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桑
簡介:母親改嫁,父親因病去世,虞氏瀕臨破產(chǎn),虞兮不得不一夜長大。在她披荊斬棘,日夜兼程的努力下,虞氏終于有了些許起色。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得償所愿的時候,那個曾經(jīng)拋棄她的男人回來了。
他輕而易舉便打亂了她所有部署,她苦心經(jīng)營的事業(yè)也幾乎毀于一旦。而面對虞兮的質(zhì)問,他只冷笑著問:“你有什么資格恨我?”
對虞兮來說,蔣辰嶼是她慘淡歲月里,可望不可及的心靈寄托;是她短暫卻又甜蜜的美夢;也是她痛失所有時,背棄她的前男友。
而在蔣辰嶼眼中,虞兮除了是他多年無法忘懷的初戀之外,還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永恒的白月光。而曾經(jīng)那段被她視為兒戲的戀愛,卻是他珍而重之的瑰寶。
第一章 為你
【1】不知道您為什么會選擇回國發(fā)展呢
虞兮在包廂門口站定,十幾秒鐘之后,許曉凝才從轉(zhuǎn)角處匆匆跟過來。等她喘勻氣的工夫,虞兮捋了一下微卷的淺栗色長發(fā),把鬢邊的碎發(fā)別到耳后,露出白嫩耳垂上圓潤的復古珍珠耳飾。然后她一邊整理裙子,一邊問許曉凝:“我看起來怎么樣?”
許曉凝以最快的速度把虞兮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V領(lǐng)銀色亮片長裙,尖頭黑色高跟鞋,寬大的鉆石手鐲,搭配她烈焰紅唇的妝面,身材凹凸有致,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真是優(yōu)雅和性感并存。
許曉凝朝虞兮豎起大拇指,總結(jié)道:“完美。”
虞兮皮膚白皙細膩,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小小的巴掌臉和鳳目薄唇相得益彰。她的眼尾微微上挑,不笑的時候異常冷艷,此刻聽到許曉凝的話笑了笑,整個人頓時顯得格外生動起來,宛如嬌艷欲滴的人間富貴花。
眼見著虞兮又把領(lǐng)口往下拉了拉,許曉凝皺眉問道:“您不說那個李德正李總,當年是您父親的老部下,和您父親很有交情嗎?”
修長白皙的手指覆上包廂的門把手,虞兮推門的動作頓了頓,回頭瞥了她一眼,反問:“所以呢?你是不是覺得他應(yīng)該捧著合同,主動來我面前求我簽?”
“呃……”許曉凝遲疑幾秒,才說道,“我倒也沒做過這種夢?!?/p>
“那不就得了!”虞兮嗤笑一聲,昂首走了進去。跟在她身后的許曉凝覺得,自己的老板又一次化身成了全副武裝的獵人,即使最后一無所獲,也要在出場時擺出絕對勢在必得的姿態(tài)。
今天虞兮宴請的是泰澤集團旗下一家酒店采購部的正、副兩位總監(jiān)和四位采購經(jīng)理,酒桌上觥籌交錯,她在這種場合游刃有余,一番推杯換盞后,還不忘把服務(wù)生剛送進來的蟹粉獅子頭轉(zhuǎn)到李德正面前。
她親熱而熟稔地笑道:“李叔叔,我記得您最愛吃蟹粉獅子頭了,這家的淮揚菜做得特別地道,您嘗嘗?!闭f完之后,她又舉起手邊的酒杯,朝陳副總說:“這杯我敬您,免得啊您覺得我厚此薄彼,只顧著關(guān)心我李叔叔?!?/p>
虞兮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挨個兒敬了其他人每人一杯。幾杯酒喝完,她白皙的臉上浮起一層淺淺的紅,言笑晏晏間,眼角眉梢的風情越發(fā)令人側(cè)目。
沒錯過陳副總始終在虞兮身上打轉(zhuǎn)的眼神,李德正亦很是享受席間這位世侄女殷勤周到的照顧,但他也沒忘了正事,面上的為難不似作偽,說道:“我和你父親當年是老交情了,你和我的親侄女也沒什么分別,但是虞兮,雖然酒店和之前的食品供應(yīng)商合同到期……”
“李叔叔——”虞兮拉長聲音打斷他的話,撒嬌似的笑道,“瞧您,什么時候都不忘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嘛,咱們今天就是簡單吃個飯,您帶我多認識幾個朋友,您幾位也能順便多喝幾杯,放松一下心情。結(jié)果您可倒好,酒還沒喝兩杯呢,又開始談工作。這要再說下去,您可就得罰酒了!陳副總您說是不是???”
