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將促使新加坡進一步調整外勞政策

楊丹志

當前，新冠疫情在東盟國家得到了有效控制。統(tǒng)計數據表明，東盟各國確診病例數占海外（即中國以外）國家確診病例總數的1.46%，死亡率也低于海外平均值。值得關注的是，在疫情暴發(fā)初期被國際社會譽為防疫“模范生”的新加坡一度遭遇反彈，4月中下旬開始確診病例急劇攀升，至5月20日累計超過2.9萬人。

防疫體系暴露外勞管理短板

在疫情暴發(fā)初期，新加坡采用了先進的檢測檢疫手段，推行外松內緊的全社會整體防疫措施，并根據疫情變化及時調整。政府在盡可能不引起社會動蕩、減小經濟損失的情況下相對有效地控制了疫情，因此得到了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高度贊譽。但4月中下旬開始，新加坡國內疫情突然強勢反彈，確診人數連日急劇攀升，最主要的原因是，來自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等國的外來勞工（客工）群體集中出現(xiàn)疫情，且一度有失控之勢。

自4月15日起，新加坡衛(wèi)生部在每日發(fā)布的疫情數據中將國內公民及永久居民同外籍勞工分開。公民與永久居民新增確診數始終較低，維持在10～20人，甚至更少。新增客工病例卻一直保持在三位數甚至破千的高位。在5月19日中午12時至5月20日中午12時的24小時內，新加坡新增確診患者570例，其中僅兩例是公民和永久居民，其余均為外勞。

此次疫情在外勞居住區(qū)大規(guī)模暴發(fā)，使得新加坡民眾質疑政府忽視了對外勞宿舍的管理，導致其成為防疫盲區(qū)。早在數年前，新加坡政府就制定了《外籍雇員宿舍法》（Foreign Employee Dormitories Act），開始建造配有小超市、食閣、電影院和板球場的專門建造宿舍群（purpose-built dormitories）供客工居住，法案還對這些擁有超過1000名外勞的大型宿舍群獲得工作準證和運營的方式予以規(guī)定，并對衛(wèi)生設備、清潔程度和人均面積提出要求。然而這些在此次抗疫中并沒有發(fā)揮作用。新加坡巡回大使許通美發(fā)文批評當局對待外勞的方式，媒體也披露49個外勞主要聚集點的宿舍狀況擁擠不堪、衛(wèi)生堪憂、防疫缺位。外勞防疫儼然已成為新加坡防疫體系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如果缺乏及時、有效的應對，新加坡的前期抗疫成果有可能毀于一旦。

2020年4月14日，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參加東盟抗擊新冠疫情特別峰會。

新加坡城市天際線。外來勞工為新加坡的經濟發(fā)展作出了積極貢獻。

為加強外勞集中居住區(qū)的防疫工作，新加坡政府已經成立跨機構的工作組，衛(wèi)生部、人力部、內政部等部門以及武裝部隊都參與其中。工作組的工作內容包括建立醫(yī)療站和分診診所，供應物資和食物，管理后勤和提供清潔服務，同時也要確保外勞能通過互聯(lián)網和家人、朋友保持聯(lián)系。據報道，政府已經對3.2萬名客工進行了核酸檢測，政府承諾接下來會檢測所有約30萬名住在宿舍的客工，確保他們體內沒有病毒才能復工。此外，政府還提供了更為寬敞的宿舍，將7000名健康工人轉移至其他臨時居所，包括海上宿舍、空置的公共組屋及多層停車場。

疫情促使勞工政策發(fā)生改變

雖然新加坡外勞疫情得到有效控制，但對新加坡政府而言，未來將不可避免地面臨以下挑戰(zhàn)。

一是外勞群體與新加坡當地居民之間的矛盾可能加劇。雙方在過去曾因日常鎖事的摩擦引發(fā)街頭騷亂，這次因對外勞的救治占用大量公共衛(wèi)生資源，不排除引發(fā)一些新加坡本地居民的不滿，影響社會和諧與穩(wěn)定。

二是多個外勞宿舍區(qū)的衛(wèi)生管理出現(xiàn)問題，暴露新加坡外勞安置政策的短板。外勞感染人數急劇上升，而本地居民疫情防控卻做得很好，這種差別不僅有損新加坡政府的執(zhí)政形象，也引發(fā)部分國際人權組織和媒體的抨擊，政府需要采取必要的危機公關行動來緩解壓力。

三是近年來新加坡不斷收緊的外勞政策與勞動力需求旺盛存在矛盾。目前新加坡人口老齡化、生育率低、勞動力短缺等問題凸顯，城市國家經濟運行高度依賴的建筑業(yè)和服務業(yè)尤其離不開外勞的貢獻，他們已經成為新加坡經濟發(fā)展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柱力量。如何在收緊外勞政策的同時保障充足的勞動力，將是新加坡政府面臨的一大難題。

可以預計，經過此次疫情之后，新加坡的外勞政策會有以下新變化。

第一，經濟轉型將促使外勞務工條件進一步收緊。長期以來，新加坡引入的外勞主要集中于低端產業(yè)。近年來，為了保持國內經濟活力，政府積極推動經濟轉型升級，強調依靠創(chuàng)新驅動經濟增長。為此，新加坡政府推出了提高生產力計劃，努力推動生產力導向型經濟進行重組，這就包括通過減少外勞配額、提高外勞稅、限制廉價外勞、提高外勞準證申請門檻等措施，持續(xù)收緊外勞政策。與此同時，新加坡政府也積極扶持企業(yè)加大自動化投入和對高端技術、管理人才的引進力度，間接起到了減少對外勞依賴的效果。此次新冠疫情在外勞群體中的集中暴發(fā)無疑會促使新加坡政府更為堅定地推進這些政策。

2019年7月，政府已經將本地員工薪金門檻從1200新幣上調至1300新幣。今年3月3日，人力部長楊莉明宣布，政府將在今年7月將本地員工薪金門檻進一步上調至1400新幣。新加坡政府采取的這一措施旨在為本地居民創(chuàng)造更多就業(yè)機會，同時確保只有符合一定條件的外國人才能進入新加坡工作。即將開始的第二輪薪資上調將直接影響到企業(yè)可申請外勞準證的配額。

第二，可能出臺新法規(guī)加強對外勞人員的管理。目前，新加坡主要通過《移民法案》《雇傭法案》《外國人力雇傭法案》《職業(yè)安全與健康法案》《工傷賠償法案》和《雇傭代理法案》等法律規(guī)范工作準證、勞動關系、外國工人管理、工傷賠償以及職業(yè)安全與健康等方面的問題。今后，有可能制定新法規(guī)，強行要求政府和企業(yè)為外勞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包括改善其居住條件并提供相應福利，規(guī)定無論是由政府部門還是企業(yè)修建的外勞集中居住宿舍，都必須符合衛(wèi)生防疫條件，以避免類似新冠疫情交叉感染的情況再次發(fā)生。

第三，加強對外勞和當地民眾的心理疏導，盡可能減少彼此隔閡、猜疑和沖突。既要避免過去簡單化的處理方式，即大量外勞與新加坡社會事實上的相互隔絕，又能使外勞群體和當地居民保持必要的距離和相互舒適度。

外勞問題能否得到妥善解決，與新加坡未來的繁榮發(fā)展及國家聲譽密切相關，也會影響到新加坡與印尼、馬來西亞等鄰國的關系。作為一個種族和文化多元共存且高度依賴對外開放的城市國家，新加坡將會吸取此次疫情帶來的教訓，更加審慎地處理外勞問題，仔細在利用與管理之間拿捏平衡，既不放任自流，又不因噎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