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余山房 王文
帶鉤,古人華衣之腰帶鉤。不僅為日用之物,亦是身份與尊貴的象征。古時華衣已不復見,唯留帶鉤在人間,帶鉤雖小,但細細品味,便能從中體會精妙絕倫的中國工藝,也能聯(lián)想起褒衣博帶的華夏氣度。在方寸之間,帶鉤見證的是是大歷史,是流傳上千年的腰間時尚。
作為古人衣服上的束帶工具,帶鉤也是重要的腰間配飾,多為男性使用,相當于現(xiàn)在的皮帶卡。其歷史起源可謂源遠流長,在距今4000多年的浙江良渚文化中就有發(fā)現(xiàn)玉帶鉤,被認為是迄今發(fā)現(xiàn)最早的束帶工具。至春秋時期,帶鉤開始廣為流行,戰(zhàn)國至兩漢時期達到鼎盛,魏晉以后逐漸衰落。
故傳世帶鉤,以戰(zhàn)國至兩漢時期最多,它們不僅小巧精致,制作材質(zhì)就有金、銀、玉、銅、漆等,且造型千姿百態(tài),禽鳥形、曲棒形、獸形、琵琶形等樣式,而制作工業(yè)也十分復雜,有錯、鏤、鎏、嵌、刻等。而帶鉤蘊含的寓意,有華夏文化的祖先,有大禹治水的故事,有羽人競渡的豪邁,有《山海經(jīng)》里的神話傳說,有古代圣獸、饕餮,有龍生九子,有朱雀玄武……小小的一件衣服配件,難掩其璀璨耀眼的文化內(nèi)涵。
以尊貴彰顯禮
雖然帶鉤出現(xiàn)時間很早,但其真正廣為流行也與胡人的裝束有關。漢時胡人也稱帶鉤“犀毗”等名。唐代顏師古注解《漢書匈奴傳》中說:“犀毗,胡帶之鉤也,亦曰鮮卑,亦謂師比,總一物也,語有輕重耳。”這起碼說明帶鉤的使用在各民族之間都非常普及。
戰(zhàn)國以前的華夏民族衣著是上體的“衣”與下體的“裳”分開,到了春秋戰(zhàn)國之際,開始出現(xiàn)上衣、下裳聯(lián)為一體的“深衣”。這種服飾的變革,受胡人裝束的影響很大,胡人多騎射、善奔襲,華夏族的那種上衣下裳組合顯然不適合這些民族地區(qū)的生活,類似下裳的褲子在這些地區(qū)反而比較流行,這種上衣下褲的組合形式正迎合了春秋戰(zhàn)國之際各諸侯國之間想要奮發(fā)圖強的思想。“禮崩樂壞”各國之間戰(zhàn)爭頻發(fā),便捷的衣著顯然也是取得勝利的一種方式,這種胡人裝束的借鑒成為了一種必然。
胡人裝束中這種帶與鉤的組合形式,因使用十分方便,與戰(zhàn)國以前華夏族的那種紳帶束腰形式,相比更有優(yōu)勢,再加上這種束腰也易于系掛佩飾顯示身份,因此在戰(zhàn)漢之際很快從上層階層流行開來,扣系革帶的帶鉤亦隨之大量出現(xiàn)并演變成為了一種身份的象征。
《淮南子》中有關于帶鉤的描述:“滿堂之座,視鉤各異,于環(huán)、帶一也。”意思是說,高朋滿座的席間,賓客腰間環(huán)帶上,都露出奢華的鉤飾,各不相同。而正是在這個“視鉤各異”間,人們的身份、地位都表露無遺,王侯之鉤、官宦之鉤、百姓之鉤,均秩序井然,不管是指點江山的王侯將相們,還是合縱連橫于各諸侯國間的政客們,身佩帶鉤、彰顯自我的品性與格調(diào)。在儒家思想廣為傳播后,帶鉤也隨之烙上了禮的印記。在十分講究禮儀等級、非禮勿視的時代,佩鉤是件大事,它反映著佩鉤者的身份地位,代表著那一時期的摩登和時尚。
精巧中流露奢華
從鑒賞的角度看,帶鉤也彰顯著貴冑之美、奢華之美。在古時各種最奢華的材料、最先進的工藝、最時髦的設計,都用在了帶鉤的制作上,爭奇斗艷,奇技淫巧以彰顯其身份地位的高貴。
在材質(zhì)上,春秋戰(zhàn)國時期,青銅帶鉤已居主角地位。成熟的青銅冶煉技術,使帶鉤制作從一開始就處在一個很高的水平。而黃金和白銀以其炫目的光澤、艷麗的色彩,很早就進入了帶鉤的藝術體系,使帶鉤具有藝術和財富的雙重價值。
玉也是帶鉤常見的材質(zhì),中國文化中被認為有君子之德,其潔白、細膩,珍稀、高貴,更為佩鉤者帶來一種脫俗內(nèi)斂之美。而鐵帶鉤的出現(xiàn)有重要意義,它最初的價值是超過青銅的,雖然韌性不如青銅,但硬度卻高過青銅,用來制作帶鉤,且都有貼金貼銀之作,足以表明其高貴身份,只是因其銹蝕,保存下來的不多。其他一些特殊材質(zhì)的帶鉤,還有最早的玻璃制品,即琉璃帶鉤、水晶帶鉤,都表現(xiàn)出材料的珍稀和不凡。
除此以外,魏晉以后的帶鉤用材還有翡翠、瑪瑙、水晶、綠松石、琉璃、瓷器、象牙、碧璽、紫檀木等,不勝枚舉,清代宮廷還保存有一大批成品和半成品的琺瑯瓷帶鉤,極具時代特色。
