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韓國懸疑片作為一種高度類型化的電影,在其創(chuàng)作過程中呈現(xiàn)出一系列的共性原則。以新世紀以來的韓國懸疑類型片為對象,從多樣化的敘事時間、不可靠敘述者造成的信息干擾以及人物矛盾的功能定位探究其類型化的敘事經驗,揭示出其敘事之下對社會現(xiàn)實問題的思索。
關鍵詞:韓國懸疑片;類型電影;敘事共性;信息干擾
新世紀以來的韓國懸疑片擁有獨特的類型發(fā)展歷史,一方面,韓式懸疑片積極學習好萊塢懸疑片的敘事經驗,通過一系列經典的敘事手法設置電影懸念,構建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故事情節(jié);另一方面,又結合本土化的創(chuàng)作實踐將對社會和人性的思考注入其中,從而形成鮮明的電影風格。可以說,韓國懸疑片在長期的經驗探索過程中,既保留了穩(wěn)定并利于識別的類型敘事特色,又通過對社會問題的反復思索為創(chuàng)作提供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從而保持觀眾的觀影興趣并更新觀眾的觀影體驗。
一、時間的多變:電影懸念的結構與解構
時間是電影敘事和表達的主要手段,它推動著敘事情節(jié)的展開并構建不同的電影故事結構,不同的電影類型有不同的時間表達方式。圍繞懸疑事件展開的懸疑片是時間游戲的產物,利用不同的敘事時間解構故事的懸念是懸疑片常用的手法。韓國懸疑片同樣善于利用時間來多樣化結構并解構故事的懸念,從而構建影片的氛圍。
(一)懸念設置與線性敘事時間
運用線性的敘事時間來解構懸念是懸疑片中常見的類型,這種根據(jù)故事本身開展的線性順序和因果邏輯展開層層推進的方式,一般的故事結構都表現(xiàn)為懸疑事件的發(fā)生到懸疑原因的逐步揭露,直至導向最終的結局,這種方式以其符合大多數(shù)觀眾的理解方式從而容易被觀眾所接受。
線性的敘事時間在懸疑片中解構懸念的方式主要表現(xiàn)為兩個方面:一是對懸疑事件原因的未知,試圖尋找懸疑者的懸疑目的。如在影片《恐怖直播》中,懸疑者直言要炸掉漢江大橋以及大橋的突然爆炸而帶來的“為什么炸掉大橋”的疑問,故事也就是隨著這個事件的發(fā)生而逐步展開,逐漸揭露懸疑者的懸疑目的。另一個是對未知事件是否再發(fā)生的擔憂上。影片《殺人回憶》中受害者接二連三被同一種方式殺害,在原因未明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只能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尋找真相。隨著事件的逐步調查,被害人也越來越多,觀眾對于下一個事件何時發(fā)生的緊張感隨著時間的流淌結果卻遲遲不明而逐漸加強。
(二)懸念設置與時間畸變
懸疑片中非線性的敘事時間是使故事情節(jié)多樣化的重要手段,在韓國懸疑類型片中對時間的多樣化運用結構出精彩的故事內容,其中倒敘、時間延長與壓縮等是韓國懸疑片中常見的手段。
1.倒敘與懸念
順序結構反映的是故事隨著因果關系的正常邏輯而逐步開展,懸疑片中順序的時間結構隨著懸疑事件的發(fā)生而逐漸推演直至最終的結局。倒敘的結構與順序不同,它打破了正常的因果邏輯關系,使故事信息錯綜復雜,圍繞著“為什么懸疑”“誰懸疑”等展開敘述,將結果置于顯信息,而將過程與原因置于隱藏信息。法國敘事學家熱奈特將時間的倒敘分為外倒敘與內倒敘,內倒敘能起到“事后填補敘事以前留下的空白的回顧段”的功能[1]。如電影《親切的金子》中通過反復倒敘揭示金子天使與惡魔的雙重人格,向觀眾揭示了為何金子的性格前后差別如此之大。韓國懸疑片通過運用錯綜復雜的時間線索來解構故事的懸念,然后再通過大量的倒敘解構懸念,成為尋找真相的關鍵線索。
2.時間的延長壓縮與懸念
