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匣子
圖/阿鄧晨明
我們都在,每天每天,為了一樣的心愿,而認(rèn)真努力著,學(xué)習(xí)著成長著,為了彼此而用力微笑著。世界很殘忍,但有彼此在身邊,好像就什么都不怕了。
許逸和江以佑的房間在一樓,名字叫sunshine。我和西西她們住在他們的隔壁,房間名字叫sunflower。江以軒的房間在二樓,名字是warmth。Andy 姐住在他隔壁,房間名字是heater。
Sunshine
江以佑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半坐在床上玩著手機的許逸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喜歡男的?”江以佑一臉疑惑。
許逸翻了個白眼,默默地放下手機,躺下去睡了。
江以佑得意地吐了吐舌頭,然后默默去把燈關(guān)了,再癱在自己床上。
“謝謝?!币詾樗说脑S逸,輕聲說了句。
江以佑愣了一下,然后扭頭看了看隔壁床背對著他的倔強少年,一絲笑意不自覺爬上臉龐。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后,江以佑翻了個身,輕聲問:“你為什么會答應(yīng)參加這個節(jié)目?明明遍體鱗傷了,為什么還要揭開傷疤給全世界看?”
“我想給其他漸凍人溫暖,”許逸停了一會,接著說,“也想為了她而勇敢。如果我現(xiàn)在就認(rèn)輸放棄等死,她也會哭死的吧?!?/p>
“你呢?為什么要做這么多?”許逸問。
“我只是想陪她對抗這世界所有惡意。”江以佑嘆了口氣,然后說,“所以,老鐵,你要加油啊。我們也算是目的一致的戰(zhàn)友了??丛谖覀兌纪恿说姆萆?,有什么事,隨時吩咐,我就當(dāng)你的小弟啦?!?/p>
“跟情敵同居也是有點意思啊?!痹S逸被江以佑帶著,也恢復(fù)本性,開始說很久沒說的玩笑話。
Sunflower
小雨和辰星這幾天也都各種折騰,都沒睡好,現(xiàn)在就在彼此身邊,所以一倒在床上就格外安心地睡著了。
西西給她們蓋好被子后,沖了一杯熱牛奶,放在我的桌面上,柔聲說:“早點睡。別擔(dān)心了,我們都在,再可怕的惡魔都會被我們打敗的。”
“沒事,我再看會心理學(xué),接下來也得給你們講解講解。你先去給我暖被窩,我等會就來。放心,陛下是不會認(rèn)輸?shù)?。”我乖乖喝著牛奶,對著西西笑?/p>
西西摸了摸我的頭,知道拗不過我只好自己先去睡了。
西西走后,我放下牛奶,手機就震動了一下。拿起來看,是江以佑發(fā)過來的消息:睡了嗎?
“怎么了?”我回。
“就知道你沒睡。出來門口一下,我等你?!?/p>
我輕手輕腳地往門口走,怕吵醒辰星她們。剛出到門口把門關(guān)上,江以佑就一把把我擁進(jìn)了懷里。他緊緊地抱著我,嗓音有些許沙啞地說:“不要推開我。不要逞強。在其他所有人面前,你都可以不把我當(dāng)男朋友。但在我面前,就不要再當(dāng)個刺猬了好嗎?你沒有那么堅強,就在我的懷抱里好好休息一下,軟弱一下,好嗎?實在不行,你就當(dāng)給我充電了,行嗎?”
“你怎么還沒睡呢?”我緩緩伸手,回抱了他,無力地靠在他的懷里,就讓自己貪婪地淪陷在那片刻溫柔里。
“我擔(dān)心你啊,傻瓜。我知道你一定睡不著啊。別怕,好嗎?別再胡思亂想可怕的未來,我們都還在,不是嗎?”江以佑輕輕揉著我的頭發(fā),字里行間都是心疼。
“對不起,江以佑?!蓖蝗槐穷^就酸了。對不起,讓你為了我這么擔(dān)心。對不起,給你的世界染上了灰色。對不起,我可能不能愛你了。
“沒關(guān)系的,我愛你啊?!?/p>
還在過著美國時間的江以軒,正在和研究組成員視頻開會,聊著拿到的許逸的病歷,一邊說一邊記錄著什么。期間瞥到微信上江以佑發(fā)過來的消息:謝謝你回來了。這大概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江以佑第一次跟他說謝謝吧。
Heater。
Andy 姐這個女超人一樣沒睡。她手指飛快地敲打著鍵盤,回復(fù)著郵件,整理著資料,跟進(jìn)著節(jié)目的大大小小的事。桌上的拿鐵大概是第三杯了吧。男朋友發(fā)過來的消息,她只來得及回了句“沒事,早點休息”。
在暖爐的第一天。
陽光洋洋灑灑,毫不吝嗇地溫暖著暖爐的每一個窗臺,院子里的小花小草也開始伸著懶腰向世界問好。洗漱完畢后,沖著鏡子綻放了大大的笑容,告訴自己要積極樂觀用笑去感染身邊所有人。我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然后在廚房遇見了同樣想著早起給大家做愛心早餐的Andy 姐。當(dāng)然,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沒睡。
“早吖,美麗又賢惠的Andy 姐,”我走到她旁邊,問,“你這是在弄什么呢?”
