也采取當面調查和電子郵件兩種方式,共發(fā)放問卷1200份,回收有效問卷964份,問卷有效率為80.33%。其中,泰國481份,美國264份,突尼斯219份;漢語學習者641份,非漢語學習者323份。根據(jù)一些社會研究專家的看法,社會研究中的樣本規(guī)模不能少于100個。⑦本調查問題量較少,且各國樣本量均大于200份,都屬于大樣本,符合前述要求。
在數(shù)據(jù)分析時,選擇“知道”“喜歡”“愿意接觸和了解”各項文化符號的人數(shù)占該調查群體總人數(shù)的比例,代表各項文化符號的認識率、認同率、接觸意愿率。再用假設性檢驗“兩總體比例之差”的Z檢驗結果來觀察兩個群體是否存在顯著差異。根據(jù)中心極限定理,在P值為0.05的顯著性水平下,臨界值為±1.96。Z值在±1.96范圍內,則不拒絕原假設H0=0,即漢語學習者群體與非漢語學習者群體的總體比例之差沒有顯著差異。反之,則有顯著差異。Z值為正值代表漢語學習者優(yōu)勢,Z值為負值代表非漢語學習者優(yōu)勢,說明其他因素對文化符號傳播的影響力遠遠大于漢語教學的影響力。
1.漢語教學易于提高中國文化符號的認識率,漢語學習者在文化符號的認識率上表現(xiàn)出整體優(yōu)勢,但各國具體情況存在差異。
“是否知道”是了解事物的第一步?!爸馈备黜椢幕柕谋徽{查者人數(shù)占該調查群體總數(shù)的比例,即認識率。根據(jù)認識率可以分析兩個被調查群體對各項文化符號的認識情況,具體數(shù)據(jù)見表1(數(shù)據(jù)保留小數(shù)點后四位,下同)。
表1 漢語學習者與非漢語學習者文化符號認識情況對比
從12項文化符號的總體認識情況來看,漢語學習者群體占顯著優(yōu)勢的文化符號有“餃子”“京劇”“中國茶”“春節(jié)”“兵馬俑”“中醫(yī)”“孔子”“功夫”8項,包含了象征符號、生活符號、藝術符號和思想符號四個類型的符號;非漢語學習者認識情況占顯著優(yōu)勢的文化符號有“長城”“旗袍”“熊貓”3項,包含了象征符號和生活符號。“書法”的Z值在±1.96區(qū)間,說明漢語學習者與非漢語學習者兩個群體的差異不顯著。和非漢語學習者相比,漢語學習者對藝術符號、思想符號的認識有顯著優(yōu)勢,這與漢語教學的促進作用密不可分。第二語言教學的基本目的是培養(yǎng)學習者運用第二語言進行交際的能力。在語言教學內容中,無論是詞匯、語法還是文字,都滲透著文化因素。同時,熟練得體的交際不僅需要掌握語言的基本要素,還需要掌握語言使用的上下文語境和社會文化語境。正如愛德華·薩皮爾在《語言論》中所言:“語言背后是有東西的,而且語言是不能脫離文化的。”⑧“語言背后的東西”就是文化。
在三個國家中,突尼斯、泰國與整體情況基本一致。突尼斯有6項文化符號的認識率總體比例差有顯著差異,5項表現(xiàn)為漢語學習者優(yōu)勢,且Z值遠遠高于泰國和美國,說明突尼斯?jié)h語學習者對這5項文化符號的認識優(yōu)勢非常顯著。泰國6項認識率總體比例差有顯著差異的文化符號都表現(xiàn)為漢語學習者優(yōu)勢。這些文化符號也包括了象征符號、生活符號、藝術符號、思想符號四個類型。因此,漢語教學在促進中國文化符號特別是藝術符號和思想符號的整體認識率上有較大作用,并且突尼斯?jié)h語教學的作用更顯著。
但是,調查中也出現(xiàn)了某些數(shù)據(jù)與整體傾向不一致的情況。美國有9項文化符號的認識率總體比例差有顯著差異,但漢語學習者占優(yōu)勢的只有“餃子”“兵馬俑”2項符號,其他7項都是非漢語學習者占優(yōu)勢。美國非漢語學習者對中國文化符號的整體認識水平超過了漢語學習者。同時,三個國家都存在個別文化符號認識率是非漢語學習者高于漢語學習者的情況。這種情況與“語言傳播促進文化符號傳播”這一先驗預設矛盾,是非常值得討論的現(xiàn)象。
2.學習漢語不等于接受中國文化,漢語學習者對中國文化符號的認同情況整體優(yōu)勢不明顯,甚至有較多文化符號的認同率明顯低于非漢語學習者。
