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腿小伙的直播世界：為愛站成一棵樹

張曦文

“Hi，我是你們的老朋友杜偉。今天直播的內(nèi)容，是聊一聊，當人生遭遇不幸時，該怎樣調(diào)整身心，走出陰霾……”直播鏡頭前，是一個面龐瘦削、眉清目秀的帥小伙。他極富張力的演說，將100余萬粉絲的情緒迅速調(diào)動了起來。

細心的粉絲不難發(fā)現(xiàn)，杜偉大腿根以下是空的。而他如此賣力地做直播，是為了兌現(xiàn)他對妻子石曉蓉的愛情承諾……

愛了就愛了：無腿小伙勇追善良女護士

2013年10月16日晚，在福建省福州市羅源縣打工的杜偉開心地走在下班的路上，突然從后面沖過來一輛三輪車將他撞倒，被撞飛的他滾到迎面駛來的一輛大貨車底下……

時年21歲的杜偉，是貴州省思南縣楓蕓鄉(xiāng)人，父母均是農(nóng)民，杜偉有個姐姐已結婚。2012年，父母帶著20歲的杜偉，來到姐姐姐夫的工作地福建省福州市打工。父母計劃著一家人苦干幾年，多攢點錢，就可以為杜偉張羅婚事了。但杜偉卻想趁年輕，多學點知識，將來闖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可一場飛來橫禍，擊碎了父母與杜偉的夢想。他不僅失去了雙腿，父母還背上了巨債。杜偉幾度要自殺，均被父母發(fā)現(xiàn)并極力阻止。

2015年8月，經(jīng)過治療，杜偉出院回到貴州老家?？粗改秆劾餆o盡的憂傷與擔心，杜偉漸漸打消了自殺的念頭。不久，一家三口在縣城里租了個小院住下了。爸媽出去打工時，杜偉就在院子里練習俯臥撐、仰臥起坐，心情也越來越開朗。

在思南縣城工作生活學習的楓蕓老鄉(xiāng)、同學、朋友也自發(fā)地輪流過來陪他。一到周末，大家還會推著杜偉去參加聚會。一群年輕人在一起，說說笑笑，很是開心快樂。而重新煥發(fā)活力的杜偉在一群人里，總是最活潑的那一個。

只有快樂如魚的青年，才能吸引芙蓉般的姑娘。2015年9月，杜偉遇見了心儀的姑娘。她叫石曉蓉，比杜偉小5歲，同樣來自楓蕓鄉(xiāng)。石曉蓉的父母、哥哥長年在外地打工，留石曉蓉一個人在老家。當時，曉蓉是銅仁市衛(wèi)校一名即將畢業(yè)的學生，正在思南縣人民醫(yī)院實習。

9月的那次聚會，是在雙休日，石曉蓉實習的醫(yī)院正好休假。接到同鄉(xiāng)聚會的邀請，曉蓉有些羞怯，就約了三個同是楓蕓老鄉(xiāng)的女孩一起去。聚會期間，15歲就開始闖世界的杜偉，說起杭州的風景、中山的歷史、福州的美食是信手捻來。石曉蓉長這么大，除了學校就是醫(yī)院，她從來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當帥氣活潑的杜偉用風趣幽默的語言說出這些她沒聽過、沒見過、沒吃過的東西，她一下子被這個開朗樂觀、見多識廣的男孩吸引住了。

這樣的聚會，每個周末都有。一是年輕人喜歡熱鬧，更深的原因是為了陪伴一下寂寥的杜偉。在這群年輕人中，曉蓉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她會一邊干活一邊時不時地看杜偉幾眼，隨時觀察他需要什么樣的幫助并及時給予照顧。比如，他要上廁所了，就會在說話時不經(jīng)意地看一眼廁所方向;他的腿痛了，會把頭輕輕地別向左邊皺一下眉……這時，曉蓉都會走到他跟前去，適時地給予他幫助。時間久了，大家就開起他倆的玩笑：“哎喲，發(fā)現(xiàn)你倆的眼神不對，里面有愛情出現(xiàn)哦?！?/p>

這樣的玩笑開多了，杜偉的心里開始泛起一層層漣漪。所以，大家開玩笑時，他就看著她，半真半假地說：“對呀，我倆當然甜蜜了，因為我喜歡她呀?！倍鴷匀匾矔淇斓嘏浜希骸拔乙蚕矚g他呀！”