即使陪虞兮出席過很多次類似的場合,但此刻的許曉凝仍是不得不又一次佩服起了虞兮——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次的宴請所為何來,可她偏偏就是能厚著臉皮指鹿為馬,說是讓對方為了幫自己“見世面”,“順便”放放松,不僅把理由胡謅得冠冕堂皇,又把自己擺在欠人情的位置上,奉承人奉承得不著痕跡。
男人們都心知肚明,但就是吃她這一套。
果然,被點到名的陳副總笑道:“虞總不知道,我們李總對工作從來都是兢兢業(yè)業(yè)的,我們下面的人可都是以李總做榜樣標桿來學習的?!闭f完之后,他話鋒一轉(zhuǎn),打趣道:“不過李總,虞總也是一番好意,您今天要是不多喝兩杯,我都忍不住替虞總覺得委屈了?!?/p>
眾人聞聲都笑起來,紛紛道:“陳副總真是憐香惜玉?!?/p>
李德正一杯酒喝下,席間氣氛更加熱絡(luò),虞兮親自拿公筷給他夾了菜,正要說話,先前離席出去的一個采購經(jīng)理回到包廂,快步走到桌前,說:“李總,蔣總過來了?!?/p>
“蔣總?”在座幾個人聞言,一時都愣住了。虞兮面上露出幾分好奇,但還沒問出口,包廂的門就再次被推開,三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為首的男人皎如玉樹,形貌昳麗,五官似乎經(jīng)過造神之手的精雕細琢,精致雋秀,令人見之難忘。在眾人起身的問好聲中,他嘴角揚起輕淺的弧度,周身冷峻的氣息被中和了一些,但眸色始終清冷。而因為有此珠玉在前,他身后助理模樣的一男一女雖都相貌出眾,卻談不上顯眼了。
李德正一改先前老神在在安心被吹捧的模樣,笑容都顯得小心翼翼,其他人更是把緊張直接寫在了臉上。
來人走到被立刻讓出來的主位前,頷首道:“都坐吧,不用這么緊張。只是碰巧我也在這邊吃飯,遇到了采購部的張經(jīng)理,知道大家都在,所以過來坐坐?!?/p>
他說得輕描淡寫,李德正卻不敢當真。
泰澤集團的酒店產(chǎn)業(yè)享譽全球,而眼前這位年輕的總裁,正是董事長的獨生子——蔣辰嶼。他過去主要負責經(jīng)營泰澤的海外產(chǎn)業(yè),三個月前低調(diào)歸國,不僅直接接掌了集團的全部事務(wù),而且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在部門整合、人員精簡的過程中,所有阻力都被他用雷霆手段一一清除,整個泰澤集團就像是被他馴服的一頭猛虎,任他驅(qū)使。
令李德正更加不安的是,自己就職的瑞圖酒店,只是泰澤集團旗下一個中端酒店品牌。這位太子爺突然駕到,誰也不會蠢到以為他是在展現(xiàn)什么親民姿態(tài),只怕就像前幾次大變動一樣,不過是隨意找了一個可以借題發(fā)揮的機會。否則以他的地位,憑什么會認識一個小小的采購經(jīng)理呢?
虞兮不知道李德正現(xiàn)在滿心想的都是他所在的這條中端線會不會被這位鐵血太子爺一鍋端,她從眾人的神情里直接抓住了重點。在和許曉凝的短暫對視中,虞兮確認了自己的妝容依然完美,然后才把自己的好奇用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展現(xiàn)出來,問道:“李總,這位是……?”