“認同”一般包括自我認同和“他者”認同兩個向度。調查中的“認同”概念是指被調查者對所調查事物、現(xiàn)象或觀點所持的肯定態(tài)度,屬于“他者”認同的范疇。針對“知道”某種文化符號的被調查者進行“是否喜歡”的調查,聚焦被調查者在認識或了解某種文化符號后的認可態(tài)度,得到每個符號的具體認同率。具體數(shù)據(jù)見表2。
表2 漢語學習者與非漢語學習者文化符號認同情況對比
雖然漢語學習者對中國文化符號的認識情況明顯好于非漢語學習者,但從總體認同率看,情況并不理想。漢語學習者認同優(yōu)勢明顯的文化符號僅有“中國茶”1項,非漢語學習者認同優(yōu)勢明顯的文化符號有8項。學習一門語言可以即學即用,但語言學習者很難快速接受這門語言所代表的文化,甚至一直不會接受。他們往往會在母語文化與目的語文化間尋找一種平衡。和“知道”相比,對異文化的認同是一個需要“內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既受個體自身學習、體悟等因素影響,也受固定思維、本土文化、他人及環(huán)境等其他因素影響。語言學習有助于學習者加深對目的語文化的了解,在提高中國文化符號的認同率上,漢語教學可以起到一定作用,但作用相對有限,一般不會影響到學習者的文化主體認知。
雖然漢語教學促進中國文化符號認同的作用從整體來看是有限的,但在不同國家的影響力大小不同。突尼斯、泰國當?shù)貪h語學習者群體在中國文化符號的認同上都表現(xiàn)出了較大優(yōu)勢,突尼斯情況更突出。除了4項文化符號的認同率是兩個群體相同之外,突尼斯?jié)h語學習者有5項文化符號的認同率明顯高于非漢語學習者,且Z值遠離±1.96區(qū)間,說明優(yōu)勢非常顯著。泰國漢語學習者也在5項文化符號認同上存在顯著優(yōu)勢。盡管兩個國家的非漢語學習者也有部分文化符號的認同率高于漢語學習者,但絕大部分的比例差異不顯著,體現(xiàn)不出非漢語學習者的認同優(yōu)勢。美國的情況是非漢語學習者群體對中國文化符號的認同情況略占優(yōu)勢,這與認識率數(shù)據(jù)反映出的結論較為一致。由此可見,突尼斯、泰國當?shù)貪h語教學在促進中國文化符號認同方面起到了十分有效的作用,但美國當?shù)氐臐h語教學在這方面所起的作用并不明顯。
3.漢語學習者對中國文化符號的接觸意愿率總體沒有顯著高于非漢語學習者,但在思想符號、文化符號上表現(xiàn)出的優(yōu)勢較為突出。
通過對“不知道”某種文化符號的被調查者進行“是否愿意了解或嘗試”的態(tài)度調查,了解被調查者對某項文化符號的接觸意愿率,可以側面觀察文化符號國際推廣的潛力。具體數(shù)據(jù)見表3。
表3 漢語學習者與非漢語學習者文化符號接觸意愿率對比
漢語教學不僅可以讓學習者“知道”更多日常生活中出現(xiàn)頻率高的文化符號,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激發(fā)學習者了解中國深層文化符號的意愿和興趣。從兩個群體接觸意愿率總體情況看,非漢語學習者優(yōu)勢明顯的文化符號是“兵馬俑”“旗袍”“熊貓”,屬于象征符號、生活符號,而漢語學習者優(yōu)勢明顯的文化符號“孔子”和“中醫(yī)”“餃子”,屬于思想符號和生活符號。
在三個國家中,美國民眾的中國文化符號接觸意愿率平均水平最高,無論是漢語學習者還是非漢語學習者對12項文化符號的接觸意愿率都大于0.40。在兩個群體的接觸意愿率有顯著差異的文化符號中,突尼斯6項都表現(xiàn)為漢語學習者占優(yōu)勢;美國5項中僅1項是漢語學習者占優(yōu)勢;泰國3項中有2項是漢語學習者占優(yōu)勢。因此,在對中國文化符號的接觸意愿率方面,突尼斯的漢語學習者依舊表現(xiàn)出顯著的優(yōu)勢,泰國有一定的優(yōu)勢,而美國沒有優(yōu)勢。從符號的類型看,突尼斯?jié)h語學習者占優(yōu)勢的文化符號包括了生活符號和藝術符號,泰國包括了生活符號和思想符號,而美國非漢語學習者占優(yōu)勢的符號仍然集中于象征符號、生活符號。
通過綜合分析三個國家漢語學習者與非漢語學習者對12項中國文化符號的認識、認同、接觸意愿情況,我們發(fā)現(xiàn),海外漢語教學對中國文化符號傳播的影響十分復雜,可以獲得以下三個方面的結論與啟示:
1.海外漢語教學對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的作用并非簡單線性關系,既有正向促進,又有反向阻礙。
一方面,漢語教學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漢語學習者對中國文化的認知、認同,漢語學習者也最容易成為中國文化符號潛在的接觸及接受群體。例如,泰國漢語學習者有11個文化符號的認識率都高于非漢語學習者。突尼斯的漢語學習者對“中國茶”的認識率為0.2360,認同率提高到0.6667,接觸意愿率達到0.9853。美國漢語學習者對11項文化符號的認同率高于認識率。
另一方面,認識一個文化符號并不代表一定認同、接受這個文化符號。也有經(jīng)過漢語學習,對中國文化符號的認同率和接觸意愿率不升反降的情況。這種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好奇心效應的消失。大部分人會對異文化產(chǎn)生好奇,文化距離越遠,好奇心越強。好奇心效應會導致認識率升高。但是,對一項文化符號的認同和接觸意愿往往受到新文化與本土文化沖突與融合情況以及外部環(huán)境對該項文化符號的評價的影響。例如,突尼斯的漢語學習者有更多機會接觸“餃子”,但受當?shù)貍鹘y(tǒng)飲食習慣的影響,他們并不喜歡“餃子”的口感,導致他們對“餃子”的認同率為0。二是文化教學及推廣不當產(chǎn)生的負面效應。例如,美國民眾深受華人武打影星“李小龍”(Bruce Lee)、“成龍”(Jackie Chan)的影響,兩個群體對中國“功夫”的認識率都比較高。但是,在文化教學及推廣時,中國“功夫”常常以節(jié)奏緩慢、養(yǎng)身性極強的“太極”形式出現(xiàn),這與年輕學習者心目中的中國“功夫”相去甚遠,從而導致認同率和接觸意愿率連續(xù)下降。而沒有受到這種推廣和教學負面影響的非漢語學習者對“功夫”的認同率依舊很高。
總之,語言與文化的密切關聯(lián),決定了語言推廣與文化傳播的整體性。在海外漢語教學中適當引入與教學內容相關的文化詞匯、文化背景知識介紹,可在豐富教學內容的同時,擴展學習者對中國文化符號的認識范圍,是促進學習者全面了解與認同中國文化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在漢語教學過程中需要因地制宜地調整文化符號的教學活動與體驗活動。在中國文化符號選取上必須打破“自我中心”的思維模式,推廣的文化符號需要契合本土文化實際。在文化符號的內涵解釋以及文化項目體驗方面,應該避免單一化或簡單模式化。只有這樣,才能充分發(fā)揮海外漢語教學的助力作用,促進中國文化符號的海外傳播。
2.接納國的社會文化背景是導致中國文化符號在不同國家傳播效果產(chǎn)生差異的重要因素,也是海外漢語教學對中國文化符號在不同國家傳播影響力不同的重要原因。
接納國的社會文化背景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國家文化距離遠近和本土文化的多元度。文化距離是指兩個文化之間相似或差異的程度⑨,影響文化距離的基本要素有空間距離、歷史關系、經(jīng)濟貿易、人口族群、宗教以及語言特征等。根據(jù)這些要素分析,中國文化對于泰國文化而言,在文化根源上有更多的共同點,是近距離文化,對于美國和突尼斯國家文化而言則是遠距離文化。在本土文化的多元性方面,泰國是一個以泰族為主體文化基礎、多種亞文化并存的中度多元化國家;美國社會移民眾多,是高度多元化的國家;突尼斯以伊斯蘭教為國教,90%以上為阿拉伯人,文化融合性相對較弱,是低多元化的國家。
泰國的社會文化背景,決定了泰國民眾在認識、認同中國文化符號方面有一定的社會基礎,即使沒有學習漢語,大部分泰國民眾也能在日常社會生活中接觸到較多的中國文化符號。由于異文化對立感不強,漢語教學也能很好地促進中國文化符號在當?shù)氐膫鞑?,但由于中國文化符號在泰國已?jīng)有較好的社會基礎,所以教學促進的成效在數(shù)據(jù)上的表現(xiàn)并不是三個國家中最突出的。
