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明洪
中國航空工業(yè)集團有限公司科技委顧問、FBC-1(飛豹)殲擊轟炸機總設(shè)計師、中國工程院院士陳一堅如今已是89 歲的高齡,但依然關(guān)注著“飛豹”的后續(xù)研發(fā)和改型升級,為中國航空事業(yè)的發(fā)展而忙碌奔波。83 歲時,還正式成為廈門大學的兼職教授。陳老在回顧自己一生的經(jīng)歷后說:“我是祖國和人民培養(yǎng)出來的,是‘飛豹’全體研制人員的代表。擁有全部知識產(chǎn)權(quán)的飛機是國家主權(quán)和尊嚴的標志。為了捍衛(wèi)國家主權(quán),維護祖國尊嚴,我愿意為我國的航空事業(yè)奮斗終生?!标惱系母邏酆退麩釔酃ぷ?、經(jīng)常學習、隨遇而安等有著一定的關(guān)系。
1942 年,正值抗日戰(zhàn)爭時期,陳老隨父親撤到了福建中部的南平。一次,他和大人們一起在山上躲避日軍的轟炸,曾親眼目睹一位母親因害怕孩子的哭聲被日軍飛行員聽到,就用力堵住他的嘴巴,結(jié)果被活活悶死。后來,已是初中生的陳老知道日軍使用的飛機是“零式”戰(zhàn)斗機?!拔倚南?,這么厲害的東西我們竟然沒有,我將來就要做這件事情。所以說,是‘零式’戰(zhàn)斗機把我逼上了飛機設(shè)計之路?!蓖陼r深埋的種子終于萌發(fā)了,在報考大學時,陳老的三個志愿都寫上了“航空”。1952 年大學畢業(yè)后,陳老被分配到哈爾濱飛機制造廠?!?964 年5 月,我從沈陽調(diào)到603 所。在愛國和責任的力量驅(qū)使下,我主動參與了轟5 改、運6 等項目的設(shè)計和改進工作。1977 年2 月,國家正式下達了‘飛豹’的研發(fā)任務,我榮幸地擔任了該項目總設(shè)計師。在當時,殲擊轟炸機是中國從未研制過的機種,因此相當于從‘零代’開始,一下需要跨越三代,設(shè)計難度可想而知。在與國外的合作渠道被迫斷絕后,我和我的設(shè)計團隊只能從頭開始,而此時中國改革開放才剛剛起步,研發(fā)經(jīng)費非常緊缺?!本驮谶@種技術(shù)匱乏、經(jīng)費緊張的日子里,陳老和他的團隊眾志成城,歷經(jīng)10 余年的艱辛與坎坷,取得了成功。
陳老認為:知識無止境,一個人應當“活到老,學到老”。在清華大學2003 年研究生畢業(yè)典禮上,陳老說:“科技是不斷發(fā)展的,在學校學到的只是基礎(chǔ),到了工作崗位要抱著‘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我在學校沒有學過計算機,到了工作崗位需要使用計算機,我就自己買了書本,學習編程,后來我又想把幾個計算機連接起來搞成個系統(tǒng),就是在不懂當中學會的,都是自學成材的。事實上,很多學問是在工作當中學出來的。希望同學們走上工作崗位后,一定要下定決心,‘活到老,學到老’,才有可能為國家做出更大的貢獻。”在福建工程學院建校120 周年優(yōu)秀校友訪談時,陳老強調(diào):“任何人都需要學習,學習和教育是一個人的立足之本。即便作為院士也應如此。假如院士停止學習,不及時更新自己的知識,勢必就跟不上時代的腳步,在知識和信息日新月異的今天勢必要遭到淘汰?;畹嚼暇鸵獙W到老,我現(xiàn)在雖然年紀大了,眼睛和耳朵不好使,但我每天依然在學習。如果我一個月、兩個月不主動學習,開會發(fā)言的內(nèi)容若仍采用十幾年前的陳舊知識,那就沒有時效性,沒有說服力,更沒有人會聽?,F(xiàn)在的我由于精力體力所限,接受新鮮知識的速度比以往慢了,但學習的腳步卻是始終不能停下的?!?/p>
“文革”時,陳老遭到軟禁和隔離,“反動權(quán)威”“特務”等各種帽子落在他的頭上,省公安廳也派人來找他談話。后來“造反派”對他進行“勞動改造”,負責給試飛院機場跑道旁的100 畝麥地澆水、拉糞、除草、割麥,后又讓他放羊、養(yǎng)豬?!霸诜叛?、養(yǎng)豬的時候,我也是懷著一顆平常心,從來不覺得我懂多少、有多大學問,沒有覺得干那種工作是一種大材小用,全然沒有那么多想法。”單位在鳳翔建址后,陳老又被派到那里的汽車隊“鍛煉”。在車隊里,陳老和師傅們干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關(guān)系十分融洽。一次,陳老爬到油罐上去加油,沒注意到頂上蓋的是石棉瓦,一腳蹬空,掉到了油罐外十來米深的坑里,人摔迷糊了,腳也骨折了。陳老回憶:“‘文化大革命’4年多被當做‘牛鬼蛇神’,可我內(nèi)心堅信自己憑良心干活,不會有事。如果黨的政策是最終要澄清每個人的問題的話,我的問題總有一天會搞清楚的,我有信心最終會脫離這個苦海,而且我心里對國家、對黨始終沒有懷疑過……舊社會我受了那么多罪,相比之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好了,干嘛非要去反對?做人就應該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再加上我隨遇而安的性格,人家只給你養(yǎng)豬、放羊的條件,我干嗎一定要去畫圖、搞設(shè)計呢?”