見蔣辰嶼看過來的目光里帶著探究,李德正盡量壓住心中的紛亂,連忙笑道:“這位就是我們泰澤集團的總裁——蔣辰嶼先生?!闭f完之后,他又向蔣辰嶼介紹道:“蔣總,這位是虞氏食品公司的虞總——虞兮女士。虞氏食品公司最近在和瑞圖酒店談食品供應(yīng)業(yè)務(wù),雖然經(jīng)過調(diào)研,否決了合作的可能性,但虞總好心胸,仍是顧念著和我的私人交情,今天請大家過來一起吃個便飯。”
虞兮心里暗罵這老狐貍不是東西,為了打消老板有可能產(chǎn)生的任何一點兒質(zhì)疑,幾句話就展示出了自己無私敬業(yè)的形象,也毫不猶豫地斷了她的后路。不過她面上不動聲色,仍是姿態(tài)優(yōu)雅地上前幾步,朝蔣辰嶼伸出手,熱情而不失矜持地笑道:“原來是蔣總,久仰久仰?!?/p>
蔣辰嶼亦伸出手,但神情始終淡淡的,與她的手短暫相握后很快抽離,紆尊降貴一般,仿佛他愿意施舍一個下凡的姿態(tài),面前的人就應(yīng)該感激涕零。
因為這種疏離來自真正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所以虞兮很能包容,繼續(xù)說道:“其實以我們公司的規(guī)模和瑞圖酒店談合作實在是我托大了,不過生意雖然沒談成,整個過程我也受益匪淺。李總一直是我很尊敬的長輩,而且我非常欣賞也非常佩服您手下員工的能力和職業(yè)素養(yǎng),能交到這些朋友是我的福氣,今天有幸見到蔣總,實在是三生有幸?!?/p>
許曉凝默默在心里給自家老板又豎了一次大拇指。
“虞總客氣了。”蔣辰嶼淡淡地笑道,聲音如裂石穿云,低沉悅耳。
李德正又為虞兮介紹了蔣辰嶼帶來的兩位助理,等眾人重新落座后,因為心思各異,酒桌上已不復最初熱絡(luò)的氣氛,只有偶爾微小的杯碟碰撞聲。
虞兮落落大方地舉起酒杯,朝身旁的蔣辰嶼笑道:“我們小公司和泰澤集團不能同日而語,如果不是今天湊巧,只怕我想見您一面都是奢望。但既然今天我有這個機會,希望蔣總能賞我一個薄面,讓我敬您幾杯酒,以表敬意。”
說完之后,她飲盡了杯中的酒。蔣辰嶼修長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酒杯,并沒有喝,等虞兮連飲了三杯后,才慢條斯理地問道:“瑞圖是泰澤集團三年前在海城開創(chuàng)的中端品牌,業(yè)績在國內(nèi)同等級的酒店品牌中一直穩(wěn)居前三。虞總之前提到貴公司的規(guī)模,恕我直言,想來應(yīng)該還是有些差距的。而且您如果提前做過調(diào)查,就該知道,泰澤集團全線品牌的各項供應(yīng)標準審核都十分嚴苛,那您又是為什么仍堅持來談這次合作呢?”
因為事實本就如此,所以虞兮并不覺得蔣辰嶼這種問題是一種輕慢,她笑著解釋道:“不瞞蔣總,我最初接手虞氏食品的時候,它就是個瀕臨倒閉的小公司,這幾年雖然小有起色,也確實難以同海城的各大食品公司抗衡。但書里說福禍相依,換個角度看,有些劣勢也能成為優(yōu)勢。”
她說話的時候,察覺到蔣辰嶼看過來的目光,佯作不察地抬手捋了捋耳邊的碎發(fā),然后才抿了抿唇繼續(xù)說道:“虞氏食品這些年一直做的是肉類加工和銷售,制作門類單一,但也正因為如此,在質(zhì)量方面精益求精,口碑始終很好。我對比過目前市場上國內(nèi)外的所有同類產(chǎn)品,我們的產(chǎn)品無論質(zhì)量、口感還是衛(wèi)生標準都毫不遜色,而且價格更低?!?/p>
虞兮嬌媚的笑容將在座大多數(shù)男人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但落在蔣辰嶼眼里,只換來了他輕描淡寫的一句:“想和泰澤集團合作,只是‘不遜色,實在很難有說服力?!?/p>
“所以我才說這次受益匪淺,既感知到了和大企業(yè)的差距,又能讓我們更有動力去提升自身實力?!庇葙怄倘灰恍Γ峙e杯道,“蔣總,我這杯敬您和您手下這些得力干將?!?/p>
她又喝了一個滿杯,其他人也紛紛舉杯共飲。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虞總手上這只手鐲是布契拉提那款著名的‘普萊特的淡藍色海。”蔣辰嶼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意味不明地笑道,“能做到隨便一款首飾就價值幾百萬,貴公司實在不應(yīng)該只是當前的規(guī)模?!?/p>
虞兮左手手腕上,戴著一只寬大的鉑金手鐲,數(shù)顆鉆石鑲嵌,似薄紗般堆疊出海浪的形狀,極盡奢華精巧,在燈光下散發(fā)著璀璨奪目的光芒。
視線掃過腕間的手鐲,虞兮重新看向蔣辰嶼并將白皙纖細的手臂抬起,身子朝他那邊微微靠過去了些,紅唇輕啟,問道:“您說這個呀?”