“早吖,大早上小嘴就這么甜的嗎?”Andy 姐難得地笑得很燦爛。
“哎呀,Andy 姐你笑起來這么好看的吖!”贊美是認(rèn)真的,本來就美也是真的。
“真是,行了,別貧了啊,去看一下鍋里我給許逸煲的營養(yǎng)粥,試試味啊?!盇ndy 姐一本正經(jīng)實際笨拙地做著并不擅長的三明治和烤面包。
“好的嘞,娘娘,奴婢這就去?!蔽乙贿吥弥鬃尤ピ囄?,一邊不忘再角色扮演一下。
Andy 姐搖頭輕笑,繼續(xù)和手上的面包片斗智斗勇。
“早?!蔽魑餍∮瓿叫羌娂娮哌M(jìn)了廚房。
“你這粥是不是太粘稠了一點?。俊背叫谴钪乙贿吋绨?,看了看鍋里的粥。
“不會啦,許逸不能喝太稀的,不方便?!蔽艺f得很隨意,辰星聽到后咬了咬自己的唇。我笑,用手拍了拍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示意她我沒事。
“Andy 姐,我來幫你吧?!蔽魑髯哌^去,把烤好的面包放到盤子里。
“好啊,都差不多弄好了。小雨,你去幫我叫他們起床吧?!盇ndy 姐說。
“我我我,我去叫sunshine 那個房間的。”我立刻轉(zhuǎn)過來,舉起手報名。
“行行行,你去吧。那小雨就去二樓叫以軒吧。辰星西西幫我把早餐端出去?!盇ndy 姐指點江山的樣子真好看。
“好的?!?/p>
小雨跑到二樓,清了清嗓子,剛舉起手要敲門,門就開了。江以軒愣了一下,然后笑,問:“我起遲了嗎?”
小雨內(nèi)心OS:哇笑得好好看?。?!
江以軒拿手在空中晃了晃,歪了歪腦袋:“嗯?”
小雨趕緊搖了搖頭,收回了自己的星星眼,不好意思地說:“額,就是,江博士,Andy 姐讓我來叫你去吃早餐?!?/p>
“頂多大你兩歲,叫我以軒就好?!苯攒幷f完就邁開大長腿往樓下走了。
“以軒……”小雨呆在原地,念著這兩個字,然后傻笑著屁顛屁顛地跟上去了。
我敲門,江以佑喊了句“門沒關(guān),自己進(jìn)來?!?/p>
我推門而進(jìn),臉上的特大號笑容在看到里面的場景時凝在了臉上,眼睛睜到最大,不可置信地看呆了。江以軒一手拿著發(fā)膠一手抓著許逸的頭發(fā),正兒八經(jīng)地在給許逸弄著發(fā)型。許逸很乖地配合著,嘴巴卻不客氣地吐槽著:“江以佑,你行不行???別費勁了,你弄什么發(fā)型也不會拉低我的顏值的?!?/p>
江以佑不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繼續(xù)抓著許逸的頭發(fā),說:“這位小姐,雖然我們的顏值是比較逆天啦,你也不用驚訝到這么夸張吧,嘴巴都能塞下一整顆雞蛋了?!?/p>
“行啊,這位小哥,在你這洗剪吹多少錢一次啊?”我用手拍了拍江以佑的肩膀,左右打量著許逸被江以佑弄得很清爽很有精氣神的發(fā)型,一邊頻頻點頭。
“給你肯定是友情價啊,而且就他這技術(shù),25 唄,哥幫你給?!痹S逸毒舌男的本性暴露無遺。
江以佑氣得翻白眼,說:“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笑彎了腰,說:“不會啊,良心這種東西,我沒有的,你有嗎,許逸?”