而帶鉤的制作工藝,無不精湛考究,一枚帶鉤有時凝聚數(shù)種裝飾工藝。制作精美的金屬帶鉤,要先構(gòu)思設計,然后鑄造成型,按照圖案雕刻,錯金錯銀、鎏金鎏銀、包金包銀。鑲嵌玉、松石、寶石等,最多多達20多道工序,10多種材料,造型復雜者還會采用失臘法鑄造,極盡奢華之能事。
造型上帶鉤有型式之分,有學者按帶鉤大小分型,如長型中有琴形和棒形,中型中有琵琶形,小型中有虎形等。帶鉤多取動物形為裝飾,可依此分作以下幾類:
水禽形,鉤體似鴨腹形,鴨嘴形鉤首,鈕近尾端,大多素面無紋。
獸面形,鉤體以浮雕和鏤雕的獸面為特征。
耜形,以往或稱匙形,鉤體連接鉤頸的一邊略為平直,其他三面呈橢圓弧形或多邊形,鉤頸為略長的桿狀,鉤體多鑲嵌鏤錯幾何紋飾。
這三式帶鉤形體都不大,均屬小型類。
曲棒形,鉤體為比較均勻的棒形,一般都不太粗壯,呈明顯的弓形彎曲,大都素體無紋。
琵琶形,全鉤呈反琵琶形,鉤體大小不拘,橫截面以半圓形多見,以長鉤為主。
長牌形,鉤體呈長方或圓角長方形,一般都比較長大,鉤頸鉤首細小。
這三式多數(shù)形體較大,屬大型類。
全獸形,鉤體滿飾雕鏤的整體獸形紋飾,有的為神話動物,常見的有蟠龍、臥虎、犀牛,還有兔、魚、鱉、蜥蜴、鹿、蛇、猿猴等。有的帶鉤一器飾數(shù)獸,制作考究。
異形,凡在鉤體、鉤首、鉤鈕方面不同于上述七式的帶鉤都歸入此類,主要有人形、牛首形、雙體形。雙鈕形和雙鉤形多種。
這兩式帶鉤在工藝上有較高的價值,其中相當一部分或者純是藝術品,實用價值不高,有的原本就不是實用器。
在八類帶鉤中,比較常見的是前五式,其中又以水禽形、曲棒形和琵琶形最為流行,數(shù)量最多??芍^一鉤一世界。
帶鉤之用
從戰(zhàn)國中到兩漢時期,帶鉤除了風靡上層貴族,在社會下層使用相當普遍,出土及傳世皆很多。從北方游牧部落到中原各國,甚至南方楚國使用帶鉤也比較普遍,影響力還甚至遍及嶺南百越、西南的巴、蜀、滇和夜郎故地等,這些當時的邊陲之地均有發(fā)現(xiàn)帶鉤。
具體而言,帶鉤要如何使用?
首先,帶鉤的用途可以確定有四種,即束帶、佩器、佩物、佩飾。古代帶鉤使用比較廣泛,要確定一件帶鉤的具體用途,除了帶鉤本身的形制大小以外,它的出土位置和共存器物關系是十分重要的。
此外,革帶鉤的使用方法,已知的有單鉤法、并鉤法、環(huán)鉤法幾種。佩器鉤有的直掛鉤器,有的則取環(huán)鉤法。佩物鉤一般是掛囊盛物,佩飾鉤估計也多采用以環(huán)掛鉤的形式。佩器鉤在器物掛鉤時應有一個比較牢靠的輔助辦法,以防脫鉤。
至于使用方式,根據(jù)傳世帶鉤及相關陶俑等文物可以確定使用方式有十種之多。比較常見的大致有三種,第一種形態(tài)的帶鉤流行于戰(zhàn)漢之際,功能相對比較單一,用法是把鉤體利用鉤扣固定于皮帶一端,然后鉤首橫向穿入皮帶另一端預留的帶孔中,這樣就起到了連接兩端的鉤掛作用。
這種使用方法在河南省三門峽上村嶺戰(zhàn)國墓中出土的舉燈銅人像、河北省易縣燕下都遺址發(fā)現(xiàn)的戰(zhàn)國銅人像以及陜西省臨潼秦始皇陵出土的武士俑等人物形象上都可以見到。
第二種形態(tài)的帶鉤主要針對的是那種比較寬的腰帶而設計,現(xiàn)實中一個獨體的帶鉤形式已不能達到寬體腰帶的鉤掛作用,古人因此設計出了把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鉤體并排組合在一起完成腰帶的鉤掛作用。使用方法也和單體帶鉤的使用方法相同,只是在使用中把每個鉤扣固定于皮帶一端后,再用鉚接的方法把多個鉤扣組合在一起,以此加強了聯(lián)排之間的穩(wěn)固性,這種形態(tài)的帶鉤看形勢應該適用的都是武士人群。
第三種是有些貴族使用腰帶時,為顯示身份,不在腰帶上穿孔,而是將皮革腰帶的一端裝置上一個玉環(huán)或者是銅環(huán),然后將帶鉤的鉤首掛在環(huán)上。這種用法既美觀又華貴,還可以保護腰帶。
帶鉤因物件過于細小,一般不為研究者看重,實則它蘊含著豐厚的歷史與文化內(nèi)涵,也見證著太多重要的歷史片段,深深融入它所處年代的流行風尚與生活美學。可喜的是,近年來,關于帶鉤的專題研究曰漸增多,諸多成果成文成書。相信會不斷喚起公眾對這一古老藝術品的關注。而以小小帶鉤切入,也能看出不樣的大歷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