兩人之間的距離有些近,近到虞兮的一縷長發(fā)不小心地拂過了蔣辰嶼的手背。蔣辰嶼聞到空氣里越發(fā)明顯的香水味。那絲香氣水潤清涼,散發(fā)著一種近乎凜冽的溫柔,和身邊活色生香的美人形成極大反差。
蔣辰嶼眸光依然深邃,不曾生出半分波瀾。
虞兮坐直身子,目光始終不離蔣辰嶼如畫的臉龐,笑道:“對于目前的我來說,毫不費力地負擔這種消費還只是奢望——這是我一個朋友送的,算是作為我?guī)土怂粋€忙的謝禮。”
蔣辰嶼沒有再說什么。這兩句閑談過后,其他人心中的緊張感多少都淡了幾分,而且蔣辰嶼帶來的兩位助理也還算親民,酒桌上的氣氛總算漸漸好了起來。
許曉凝眼看著虞兮喝了一杯又一杯,其他人還算給面子,而那位蔣總看來無論如何都難以討好,除了偶爾抿一口杯中的酒,連菜也不怎么吃。她知道虞兮酒量好,來之前也先吃了解酒藥,但作用畢竟有限,就憑她這種喝法,無論能否保持清醒,第二天身體也一定非常難受。
一如許曉凝擔心的那般,喝到最后,虞兮的臉看上去雖然仍只有一層嬌艷的薄紅,可目光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始迷離,而且喝得越多,她看著蔣辰嶼的時間越久。久到即使蔣辰嶼始終不動如山,其他人也開始為之側(cè)目。
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助理的苦惱,虞兮單手支腮,看著蔣辰嶼,問道:“聽說蔣總這些年一直在美國,不知道為什么您會選擇回國發(fā)展呢?”
原本輕晃酒杯的蔣辰嶼停下動作,視線從杯底的殘酒移到虞兮臉上,給出的回答有如面對財經(jīng)記者采訪時一般標準:“泰澤集團始終非常看重國內(nèi)市場,尤其近些年來,國內(nèi)發(fā)展迅速,商機無限,我們把總部遷回國內(nèi)也是情理之中的選擇?!?/p>
虞兮點了點頭,覺得燈光下的蔣辰嶼實在是俊美無儔,除了始終稍顯冷淡,其他地方挑不出半分缺點。她舔了舔唇上殘留的酒液,又問:“那蔣總是為什么回國的呢?”
周圍的聲音頓時小了許多,許曉凝面上的笑容有些撐不住,清了清嗓子,意圖提醒,但虞兮恍若未覺。
在虞兮失憶般的再次提問后,蔣辰嶼看了她一眼,又再次垂眸,聲音冷淡:“家里的長輩說過,他鄉(xiāng)雖好,終要還家,我深以為然?!?/p>
那個眼神像從虞兮身上刮過的風,輕淺得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讓人一時看不出是嘲諷還是不耐煩。他人無從分辨,虞兮無意深究,她直接奪過蔣辰嶼手中的酒杯,將殘酒一飲而盡,然后把酒杯隨意地拍在桌上,“啪”的一聲輕響后,她直直地看著蔣辰嶼,眼前仿佛蒙了一層薄霧。她抬手飛快地擦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地問道:“蔣辰嶼,你為什么回來?”
包廂里突然安靜下來。
舉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筷子上夾的菜掉落進碟內(nèi),說到一半的話僵在了唇齒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第一時間投向了虞兮,然后再幾乎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蔣辰嶼,其中的錯愕、震驚、探究和好奇交織成網(wǎng),網(wǎng)中心對視的兩個人,卻仿佛對周遭的一切渾然不覺。
蔣辰嶼始終坐在原處不動,但原本的從容漸漸沉淀成了一種寂然。他的眉頭皺起,隨后又舒展開來,只是眸底始終泛著幽暗的光芒。
一室靜默中,蔣辰嶼看著虞兮,終于緩緩開口:“為你?!?/p>
【2】兩頭不虧的買賣,為什么不做呢
夜色中,一輛黑色奔馳商務(wù)車匯入車流。
許曉凝擔心虞兮喝多了不舒服,不敢把車開得太快。她從后視鏡看了看斜倚在后座里閉目休息的虞兮,雖然知道自家老板酒量非常好,但還是不無擔心地問道:“您還好吧?”
