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 遲

李雨龍

第五節(jié)車廂 高飛

一

第二天是周日，上午雁遲陪奶奶打完針，給奶奶買好午餐后，便騎上自行車，一陣風似的回家了，家里有她惦念的小雁，還有需要照顧的爺爺。

想到奶奶還得在醫(yī)院住一段時間，雁遲怕沒人照顧爺爺，尋思著還是得和大駿說一聲。雁遲來到大駿家，看見大駿正在睡懶覺呢！雁遲走過去，掀起了大駿的被子。“你這個懶……大白天的，睡什么覺哦！”雁遲忍住，沒說出那個“豬”字。

大駿的爺爺聽了，情不自禁地對雁遲大倒苦水：“雁遲教訓的好，我還不敢說他，我一說他，他就嫌我煩，嫌我嘮叨。我呀，真不該慣著他！這不，這么大的人了，不去讀書，將來怎么辦呀！爺爺老了，不中用了，我不能養(yǎng)你一輩子呀！你看看人家雁遲，多有出息！”

“爺爺，您煩不煩呀，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大駿覺得自己在雁遲面前丟臉了，不滿地嚷嚷道，“過幾天，我就滿18歲了，我去廣東打工去，省得在家聽你嘮叨！”

聽了大駿的話，雁遲安慰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不管干什么，只要努力去做，總會有收獲的！大駿，對不對？”

雁遲的話，說的在理，大駿翻身起床，拍著胸脯說：“雁遲，我一定努力，活出個人樣來！我可不能被爺爺看扁了！”

“這才是男子漢嘛！”雁遲贊道。

雁遲跟祖孫倆又聊了一會兒天，也沒好意思說出來讓大駿幫忙照顧爺爺——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啊，上次爺爺?shù)乃庍€是他給采來的呢！雁遲又放心不下家人，便向大駿爺爺?shù)绖e，走出了院子，雁遲感覺后面有人跟著，回頭一看，正撞上了大駿的目光，立刻不好意思地扭過頭。沒等雁遲開口，大駿說：“你放心吧，我來照顧你爺爺。”雁遲抬起頭來，睜大了眼睛，有點兒不敢相信這話出自大駿的嘴，卻又覺得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她看著大駿，故作輕松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謝謝你了?！?/p>

二

雁遲回到家里，騎上自行車，來到阿桂子家，向她說了奶奶住院的事情，想繼續(xù)借用她家的自行車。這件事阿桂子做不得主，正猶疑不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時候，阿桂子的媽媽從里屋出來，朗聲說道：“遲兒，你呀就是太客氣了……你盡管用吧！咱們都是一個村的，你和我們家阿桂子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們家的事就是我們家的事。”聽了阿桂子媽媽的話，雁遲感動得都想掉眼淚，囁嚅著說了句謝謝，生怕聲音大了一點眼淚就會被震下來。

阿桂子是雁遲的同桌，又是同村，兩人的關系一直都很親密。

阿桂子聽了雁遲照顧奶奶的計劃，主動攬下了課后幫雁遲補習功課的任務。

雁遲感嘆道：“天時地利，還真不如人和呀！”

安頓好家里的事情，雁遲看看天色不早了，便背上書包準備出發(fā)去醫(yī)院了。臨走的時候，雁遲來到小雁的籠子前，看見小雁正在有滋有味地吃著螞蚱呢！

“小雁，你在家乖乖的啊，我有空就會回來看你的！”雁遲微笑著對小雁說。

小雁仿佛聽懂了一般，友好地向雁遲點點頭，朝雁遲“嘎嘎嘎”地叫了幾聲，仿佛在和雁遲交流著什么。

雁遲又叮囑爺爺一定照顧好自己，建議弟弟妹妹幫爺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會抽時間回來看望他們的。

“醫(yī)院的事情，不用您操心，我一定盡全力照顧好奶奶！”雁遲鄭重其事地說，“當然，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的，不落下功課，保證以優(yōu)秀的成績考上重點大學，為咱們家爭光！”

