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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壞都記著

      2020-06-19 08:52:36賀小波
      故事會 2020年12期
      關鍵詞:簽合同城關臉盆

      賀小波

      方強是一名退伍兵,回家后放棄安置,創(chuàng)辦了一家光伏廠。十年過去了,企業(yè)越做越大,他成了著名的光伏大王。吃水不忘挖井人,最近他準備給家鄉(xiāng)贈送一批太陽能光伏板。

      這天,方強回縣里洽談贈送事宜。一行人來到招商局會議室,發(fā)現(xiàn)里面早就坐滿了前來接受贈送的各村負責人。

      方強和陪同的楊副縣長說話間,工作人員已經把受贈的合同準備好了,接下來的環(huán)節(jié)就是雙方簽字蓋章。

      為避免混亂,工作人員拿著名單逐個點著名上臺簽字,很快數(shù)十份合同就簽完了。這時就聽工作人員點道:“城關村聶明遠主任?!闭f完,就見臺下站起一個高個子的精壯漢子,快步向主席臺走來。

      方強猛然一驚,腦中頓時閃過一個畫面,手中遲疑起來。他把筆往桌上一放,對楊副縣長說:“不好意思,昨晚受了涼,我得去趟衛(wèi)生間?!闭f著,他站起身匆匆奔出會議室。

      然而,方強沒有去衛(wèi)生間,而是徑直下了樓,人還沒走出大樓,楊副縣長氣喘吁吁地從后面追了上來,詫異地問:“方總,為啥到了城關村就不簽了,你認識老聶這個人?”

      方強站住身,問:“這個老聶是不是以前干過電工?”

      楊副縣長說:“是啊,干得挺好,我分管電業(yè)時還給他發(fā)過獎,后來村委換屆時他全票當選,已經干了三屆啦!”

      方強面無表情地說:“這個村就不簽了,另外換一個村吧。”

      看方強表情不像開玩笑,楊副縣長仿佛明白了什么,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然后一把拉住方強說:“方總一路勞頓,咱們先去吃飯休息,簽合同的事下午再談?!?/p>

      飯桌上,楊副縣長又提起了剛才的事情,方強猶豫了一下,講起那件讓他至今耿耿于懷的事情來。

      十年前,方強從部隊志愿兵轉業(yè)回來,就一直在城關村租房住??h里年底才安置工作,老婆沒工作,兒子又小,一家子只靠他那些轉業(yè)費,而方強還想買房子,日子只能精打細算地過。

      一個月下來,所剩的錢不多,要是遇個突發(fā)事情,恐怕連電費也難交,于是方強打起了城關村后面那座山的主意。他發(fā)現(xiàn)每年驚蟄后都有人去山上捉山蝎,當時每只山蝎在集市上能賣一元錢,要是把捉來的山蝎養(yǎng)起來繁殖,以后賣掉就夠補貼家用了。

      說干就干,方強上山捉了三十多只山蝎,回家后找個大臉盆,放了些從山上帶回的土,然后把山蝎倒進去,為防止它們逃掉,還在盆里放上幾塊碎瓦片。

      之后,方強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捉蟲喂山蝎。在他的精心照料下,一周后再掀瓦片,果真有了數(shù)以百計的小山蝎。

      那天,方強正在院內侍弄它們,電工聶明遠上門收電費了。巧的是,昨天夜里方強兒子發(fā)燒去醫(yī)院,把家里余錢花完了。方強問能不能拖欠幾天,聶明遠不耐煩地說:“十幾塊的電費還讓我再跑一趟,全村上百戶人家要都找個理由,我這電工還咋干?”