“能有什么不好?”虞兮反問完,才睜開眼睛,即使一身酒氣,目光也澄明,絲毫不見一絲迷離。
“我還以為……”許曉凝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看著此刻虞兮又是一副什么人、什么事兒都不在乎的模樣,許曉凝不禁心悅誠服,但旺盛的好奇心仍是讓她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位蔣總,你們是……老情人啊?”
虞兮嗤笑一聲,充分表達了對她這個形容的不以為然:“算是吧。”
對這個答案自然不意外,許曉凝問題的重點在后面。路遇紅燈,她停下車后,干脆回過頭去問道:“可他不是剛回國嗎?您和他怎么也好幾年沒見了吧,您怎么知道他對您還余情未了?”
虞兮姿態(tài)慵懶地靠在座位里,揉著因為喝了太多酒而隱隱作痛的額角,說:“以前不知道,但現(xiàn)在這不是見面了嗎?”
看到許曉凝仍帶著疑問的目光,她閉上眼,嘴角的弧度透著幾分輕嘲:“一個男人喜不喜歡我,我看一眼就知道了?!?/p>
許曉凝恍然,但佩服之余,又不免想到剛才離席前的虞兮。
蔣辰嶼說出“為你”兩個字后,包廂里的氣氛依然是凝滯的,聽到秘密的眾人俱當自己是空氣,恨不得把存在感降至為零。而虞兮在聽到答案那一瞬間的失神之后,很快就搖晃著站起身來,聲音喑啞干澀地說:“五年了,謝謝你還能這么說?!?/p>
許曉凝跟在虞兮身邊做助理三年,境況再難,也鮮少見到如此脆弱的老板。所以彼時她連忙跟上,扶住有些踉蹌的虞兮,一起向外走去。不過她怎么都沒想到的是,這一場圍觀群眾都難免覺得有些傷感的意外重逢,在出門之后就變了味道——出包廂,進電梯,等到電梯門關(guān)閉之后,虞兮臉上難掩的傷感、失落、晦澀等所有情緒,都迅速斂了個干凈,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嗤笑。
兩聲短促的鳴笛將許曉凝拉回了神,她這才發(fā)現(xiàn)信號燈已經(jīng)由紅轉(zhuǎn)綠,跟在她后面的汽車已經(jīng)在不耐煩地催促了,她連忙啟動汽車,繼續(xù)向前駛?cè)ァ?/p>
“不過我看,蔣辰嶼實在不像是會公私不分、把瑞圖的單子給咱們來博你一笑的人。”許曉凝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他不出現(xiàn),李德正那個老狐貍那邊好歹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結(jié)果他來之后,那幾句評價把合作的可能性全砍斷了。”
“我本來也沒指望瑞圖這單子能簽成。”虞兮不緊不慢地說,“我之前聽到消息,說泰澤集團馬上要創(chuàng)立新的品牌,意圖占領(lǐng)國內(nèi)高端快捷酒店市場。如果能拿下這個訂單,關(guān)系和平臺都搭建好,那咱們接下來幾年都能吃喝不愁。本來我今天主要準備的是等李德正明確拒絕合作之后,想辦法利用他那點兒愧疚心理,為我牽線新品牌的。曾經(jīng)老板的女兒,如今落魄到來求他,他那種人,難免會產(chǎn)生一種非常微妙的施舍欲來彰顯自己如今的優(yōu)越感?!?/p>
“可那個老狐貍也未必會幫?!痹S曉凝對李德正嗤之以鼻。虞兮倒是毫不在意,笑了笑,說:“人嘛,都是以個人利益為先的,我也不例外,所以他幫不幫都正常。想做成生意,哪有不求人的?”
許曉凝點了點頭,又問:“那蔣辰嶼會把新酒店的訂單簽給咱們嗎?”