對石曉蓉而言，杜偉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作為醫(yī)護工作人員，曉蓉每天都會遇到不同的病人。多數(shù)病人還好，但總有些病人，不是嬌氣十足就是暴躁無禮，要么就是消沉抑郁。像杜偉這樣，失去雙腿卻坦然面對并堅強練習走路的人極少，她感覺他特別強大。因而，上班時遇到的一些煩惱，她都會在下班后打電話說與杜偉聽，兩人互生情愫。

2016年11月的一天晚上，杜偉鼓足勇氣向曉蓉表白：“蓉兒，我喜歡你！”忐忑中，電話那邊傳來石曉蓉的聲音：“嗯，我也喜歡你……”掛掉電話，杜偉激動得雙手撐地原地打了好幾個旋兒。

曉蓉和杜偉交往的事，很快傳到了她在浙江打工的父母與哥哥的耳朵里。一接到電話，曉蓉媽媽與哥哥當天就趕回了貴州思南。

那天，杜偉與曉蓉正邊洗衣服邊相互撩水打鬧，院子的鐵門突然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曉蓉媽媽與哥哥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拉起曉蓉就走了。

回家后，媽媽和哥哥強行沒收了她的手機，把她鎖在房間里。很快，曉蓉就從后窗戶逃了出來，而后打出租車到了杜偉家。

見女友態(tài)度堅定，杜偉給曉蓉的媽媽打了個電話，說：“阿姨，蓉兒現(xiàn)在在我家，您放心吧。再就是我要與她結婚，請您同意?！北慌畠簜感牡臅匀貗寢寶鈽O了，她對著話筒生氣地說：“要過你們過吧，我不管了。石曉蓉，我權當沒養(yǎng)你這個女兒！”當天，曉蓉媽媽與哥哥傷心至極地回浙江去了。

2017年2月，杜偉和曉蓉拍了漂亮的婚紗照，領了結婚證。農(nóng)歷正月十二，杜家父母和親朋好友，為他們舉辦了婚禮。

直播的世界：為愛站成一棵樹

婚后，杜偉對曉蓉十分照顧體貼。曉蓉洗衣服，他就在旁邊幫著抻衣服、拿衣架;曉蓉做飯，他就在旁邊擇菜、淘米;女孩子喜歡浪漫，杜偉就讓朋友們事先把自己推到公園里，然后突然給如約而至的蓉兒送一大捧花。

但生活不僅是你儂我儂你恩我愛，還有吃喝拉撒。杜偉一直記得他給曉蓉的承諾：“你如果選擇嫁給我，我會努力讓你過上不比別人差的日子。”

承諾何其易，應諾何其難？尤其對一個無腿無錢的青年而言，掙一份好日子，更是難上加難。好在有愛情做后盾，有蓉兒做幫手。一番張羅之后，杜偉開了人生中的第一家店：中國體育彩票思南縣分店。但思南縣城體量太小，顧客太少。盡管夫妻倆早出晚歸，想盡各種辦法宣傳促銷，彩票店還是慘淡經(jīng)營。為了及時止損，只能果斷關店。

錢沒賺多少，又多了一屁股外債，杜偉的心掉進谷底。蓉兒卻沒有一句埋怨與泄氣的話，她很快找到一份工作，笑著對杜偉說：“沒事，我們還年輕，輸?shù)闷?，跌倒了爬起來就是?！?/p>

每每妻子上班后，杜偉看著自己只有軀干沒有腿的身子，剛失去腿時那種絕望與消沉的情緒又卷土重來，讓他一直不能開懷。

幾個月后，答應好的第一筆欠款還款期限到了，杜偉給債主朋友打電話，準備請人家多寬限些時日，不想朋友回復說：“蓉兒已經(jīng)還了一部分了，剩下的她答應發(fā)工資就還。她說你最近心情不好，不讓我們煩你，你就放心在家待著吧。”

那天晚上，蓉兒下班回到家，看著桌子上杜偉精心準備的幾道菜，疲倦的臉上綻出一抹久違的笑容：“喲，今天是什么大喜日子？”杜偉說：“從今天起，我不再是一個只會做飯洗衣、一丈斗室內(nèi)的懦夫，我要做你頂天立地的丈夫?！?/p>