一般來說,文化符號在遠距離文化的社會背景下傳播會存在較大困難。但是美國發(fā)達的經(jīng)濟基礎、教育基礎加上高度多元化的社會文化,使民眾有更多平臺了解到世界各種優(yōu)秀文化,對外來文化也更包容。同時,由于中國在國際上以及美國國內影響力不斷加大,美國民眾對當代中國并不陌生。這些因素都促成了中國文化符號在美國民眾中有較高的認識率和認同率。而漢語學習者的主體是在校學生,他們對中國文化符號的認識及認同更多受到教學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對比之下,美國漢語教學對中國文化符號傳播就顯示不出明顯推動力。同樣屬于遠距離文化背景的突尼斯處于阿拉伯文化圈,“中國與阿拉伯國家的關系以經(jīng)貿關系為主,阿拉伯人對中國文化相對比較陌生”⑩,多數(shù)阿拉伯人對中國的了解十分有限。加之社會文化低多元化的特點,民眾對異文化的接觸保持十分審慎的態(tài)度。突尼斯民眾對中國文化符號的認知情況常常呈現(xiàn)兩極狀態(tài),如果某些中國文化符號與當?shù)匚幕娜谇⑿詮?、契合度高,例如“兵馬俑”“旗袍”等,認識率、認同率就極高,甚至全民認同接受;如果一項文化符號與當?shù)匚幕荒芷鹾?,例如“餃子”,則認識率、認同率就極低,甚至全民拒絕。這樣的社會文化背景對中國文化符號的傳播有極大的限制性和挑戰(zhàn)性,但也帶來更大的可能性。有效的漢語教學往往會在促進中國文化符號傳播上起到十分顯著的作用,甚至起決定性作用。例如,非漢語學習者對“春節(jié)”的認識率及認同率為0,而漢語學習者的認同率為1,即100%認同。
因此,應準確認識社會文化背景對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的影響,一方面,充分利用近距離文化和高度多元化的社會文化背景中的有利條件,尋找文化的共源性,與海外漢語教學形成合力;另一方面,在遠距離文化及文化多元性不高的社會中,進一步挖掘中國文化符號的共性價值,挖掘具有潛在傳播能力的文化符號,找到與當?shù)匚幕钠鹾宵c,優(yōu)化文化符號的傳播內容。
3.文化符號是一個復雜的體系,不同類型的中國文化符號在海外傳播的效果差異很大,海外漢語教學對它們的影響力也不均衡。
語言可以學習,也可以習得,而文化的接受是一個內化的過程??傮w來看,象征符號與生活符號的影響面較廣,認同情況較好,而藝術符合和思想符號影響面有限,認同率提高存在較大難度。
無論是漢語學習者還是非漢語學習者,無論是在近距離文化還是遠距離文化中,象征符號的認識率、認同率和接觸意愿率在各個國家都處于較高水平。象征符號一般是一個國家較為獨特甚至獨一無二的事物。中國的象征符號已經(jīng)構建出相對完整的、有吸引力的符號內涵,并通過各種形式從國家宣傳層面?zhèn)鞑サ绞澜绺鞯?,大部分他國民眾一看到它們就能?lián)想到中國。因此,象征符號的海外傳播效果良好,并非海外漢語教學獨立作用的結果,而是由其與國家形象宣傳齊力促成的。生活符號是在社會歷史發(fā)展中沉淀下來的與衣食住行各方面密切相關的代表性事物。這類符號較為直觀,常有一定的物質依托,便于文化接觸者理解、感受和嘗試。所以,在美國非漢語學習者接觸意愿率占優(yōu)勢的4項文化符號中,除了“熊貓”是象征符號,其余3項“中國茶”“餃子”“旗袍”均為生活符號。但是,生活符號與象征符號相較,數(shù)量龐雜,國家層面的宣傳很難聚焦,大部分生活符號的宣傳力度相對有限。這就導致在一些國家認識率很高的生活符號在另一些國家,特別是遠距離文化的國家,也可能十分陌生。例如,我們認為大家都熟知的“春節(jié)”“餃子”,突尼斯非漢語學習者對它們的認知為零。漢語教學中的言語交際內容大多和日常生活相關,這會大大提高對生活符號的認識率。但是,不同國家、地區(qū)和民族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擁有自己獨特的生活符號,要提高中國文化生活符號的認同率和接觸意愿率就要突破本土生活習俗和生活方式的制約。因此,在象征符號與生活符號的傳播中,一方面,要繼續(xù)加強國家宏觀層面的宣傳,另一方面,要引導各國漢語教學機構因地制宜開展教學活動,根據(jù)實際情況挖掘與當?shù)匚幕嗥鹾系南笳鞣柵c生活符號用于一線教學,突出介紹象征符號的共性價值、生活符號的實用價值。