即使剛見過面,但虞兮想起蔣辰嶼,仍覺得像遠隔重洋。她睜開眼睛,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街燈,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既然說是為我回來的,那很大概率是會的,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附加條件?!?/p>
“如果他提什么無理要求呢?”
“比如什么無理要求?”虞兮明知許曉凝指的是什么,仍故意問道。許曉凝被這問題噎了一下,過了會兒才面無表情地答道:“比如一起蓋著棉被聊聊天什么的?!?/p>
虞兮的視線始終沒有從窗外收回來,她笑容明艷動人,聲音里卻聽不出多少情緒:“既能鴛夢重溫,又拿下訂單賺了錢,兩頭不虧的買賣,為什么不做呢?”
“蔣總,虞氏食品的相關(guān)資料我已經(jīng)整理好了。有優(yōu)勢,只是規(guī)模和我們過去合作過的公司相比實在太小,新品牌雖然是中低端定位,但虞氏想和其他供應(yīng)商競爭,勝出的概率也并不高?!?/p>
路上,一輛黃色牌照的邁巴赫內(nèi),蔣辰嶼的女助理江蘺坐在副駕駛座上,目光盯著膝上的筆記本電腦,把查到的資料瀏覽了一遍之后,回頭看向后座的蔣辰嶼。
蔣辰嶼一字未回。
車廂里有短暫的沉默。男助理關(guān)山心內(nèi)微微嘆了口氣:江蘺工作方面絕對認真干練,但也更像個冷靜刻板的工作機器,事關(guān)感情,哪怕是如今老板的感情,也一板一眼不懂變通。這個虞兮對他們蔣總來說到底有多特別,只怕不用幾天,整個泰澤集團都要傳遍了。她現(xiàn)在再怎么認真分析虞氏食品的優(yōu)勢、劣勢,意義何在呢?
關(guān)山見蔣辰嶼始終若有所思的模樣,出聲說道:“蔣總,我找人詳查了五年前蘇富比拍賣會的競買人資料,目前僅僅能得知拍得那只‘普萊特的淡藍色海的人受雇于一名卓姓華人男子。聯(lián)系目前已知的虞總的人際關(guān)系,基本能斷定是卓越集團的董事長卓清淮?!?/p>
他說完之后,總算聽到蔣辰嶼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但也僅此而已。
關(guān)山覷著蔣辰嶼依然冷峻的神情,不得不承認,即使和江蘺一起跟在老板身邊工作幾年,但大多數(shù)時間里,老板的心思他還是很難猜透。
蔣辰嶼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眸中倒映街邊的燈火,明暗變換的光影里,他再次想起今天從見面一直到酒局散場,虞兮的全部虛與委蛇。
她眼底的波瀾不驚是真的,面上嫵媚的笑容是假的;滿心想談成一筆生意是真的,人前的醉眼迷蒙是假的。包括后來她擦去的那滴沒掉下的淚,說話時恰到好處的哽咽,離開時有些踉蹌的腳步……他一個都不信。
可是他也看到,在她三次追問他回國原因的時候,聽到他說是為了她,她眼底有一絲異樣的火光,來不及徹底燃起又迅速熄滅了。那一刻,他即使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試圖騙自己說,也許整晚她九分假,但總該有一分真。
蔣辰嶼覺得自己一如既往的可笑。
他收回視線,拿過旁邊的平板電腦,不知第幾次翻閱起這次回國前他讓人去查的資料。
五年時間彈指一瞬,有些東西早已改變。比如虞兮依舊年輕貌美,但也越發(fā)性感妖艷。她曾經(jīng)看重且擁有的東西不多,如今依然比他想象中的少:一家岌岌可危的公司,三兩個家世、背景、性格迥異的朋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幾張她曾在社交網(wǎng)站上傳過的照片里,背景無一不是醉生夢死的名利場,她的穿著打扮不同,妝容不同,身邊的男人也不同。唯一不變的,只有她左手上的手鐲。
關(guān)山之所以去追溯這只手鐲的來歷,大概也是因為過于靈透,注意到了他在看照片時,視線長久停留的方向。而得到的答案其實多少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虞兮鮮有地看重一件首飾,也許代表著她心里有了一個放不下的人??蓪嶋H上,真正和卓清淮過從甚密的,是虞兮最好的朋友。那么這個她口中的“禮物”,也就有了完全不一樣的解釋。
但他并沒有因此感到絲毫的愉悅。
他內(nèi)心厭惡自己時隔五年仍然記得虞兮,記得她每一個喜好,每一個朋友,也記得那段他五年里不愿回首卻始終如鯁在喉的過去。他曾經(jīng)愛過她,也恨過她,可他所有的愛恨,從來都是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可以隨意輕賤的東西。
蔣辰嶼緩緩閉上眼睛,說:“無論公事還是私事,她的來訪一律不見。另外,通知下去,虞氏食品公司不能進入供應(yīng)商的備選名單?!?/p>
江蘺和關(guān)山對視一眼,一個不解,一個錯愕,但都很快頷首答道:“好的,蔣總?!?/p>
【3】男人啊,真是有意思
床頭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虞兮從被子中伸出手,接起來的時候,眼睛還沒有睜開。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她翻了個身,但只這一個動作,宿醉后的頭疼就越發(fā)厲害起來。
她倒吸一口涼氣,一邊揉著額角,一邊問:“華叔?”