以前，爺爺老聽雁遲嘴里蹦出“女漢子”這個詞語，他怎么也不明白，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嘛，怎么說成“漢子”，而且還是“女漢子”，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望著雁遲騎著自行車遠去的背影，爺爺突然明白了“女漢子”這個陌生的詞語，鼻子一酸，兩行清淚滾落下來。

三

早春時節(jié)，田野里的風徐徐吹來，風中夾雜著陣陣泥土的氣息，還有青草發(fā)酵的味道。雁遲吸著鼻子，猛地嗅了幾口，有些微醺的味道。

一路上，雁遲無心欣賞路邊的風景，騎著自行車快速向前，只想快點趕到奶奶的身邊。

人們常用兩頭跑來形容自己的忙碌。接下來的十多天，雁遲卻是三頭跑——學校、醫(yī)院、家。雁遲就像上了發(fā)條的機器，每個時間段都有安排，忙而不亂。

上午，雁遲在醫(yī)院，一邊陪著奶奶打針，一邊預習當天的功課。

下午，雁遲回學校上課，借阿桂子的筆記，把老師上午的講課內(nèi)容都學習一遍，不懂的地方，阿桂子為她耐心講解。

晚上，雁遲回醫(yī)院，陪奶奶。醫(yī)院的病床很窄，雁遲和奶奶擠在一起，都不好翻身。雁遲怕碰到奶奶的傷腿，盡量側(cè)著身子睡，這對于睡覺愛翻身的雁遲來說，真是一個挑戰(zhàn)。然而，這點苦，算不得什么！每當奶奶心疼雁遲睡不好的時候，雁遲總是露出標志性的微笑，上面寫著——沒什么。

正如老班說的那樣，半個月后，醫(yī)生讓雁遲奶奶出院了。醫(yī)生說，老人年紀大了，恢復得慢；要是年輕人，住上一個星期就差不多了。不過，醫(yī)生再三叮囑，讓雁遲奶奶回家后，不要干農(nóng)活，一定要好好休養(yǎng)。等過一段時間，差不多兩個月后，再回醫(yī)院復查，看看恢復得好不好。聽醫(yī)生說還要上醫(yī)院復查，雁遲奶奶的眉頭像打結(jié)似的纏在了一起，既擔心打針疼又擔心還要花醫(yī)藥費。不過，醫(yī)生還是安慰了老人，讓她別緊張，一定會好的。

這個時候，雁遲爺爺?shù)耐葌救?，可以在家照顧奶奶了。這讓雁遲吃了一顆定心丸，她可以全力以赴地復習，迎接即將到來的高考。

這個倔強的女孩，半個月來，一邊照顧家人，一邊學習，沒有落下功課，成績反倒更穩(wěn)定了。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都被雁遲的孝心感動了，也被她堅持學習的韌勁深深地打動了。這些日子，雁遲下午回學校上課的時候，都是他們在幫著雁遲看護奶奶哩。

重新回到學校，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和老班的誤解與矛盾也解開了，雁遲就像獲得了某種力量，心無旁騖，學習的勁頭更足了。月考的時間到了，雁遲發(fā)揮出色，成績在班上排名第一。

老班喜笑顏開，笑容里都能擠出蜜糖來，仿佛看見雁遲考上了重點大學一樣。

在班會上，老班給同學們講述了雁遲這段時間以來的不容易，以及雁遲如何學習的，把字典里能查到的所有溢美之詞都用上了，一個勁地夸獎雁遲，把雁遲說成了巾幗英雄。

“幸好沒把我說成綠林好漢！”雁遲在心里打趣地說。

時間一天天過去，小雁恢復得很好；雁遲也在這些事情之后，堅韌地成長了起來。

離高考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有的同學感到緊張，就像掉隊的小雁那樣——渾身瑟瑟發(fā)抖。這些感到緊張的同學，往往都會抱怨不久就要高考了，自己努力得太遲了，時間太緊了，如果再多給一段時間，他們一定好好復習，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緊張了。