陳一堅
陳老常以詩詞來抒發(fā)自己心中的情感。1998 年,“飛豹”搏擊長空。新機通過定型審查之后,陳老興奮不已,填《江城子》一首:“ 千里南疆霧茫茫,故國土,自難忘??駶斃?,幾處設(shè)國防。狼煙四起曾相識,淚如傾,氣填膺。冬去春來十余載,圖萬卷,鬢如霜。苦辣酸甜,徒手卷平川。晚昏猶萌頑童志,報華夏,慰我祖?!?000 年初秋,陳老回到闊別半個世紀的家鄉(xiāng)——榕城福州。面對養(yǎng)育過自己的山山水水,陳老填《憶秦娥》一首:“ 旌旗展,游子夢斷臺江月。臺江月,歲歲清徹,閩江一別。昆明湖旁清華園,航空報國情難絕。情難絕,飛豹橫空,直叩天闕?!?007 年5 月,清華大學航空學院建院3 周年。陳老是個“老清華”,但因故不能到會,就寫了一封信,以此轉(zhuǎn)達他對母校和同窗的問候,信中還賦詩一首:“ 水木清華園中園,桃李春風萃滿堂。青絲白發(fā)五五載,飛天共結(jié)世紀緣?!毙聶C靶試成功后,陳老作七律《賀新機靶試成功》:“ 雄鷹馳騁銀彈疾,波海濤濤駭浪起。敬罷諸神敬戰(zhàn)友,軍民同情樂不亦。滄海桑田十八載,逶迤千里異峰起。夫差感嘆發(fā)落取,萬千巧匠多知己。”退出研制一線后,“但愿皓首伴銀燕,卜居何必武夷山”,又成了他常用的詩句,表達了他依然為航空事業(yè)的忙碌奔波之心。
陳老和夫人王士珍的相識有點“偶然”。當年,陳老在太陽島療養(yǎng)院療養(yǎng),而王士珍也在那里療養(yǎng),兩人就這樣認識了。陳老的單位和王士珍的單位一個在哈爾濱的東頭,一個在哈爾濱的西頭,“一到禮拜天,我們倆都要一大早去坐班車,到哈爾濱市秋林公司門口會合,到那里已經(jīng)是10 點多了,見面以后說說話、吃頓飯,又該往回走了,電影都很少看,總怕趕不上回廠的班車?!薄?結(jié)婚后,因為工作的繁忙,我在家基本是不管事的,3個孩子出生時,我都不在她身邊,她很堅強,都挺過來了?!北M管陳老心存歉疚,但夫人的心態(tài)卻很平和:“老陳作為丈夫,我可以給他打滿分。他對家庭、對子女和我都沒得說。還有他對父母的孝順也讓我非常感動。老陳有時候問我:你滿足不?我總是說,滿足得不得了!因為我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這么懂事,有出息,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我們兩個人的心態(tài)都比較平和,任何時候都不會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或高人一等?!迸畠宏惐舱f:“爸爸是一個對生活充滿興趣的人,一回到家就跟我媽說說笑笑的,逗我媽樂?!彪y怪陳老感慨地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個堅強的后盾,我說這句話簡直就是真理,這點我有深刻的體會。沒有我愛人,就不會有我的今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