藝術符號和思想符號屬于深層文化符號,在日常生活中出現(xiàn)的幾率相對較小。藝術符號有一定的形式載體和審美規(guī)范,民眾要欣賞一種藝術形式,需要有一定的知識儲備。如果這個形式載體過于復雜,藝術表現(xiàn)手法過于小眾化,就會增加民眾認知的難度。例如,要欣賞“京劇”,必須對“唱念做打”和唱腔的語言表達有所了解。思想符號除了信息輸入過程,更需要接收者心理的“內化”“同化”過程,這個過程往往需要很長時間,也會出現(xiàn)反復。這兩類符號的傳播難度遠遠超過了象征符號與生活符號。漢語教學中的詞匯教學、文化背景知識介紹也會涉及部分藝術信息和思想內容,海外漢語教學可以發(fā)揮橋梁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提高這兩類文化符號的認識率,但要提高它們的認同率,難度較大。因此,在藝術符號的國際傳播中,除了民族代表性,選擇跨國界性強、藝術表現(xiàn)手法易于理解的文化符號也是一個重要原則。對于思想符號的傳播,特別是對思想符號認同率的提高,并非語言教學能夠獨立完成的任務。漢語教學給學習者提供了一個語言工具,學習者掌握這個工具可以對諸多優(yōu)秀的中國思想文化進行更多了解和自我學習,進行體悟和自我“內化”。
總之,未來應繼續(xù)加強漢語海外推廣與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的有機融合,清晰了解海外漢語教學在助力中國文化符號國際傳播過程中的作用與局限,加強自省意識,從跨文化角度挖掘每個文化符號的價值和意義,并根據(jù)接觸者對不同類型符號的認知特點,科學介紹文化符號,擴大中國文化符號的國際知名度,拓展文化符號的傳播空間,增強接觸者對中國文化的認同感,減少文化差異帶來的沖突,助力“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
①Hudson, R. A.,Sociolinguistics:TheAldenPress, Oxford, U. K, 1980, pp.83~84.
②呂必松:《漢語和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9頁。
③劉君濤:《語言與文化關系的重新認識》,《外語研究》2000年第1期。
④許嘉璐:《國際漢語教育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深層動力在于文化內涵》,《世界漢語教學學會通訊》2014年第3期。
⑤胡明揚:《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文化因素》,《語言教學與研究》1993年第4期。
⑥趙金銘:《對外漢語教學概論》,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第108頁。
⑦風笑天:《社會研究方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133~137頁。
⑧愛德華·薩丕爾:《語言論》,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第221頁。
⑨Shenkar, O., “Cultural distance revisited: Towards a more rigorous conceptualization and measurement of cultural differences”,JournalofInternationalBusinessStudies, 2001, 32(3), pp.519~535.
⑩權玄廷:《伊斯蘭文化影響沙特人對不同文化符號的喜愛度——中華文化國際影響力問卷調查之二》,《對外傳播》201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