懸念需要一定的時間長度,否則便會淪為“驚奇”,但懸念并不僅僅是觀眾對在自然時間長度中發(fā)生事件所做出的反應,與懸念有關的時間往往是心理時間,來自于觀眾對事件未來發(fā)展可能性的猜測和期待[2]。韓國懸疑片中利用時間的延長與壓縮結構及解構懸念的手法十分成熟,在影片《老男孩》中有一段經典的通過時間延長來制造與揭示懸念的鏡頭,吳大秀回到早年的學校尋找真相,當他想起真相時鏡頭將現(xiàn)在的大秀與年輕的大秀追尋的腳步剪輯在一起,將原來一個視野的流暢鏡頭割裂開來,從而拉長了原來的故事時間。這種做法避免了簡單的倒敘性情節(jié),而將現(xiàn)實與過去的界限模糊:一方面揭示了故事最終的真相;另一方面又通過交叉剪輯營造出緊張的情緒。同樣,利用時間的壓縮技巧來創(chuàng)造懸念的手法在影片《那家伙的聲音》中也有精彩的表現(xiàn),從尚宇消失到最后被找到,影片不斷提醒孩子失蹤之后經過了多長時間,同時不斷地提醒觀眾時間越久、危險越大。
二、信息的干擾:不可靠敘述者的邏輯延宕
“不可靠敘述者”是當代西方敘事學的重要議題,修辭角度的不可靠敘述由韋恩·布斯首次提出,在布斯看來,倘若敘述者的言行與隱含作者的規(guī)范保持一致,那么敘述者就是可靠的;倘若不一致,則是不可靠的[3]。詹姆斯·費倫在布斯的基礎上發(fā)展了不可靠敘述理論,沿著事件層、價值層與感知層進一步區(qū)分了六大亞類型,使不可靠敘述理論具有更強的適用性。韓國懸疑類型電影中常常設置“不可靠敘述者”來干擾正常敘事進程,使真相的揭示過程更加復雜化?!安豢煽繑⑹稣摺币龑в^眾在接受層面上發(fā)生信息的誤導和價值判斷的偏差,這種邏輯延宕的結果使得觀眾在最后獲知真相時產生恍然大悟的驚喜感受。韓國懸疑片的不可靠敘述者主要有以下幾種類型:
(一)信息的隱瞞者
信息的隱瞞者即事件報道層面的錯誤者或不充分者,具體表現(xiàn)為敘述者有意隱瞞信息或選擇性地報道信息,如影片《老手》中趙泰晤為了逃脫法律的責任隱瞞了殺人的事實,而將過失殺人偽造為受害者自殺的假象。由于影片開場的情節(jié)與之后的一系列信息都指向受害者自殺的事實,但是隨著真相的揭露發(fā)現(xiàn)主人公敘述的不可靠性,從而使得故事情節(jié)具有了反轉的效果,加深了故事的懸念。影片《恐怖直播》中的不可靠敘述者對信息的隱瞞同樣為影片制造了巨大的敘事張力,主人公尹榮華對政府不會出面道歉這一事實的隱瞞與樸魯圭之間的談判構成了整個故事情節(jié)的關注點。
(二)感知的障礙者
感知層面的不可靠敘述是詹姆斯·費倫對布斯理論的一大發(fā)展,敘述者由于知識的局限或精神智力的障礙而成為天然的“不可靠敘述者”。韓國懸疑類型片中通常設置這種角色來對敘事信息進行干擾,從而進一步誤導信息的評價與闡釋。如影片《母親》中傻子尹泰宇由于表達的障礙與認知的缺陷,導致母親對其信息發(fā)生了誤判而最終導致真相的徹底曲解?!稓⑷嘶貞洝分型瑯映霈F(xiàn)了傻子的敘述者,其對殺人信息事無巨細的闡述讓真相都指向他,但事實證明他并非真正的兇手,故事在這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錯綜復雜。
(三)道德的缺陷者
敘述者在道德問題上表現(xiàn)出與隱含作者的不一致,即為“不可靠敘述者”。在電影敘事中影片會出現(xiàn)一些在道德上具有明顯缺陷的人物,從而幫助觀眾判斷其敘事的可靠程度。韓國懸疑片中設置道德缺陷者造成不可靠敘述是常用的手法,如影片《青蛙少年失蹤案》中教授證明受害者父母是兇手的一番動作落空之后,遭到了周圍村民的強烈譴責,教授在道德上具有的嚴重缺陷就暴露出來,從而導致之后一系列的再次判斷無法再次取信他人及觀眾。韓國懸疑片中大多數(shù)“不可靠敘述者”都表現(xiàn)為代表社會正義、知識以及權力的階層人員,如警察、大學教授和新聞工作者等,通過將其設置為“不可靠敘述者”暴露出角色的道德缺陷,從而對韓國社會進行深層次的諷刺與批判。
三、倫理的顛覆:人物矛盾的道德定位