這正如社會上有的人總在設想，如果回到多少年前，他就會怎么樣，一定去做某件事，一定會取得多大的成就。實際上，“現(xiàn)在”正是做事情的最佳時機！對一個有追求的人來說，生命的每個時期都是年輕的，及時的。遲一點，并沒關系，屬于天空的孩子，最終將會一飛沖天。

雁遲認為，一個人到底該在什么時候做什么事情，這個并沒有誰來規(guī)定時間界限。如果我們想做一件事，就應該從現(xiàn)在開始，從你想到它的這一刻開始，遲一點沒關系，怕的是不去開始做！因此，雁遲每當遇見同學抱怨沒時間復習的時候，總是會鼓勵他們，讓他們平心靜氣地復習，從現(xiàn)在開始，還來得及，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不虛度每一天。

在雁遲和家人的照顧下，小雁適應了眼前的生活，開心地生活著，和雁遲的家人和諧相處。

高考前，雁遲也適應了考試前緊張的氛圍，順其自然，努力學習，積攢力量。

四

來自西北的秋風，在林間輕快地穿梭，摘下一片片隱藏在高大樹冠里面的黃葉。山間的石縫里，清冽的泉水源源不斷地流著，來泉邊歇腳的麋鹿，和山泉似乎有聊不完的話。七月流火，酷熱漸漸消退，雁神座林區(qū)迎來了一年中的涼爽季節(jié)。

山腳下的白樺樹經(jīng)歷了盛夏太陽的炙烤，墨綠的葉片染上了星星點點的斑駁黃點。不知名的野果，仿佛少女遇見陌生人，羞紅了臉，垂下了頭；路邊的野草上掛著露珠，微涼的晨風吹過，惹得草上的露珠綻放出迷人的笑臉。

每一口呼吸，都是秋天的味道。四季有序，時間按部就班地輪轉(zhuǎn)，又到了一年中大雁南飛的季節(jié)。一群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在空中掠過。

“八月雁門開，雁兒腳下帶霜來?！毖氵t抬頭望著天空，想起了奶奶每年都會說一遍的話語。從白露到寒露，大雁持續(xù)不斷地從北方飛往南方。

雁遲今天穿著一件印著“無邪氣”字樣的白T恤，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上有兩個破洞，兩個膝蓋都露了出來。她一只手抱著小雁，另一只手撫摸著小雁背上的羽毛。

懷中的小雁——烏黑的羽毛閃著光澤，兩只黑珍珠似的眼睛仿佛知道什么一樣，不舍地看著雁遲——相處了這半年多的時間，雁遲與小雁建立了某種親密的聯(lián)系，就像好朋友一樣，相互之間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對方都能領會。雁遲說這真是一件燒腦的事情，她搞不清楚。

小雁即將回歸自然，雁遲心里流露出不舍。送別的人群，也七嘴八舌議論著。

“小雁可以和家人團聚嘍！”

“一路平安！”

“鴻雁一定要傳書給我們呀！”

不遠處，一隊大雁排成人字形飛了過來，頭雁是一只成年大雁，發(fā)出低沉的“嘎、嘎、嘎”的聲音，似乎在呼喚著什么。

“小雁的爸爸媽媽會不會在這個隊伍里呢？”雁遲正思忖著，懷中的小雁掙扎了一下，用寬厚的嘴輕輕地啄了啄雁遲的手背，長長的頸脖伸向天空，發(fā)出“嘎嘎嘎”的沉悶的叫聲，眼神里滿是眷念。雁遲頓時明白，離別的時刻到了，空中有它期待團圓的親人啊！

雁遲兩只手托著小雁，輕輕地往上一揚，撲棱棱，小雁有力地扇動著結(jié)實的翅膀，快速騰飛到空中?！案隆⒏?、嘎”，小雁似乎在說“再見啦”！飛了不遠，小雁扭過頭，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送它回歸雁群的人們。

雁遲的眼里有淚光在閃爍，就像草葉上的露珠，風一吹過，撲簌簌地掉落下來。

“時間剛剛好。”雁遲看著天上如破折號一樣的一字形雁陣，對自己說。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