“還在睡?”電話那頭的華叔聽出她聲音里濃重的睡意,又是關(guān)切又是責備地問道,“昨晚又喝了多少?”
“沒多少?!彼ひ羯硢。胱鹕碜?,拿過床頭的水杯,將里面的水一口氣灌了大半杯,干渴的喉嚨總算舒服了些。
“別總想著糊弄我!我一直和你說,生意要談,可不能不顧忌身體。你要真有個好歹,我以后沒辦法跟你爸爸交代。”華叔語重心長地說,“一兩單生意,就算利潤再大,不做也沒什么?,F(xiàn)在公司的效益和你剛接手時比起來那已經(jīng)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咱們穩(wěn)扎穩(wěn)打,什么事情都不能急于一時。”
“知道了,華叔。”虞兮避重就輕地笑道。
華叔嘆道:“是我沒本事,除了生產(chǎn)上的事兒,其他的什么都不懂,當初要不是你爸為了幫我,接下了這家公司,現(xiàn)在你也不會多這么一個拖累?!?/p>
虞兮把剩下的水喝完,舔去唇邊的水跡,故意笑著說:“沒這家公司,我就徹底一窮二白了,現(xiàn)在吃什么,喝什么?華叔,您可還沒老呢,別總逮著過去那點兒事情嘮嘮叨叨,我現(xiàn)在正是奮斗的年紀,您倒每天只想著勸我退休,這不合適吧?”
一句話把華叔噎得直要跟她犯急,她才語氣輕松地安撫道:“我都明白,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您也別只顧著說我,您也要多注意身體,只有您始終在生產(chǎn)上把關(guān),我才沒有后顧之憂,才能安心?!?/p>
華叔知道她難勸,又囑咐了一番,才嘆息著掛了電話。手機屏幕暗下去之前,虞兮看到上面的時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下午三點了,這才知道華叔這一番嘮叨所為何來。
她按下床頭的遙控,厚厚的窗簾和遮光簾全部打開,午后的陽光頃刻間灑滿了整個房間。她一面微瞇著眼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光亮,一面拿著手機朝浴室走去。
泡澡的過程里,她翻看完了手機里的幾條留言,把不重要的事全部忽略不管,只回了個電話給好友季明明。
“醒了?”季明明深諳她的習性,接通電話的瞬間,直接問道。
躺在按摩浴缸里,身體被熱水包裹,宿醉的痛苦、疲憊緩解了許多,她舒服地喟嘆出聲,然后才問道:“晚上一起吃飯?”
“沒空。”季明明的聲音數(shù)年如一日的冷淡漠然,“要陪卓清淮去參加一個商務(wù)晚宴?!?/p>
虞兮對她的狗脾氣再了解不過,自己也全無在人前的矯揉造作,拍了下水面,沒好氣地說:“直接一點兒你會死是嗎?你就不能直接跟我說,晚上有個活動,你想帶我一起參加?”
“本來想這么說,因為我聽說楚凌也會去,覺得你可能有興趣?!奔久髅髡f,“但現(xiàn)在我突然不這么想了,再見?!庇葙膺€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陣忙音。
下期預告:虞兮借季明明的光,隨同她和卓清淮去參加晚宴,沒想到在晚宴上又遇到了蔣辰嶼。兩人會在宴會現(xiàn)場發(fā)生怎么樣的故事呢?下一期告訴你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