      方強大窘,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他轉身進了屋,把預留給兒子買奶粉的錢找了出來??僧斔麖奈堇锍鰜頃r,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養(yǎng)蝎的臉盆翻了,大大小小的山蝎滿地亂爬,院里養(yǎng)著的兩只母雞正吃得津津有味,聶明遠卻不知去向……方強的心血白費了!打那以后,他就恨上了這個電工。

      “真不知方總還有一段這樣的經歷,這個老聶確實有點不近人情了?!睏罡笨h長同情地說。

      “我這人重情義,眼里揉不進一點沙子。你對我的好,我記著;你對我的壞,我也記著。”方強聲音有些哽咽。

      楊副縣長急忙安慰他說:“實在不行咱們就換一個村,讓老聶長長記性!”方強嘆了一聲說:“讓我再想想吧。”

      吃罷午飯,方強帶著秘書來到了城關村。憑著模糊的記憶,他很快就找到了當初租住的地方,只是房子已經重新翻蓋,早已物是人非,方強感慨萬千。這時只見聶明遠從遠處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邊走邊招呼道:“方總,剛才我去賓館找你,前臺服務員說你出去了,我猜你一定是來故地重游,所以趕了過來?!?/p>

      方強冷冷地說:“這里是我的落難地,也是我的發(fā)福地,說啥也得過來看看,做人不能忘本。”

      聶明遠討好說:“是啊是啊,方總致富不忘家鄉(xiāng)人,我跟村里人一說,大家都念叨著你的好呢?!?/p>

      方強說:“咱們村是城郊村,應該不是全縣最困難的村,不知縣里為什么把咱村列入了幫扶村,是不是搞錯了?”

      聶明遠熱臉貼了冷屁股,半天才小聲說:“方總,咱村雖緊挨縣城,但地理位置不占優(yōu)勢,不在縣里的總體規(guī)劃之內,反被當作記憶保留了下來……你說得沒錯,咱村在全縣不是特困村,但也有自己的困難,村里沒有企業(yè),村民們土地少,全部靠打工或做些小買賣生活,有些人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呀?!?/p>

      沒等方強接話,他又自顧自說道:“中午,臨到我們村簽合同了,卻趕上方總鬧肚子,回來的路上我覺得不對,就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方總,這時楊副縣長也打電話告訴我受贈合同不簽了,我問原因,他只提示了‘電費兩個字?!?/p>

      方強聽聶明遠把話題扯到電費上,就說:“我已經決定了,聶主任就不要再說了。”

      聶明遠臉上頓時現(xiàn)出失望的神色,他想說些什么,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來,然后搖搖頭嘆著氣走了,剛走幾步忽然又站住了,不甘心地對方強說:“方總只記住了我的壞,沒有記住我的好啊。”

      方強冷笑道:“既然你這么說了,我倒要聽一聽你的好?!?/p>

      聶明遠解釋道:“那天上面要下來檢查,我急著回去準備,態(tài)度是急了些,在這里我向你道歉?!闭f著,他彎腰鞠了一躬,也不管方強態(tài)度如何,繼續(xù)說道:“后來,我私下了解了方總家的情況,就再也沒上門催過電費……方總難道就沒發(fā)現(xiàn)后來電費的變化?”

      方強一愣,隱約記起來了,打那后不管家里用多少電,每月電費總是兩元錢,當時還以為撿了大便宜呢!難道這些都與聶明遠有關?

      “實話告訴你吧,因為咱兩家住在一條街,這條街上的電表統(tǒng)一鎖在我家房子山墻上的一個鐵盒里,只有我有鑰匙,于是我私下里把你家的表線接入了我家的電表,每月都按兩元收取?!?/p>

      方強忍不住插嘴道:“是有這情況,那我家養(yǎng)蝎子的臉盆是不是你踢的?”

      聶明遠沉默了一會兒,說:“那臉盆,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算了,本來說這些就有巴結討好之嫌,既然方總認定我是個壞人,我就不再解釋了。不過說老實話,我也不是個活雷鋒,當時只是想解方總的燃眉之急,想等你找到工作再讓你補上電費,誰知方總說搬家就搬家了,這錢就算我?guī)湍銐|付了?!?/p>

      方強很吃驚,他一下想到院里的兩只母雞,難道是它們踩翻了臉盆?這時,楊副縣長來電話了:“方總,我把城關村給調換了,您看下午是不是可以正常簽合同了呢?”

      方強看著一臉失落的聶明遠,突然覺得自己很狹隘,與所做的光明事業(yè)格格不入。他大聲說道:“楊副縣長,我現(xiàn)在決定再追加一個幫扶名額,還打算在縣里投資建個光伏廠。這回我要親自考察,就從城關村開始吧!”

      (發(fā)稿編輯:趙嬡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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