很快，重新振作起來的杜偉又在朋友們的幫助下，開了一家網(wǎng)店，以經(jīng)營思南縣及周邊地區(qū)的土特產(chǎn)為主。他行走不便，就負責“裝修”店面、溝通接單、售后客服、與供貨商聯(lián)系等;而曉蓉則負責接單配貨、包裝貼碼、物流配送等。那些日子，杜偉做客服，要沒日沒夜地用兩個殘肢“站”在椅子上，一天下來，殘肢下面的肉疼痛難忍?？粗菪〉娜貎涸谝惶烀β岛罄鄣冒c在床上，他硬是忍著不叫一聲痛。直到蓉兒睡著了，他才悄悄爬起來，自己抹藥、按摩。

有一天夜里，直到凌晨，杜偉還在與客戶溝通。由于“站”得太久，勞累加上疼痛，他下意識地晃動了一下身子，誰知一個不小心，就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正忙著理貨的蓉兒聽到響動，忙把他抱上床。他一把抱著蓉兒大哭：“咱倆投入了全部精力，可這網(wǎng)店一直不慍不火，什么時候我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呀？”蓉兒一字一句地說：“我要的好日子就是天天與你在一起，能為了柴米油鹽實實在在地忙碌，能還清債務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吃飯睡覺?！?/p>

那天晚上，文筆不佳的杜偉忍不住將自己和石曉蓉相識相戀、相愛相惜的故事寫了出來，發(fā)在微信朋友圈里，并配上他倆一起逛街的視頻。

沒想到，一覺醒來，杜偉發(fā)現(xiàn)自己前晚所發(fā)的朋友圈信息，下面綴滿了密密麻麻的“點贊”，還有相當一部分朋友轉(zhuǎn)發(fā)了這條信息。

得知杜偉在開網(wǎng)店，很多朋友都建議：“何不將你們的故事拍成視頻，在網(wǎng)上發(fā)出來？在這個不相信愛情的時代，你們的愛情可以激勵很多人。只要人氣足夠火爆，何愁沒有滾滾財源？”

朋友們的點撥讓杜偉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曉蓉，她也表示贊同。沒有專業(yè)的制作設備，夫妻倆就用手機拍;沒錢請專業(yè)團隊寫腳本，他們就將真實的生活點滴進行如實記錄。

拍攝的時候，最忙碌的是曉蓉，她一會出鏡頭擺手機找角度，一會進鏡頭與杜偉進行互動演繹，往往一個短短的視頻，要重復拍攝大半天。而拍攝完成后，杜偉就比較辛苦了。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接觸過類似視頻剪輯這些工作，也不會配音壓字，更不會為視頻做特效。為了將視頻制作得更完美一些，杜偉忙里偷閑地在網(wǎng)上學習視頻制作技巧，還時時總結一下別人發(fā)布的內(nèi)容……

本來兩個人弄一個網(wǎng)店就有點忙不過來，開始拍視頻后，更是常熬夜。曉蓉知道杜偉體質(zhì)差，心疼地讓他悠著點，別熬壞了身體，但杜偉說：“我想盡快兌現(xiàn)對你的承諾，一分鐘也舍不得耽誤！”

終于，杜偉、石曉蓉用心用情制作的五分鐘唯美愛情短視頻《今生我做你的腿》上線了。杜偉的身殘志堅、曉蓉的勇敢執(zhí)著，深深打動了無數(shù)網(wǎng)友的心，一時間好評如潮，他們的網(wǎng)店迅速聚攏了上百萬的粉絲，粉絲們紛紛留言：“感人至深！”“我又相信愛情了……”

與爆棚的人氣相伴而來的，是網(wǎng)店銷量的迅速攀升。那個月的月底盤點，竟有6000多元的盈余！杜偉將賺的錢悉數(shù)轉(zhuǎn)給了石曉蓉。曉蓉直接將轉(zhuǎn)賬截圖發(fā)給媽媽：“媽，這是杜偉一個月掙的錢，全交給我了。放心吧，他有能力養(yǎng)家！”