電影人物是電影觀眾實現(xiàn)鏡像認同的最有效載體。韓國懸疑片設置性格各異的人物,將他們匯聚在一起,從而產生各種各樣的敘事沖突,推動敘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觀眾在追尋故事真相的同時,也更加關注由人物的道德問題引發(fā)的社會思索。
韓國懸疑片具有濃厚的社會反思意蘊,它將形形色色的人物關系濃縮在兩個小時的電影鏡頭中,為我們展示了現(xiàn)代社會人性的復雜多面。但是韓國懸疑片并沒有將人物設置扁平化,而是消解淡化了二元對立的道德判斷立場,正義與邪惡、天使與惡魔之間沒有嚴格的界限,罪犯不是十惡不赦,受害者也不是完美無瑕,每一個人都對事實的產生負有責任。如影片《恐怖直播》懸疑者的懸疑動機只是想要為逝去的同事討回一個公道,要求總統(tǒng)的一聲道歉,但是因為政府的一意孤行導致了無辜人員的傷亡,在這樣的意外中到底誰才是事故的真兇呢?電影《老男孩》中吳大秀在知道美道是自己的女兒之后,選擇忘記過去繼續(xù)與美道保持戀人關系,這種對傳統(tǒng)倫理價值觀念的顛覆,將人物善與惡的邊界問題推向了極端。這種道德邊界的模糊還有《親切的金子》中金子,天使的面容與魔鬼的化身交織在一起;影片《母親》中尋找正義真相的母親在發(fā)現(xiàn)兒子確實是殺人兇手之后選擇隱瞞事實并殺害目擊者,母親偉大而正義的化身立即被解構,成為擺在觀眾面前的一個道德問題。
觀眾通過人物的行為對人物進行倫理道德的判斷,人物的行為幫助觀眾揭示電影人物矛盾的道德品質,在這一過程中,創(chuàng)作者的講述方式也在其中發(fā)揮著引導作用,正如馬克·科里所說:“電影不斷提出了人們是怎樣將道德態(tài)度體現(xiàn)在敘事中的,以及怎樣定義敘事中的道德作用的問題?!盵4]韓國懸疑片將各種社會問題通過影片傳達出來,可以說一部影片就是一次社會的映照,“能夠從社會現(xiàn)實中挖掘出電影素材也是表達了導演對社會、對現(xiàn)實進行觀照的強烈意識,是在用自身擅長的方式改變不公、改變社會現(xiàn)狀”[5]。在講述方式上,導演多采用全知視角將人物的多面性展示在觀眾面前,從而使得觀眾能夠清楚地看到人物所處于的道德矛盾狀態(tài)。例如影片《青蛙少年失蹤案》中姜志勝監(jiān)制人前后道德問題的全面展示,讓我們看到他前期的道德缺失以及后期道德立場的轉變。韓國懸疑片通過這種全知視角將影片濃縮成一個社會的舞臺,導演在展現(xiàn)人物矛盾性的同時也力圖實現(xiàn)與觀眾進行價值判斷的交流,最終實現(xiàn)觀眾在道德倫理問題上的提升。
四、結語
韓國懸疑片成為韓國類型電影的重要一支,突出的類型化特征成為自身得以識別的重要特征,通過這些敘事元素的調整變更,影壇上不斷推出滿足觀眾期待視野的類型佳作。近年來,韓國懸疑片在世界影壇上的大放異彩足以證明這一類型的成功,懸疑片正在成為別具一格的韓國電影名片。
參考文獻:
[1]熱奈特.敘事話語 新敘事話語[M].王文融,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2]陳瑜.電影懸念的敘事分析[D].上海:上海大學,2009.
[3]布斯.小說修辭學[M].華明,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
[4]科里.后現(xiàn)代敘事理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5]楊敏.韓國犯罪懸疑電影的敘事策略研究[D].西安:西安建筑科技大學,2017.
作者簡介:江河云,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戲劇影視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影視理論與批評。
實習編輯:甄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