似此星辰夜：愿承一生風露

此后，應粉絲們的要求，杜偉與石曉蓉開始進行全天候直播。杜偉知道，粉絲寵他，不僅因為他們的故事美麗動人，更因為他是一個身殘志堅的正能量形象，所以，他會現(xiàn)身說法，激勵很多消沉中的年輕人振作起來，即便沒有了雙腿，還有雙手，還有嘴巴，一樣可以創(chuàng)造新生活。

因講述自己的故事而解決了生存問題的杜偉，并不滿足于此。當初，他們結婚的時候，曉蓉家的親戚沒幾個人參加，尤其是她的父母都沒到婚禮現(xiàn)場。為了讓曉蓉與娘家人和解，杜偉可謂煞費苦心。

2017年中秋節(jié)前后，曉蓉的爸爸因身體原因，獨自一人從浙江回到貴州老家休養(yǎng)。杜偉覺得孝順岳父的機會來了，他時不時地買些營養(yǎng)品給岳父送去。他知道岳父喜歡喝酒，就常常買了好酒，帶著媽媽做的下酒菜去陪岳父喝酒聊天。

2018年春節(jié)，杜偉與曉蓉一起回到村里陪岳父過年。杜偉告訴了岳父一個喜訊：“您要當外公了?！笔嘎犃?，心中果然大喜。那個春節(jié)，翁婿倆笑得格外歡暢。

曉蓉懷孕后，石父看到杜偉越來越體貼自己閨女：兩個人去買菜，杜偉因雙手要拿著板凳走路，就用肩膀與曉蓉將菜兜子抬起來;曉蓉平時拿的包包之類的，總在杜偉背上背著;有時，曉蓉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坐在杜偉前面，讓他給自己梳理長發(fā)。石父知道，女兒雖然沒有嫁給一個四肢健全的男人，但她嫁給了愛情，他最終接受并喜愛上了這個女婿。

有一天，石父看到曉蓉因肚子大了，無法彎腰，杜偉自然而然地幫曉蓉泡腳、剪腳趾甲，于是不滿地說：“咱們這個地方，哪有男人給女人洗腳剪腳趾甲的？小偉，你不能把曉蓉慣壞了?！倍艂ズ敛辉谝獾卣f：“爸，我老婆我不慣，我慣誰去？”

2018年8月22日，杜偉與曉蓉的雙胞胎兒子杜銘陽、杜銘郎出生。石父這個當外公的更是喜出望外，時不時地打電話讓曉蓉把孩子抱過去讓他看看。

見岳父接納了自己，杜偉又開始向大舅哥發(fā)出強大“攻勢”。曉蓉的哥哥以前與杜偉是好朋友，他了解杜偉是個不錯的男孩。妹妹與杜偉結婚后，他雖然身在千里之外，但他的“眼線”卻不時地將妹妹與妹夫情況告訴他。杜偉雖然身體殘疾了，卻一直在努力地兌現(xiàn)當初對妹妹的承諾，如今連孩子都生了，當哥哥的早在心里認可了這樁婚姻。他時不時在母親旁邊說點妹夫的好話：“媽，你看，這倆小家伙長得多虎實呀。小偉長得帥，蓉兒生得漂亮，生下這倆孩子多可愛?！?/p>

媽媽當初不同意，是擔心小偉的身體不行，怕女兒太過勞累才百般阻撓的?，F(xiàn)在，看著杜偉生活上特別照顧曉蓉，事業(yè)上也不輸于其他健全的人，尤其是兩個漂亮可愛乖巧的外孫，她心里歡喜得不得了，徹底打消了顧慮。

如今，杜偉與石曉蓉的孩子快2歲了，他們也如杜偉承諾的那樣，搬進了縣城里新買的房子，過上了衣食不愁、和睦快樂的好日子。但夫妻倆沒敢懈怠，他們?nèi)宰巫尾痪氲卮蚶碇W(wǎng)店的生意。

閑暇時分，他們會每人背一個孩子，一個高高地用雙腿、一個矮矮地用兩個板凳走在貴州思南坎坷不平的街道上。當人家投來祝福、羨慕的目光時，杜偉總會深情地對曉蓉說：“我這一生，只愿執(zhí)蓉兒之手，與蓉兒偕老?！?/p>

編輯/戴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