“好巧噢,我也沒有?!痹S逸伸手跟我擊掌,笑得沒有絲毫雜質(zhì)。
江以佑:……
客廳的長桌,擺滿了雖賣相不佳卻香噴噴熱乎乎的早餐。長桌邊上坐著的三男五女,個個笑容耀眼,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吐槽著,畫面美得像青春偶像劇里的學(xué)生周末約好在一起喝早茶討論學(xué)校新來的教導(dǎo)主任……
吃完早餐后,許逸被江以軒帶著去做復(fù)健了。我們剩下的人就去了學(xué)習(xí)室。辰星和西西給我們每個人都泡了咖啡,Andy 姐把江以軒整理出來的關(guān)于脊髓小腦變性癥的資料分發(fā)給我們看。
“你們好好認(rèn)真看,等會以軒回來,會隨機考你們以及解答你們的疑惑。之前有跟你們講過了,在我們在暖爐這幾天的培訓(xùn),結(jié)束的時候會有一個考核。如果你們考核不通過,將不能真正參與到我們接下來的《這個冬天,因你而暖》破冰解凍之旅。”Andy 姐恢復(fù)了她一貫的認(rèn)真干練。
“明白。”我們都不自覺地坐得更加端正。
“好好加油,你們可以的,不用太給自己壓力?!盇ndy 姐還是沒忍住開始鼓勵我們給我們加油打氣。
Andy 姐出去了,到隔壁的小學(xué)習(xí)室繼續(xù)開啟不停接電話回郵件模式之前,她還去了復(fù)健室了解許逸的情況。
學(xué)習(xí)室里很安靜,在翻資料和記筆記的沙沙聲中,隱隱藏著輕輕的吸氣聲和嘆氣聲。我們時而抬頭,用眼神給彼此鼓勵,企圖緩和沉重的低氣壓,然后繼續(xù)低頭暗暗咬著唇去了解這殘忍的不治之癥。
江以軒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我們個個耷拉著腦袋的樣子。他拍了拍手掌,然后說:“看來得先上心理學(xué)啊。你們這樣,被許逸看到了,該多愧疚自責(zé)呢?”
……
在暖爐的培訓(xùn)學(xué)習(xí),仍在進(jìn)行中。后來的后來,我們都無比懷念這一段時光。我們都在,每天每天,為了一樣的心愿,而認(rèn)真努力著,學(xué)習(xí)著成長著,為了彼此而用力微笑著。世界很殘忍,但有彼此在身邊,好像就什么都不怕了。你們的愛和笑都太明媚,讓我總時不時恍了神以為傷痛只是個噩夢很快就會過去。
“我們會一直這樣,一直到老的吧?”
“會的。我們會在彼此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里,就這樣陪伴彼此走完不咸不淡的一生?!?/p>
“親愛的《這個冬天,因你而暖》節(jié)目組,你們好。我是林夢兒,23 歲,一個喜歡做夢的女孩子。兩年前,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來到了這個小小的村莊支教。這里有我喜歡的漫山遍野的竹子,也有我喜歡的天真無邪的孩子們。所以,我留了下來,想和這里的孩子們一起做夢。只是,可能我的好運氣都在過去的20 年里用光了。我成為了一個漸凍人。我不想離開我的三尺講臺,更放不下講臺下的那群孩子們。他們的夢,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陪他們一起編造了。而我最后的夢,是希望他們不要受我的影響,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成長,展翅飛翔去看看竹林外的世界,追尋屬于他們各自的五彩斑斕的夢。聽說《這個冬天,因你而暖》可以幫漸凍人圓夢,那么,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這是我們收到的第一封漸凍人的來信。通過了暖爐的三天特訓(xùn),我們開始啟程前往林夢兒所在的村莊。出發(fā)前,我們每個人都寫了一封信留在了暖爐的信箱里。暖爐的音樂噴泉前留下了《這個冬天,因你而暖》節(jié)目組的第一張大合照。照片上,有一束從右上角打下來的光暈,把每一個人的笑臉都染多了一度溫暖。
車隊緩緩?fù)缴闲旭?,蜿蜒而上的道路兩旁是連綿不斷的竹子,風(fēng)把竹葉當(dāng)琴,彈奏著村莊的故事,林間潺潺流動的溪流唱著最美和音。
中間唯一一輛超大房車?yán)铮瑪D了滿滿8 個人,兩兩為一組,在飛行棋上用盡心機生殺掠奪。在西西辰星那一組擲骰子擲了三次都沒有擲到6 沒法把小飛機起飛的時候,我和小雨得瑟地把我們的飛機從她們的陣地前飛過了。
“不好意思咯,6,剛好可以吃掉你們。”江以軒和許逸一組,后來居上。
“啊,別啊,給次機會嘛。”小雨捂著胸口,表示心很痛的樣子向江以軒求放過。
“好吧,行行行,就一次啊,”江以軒說完,看了看許逸鄙視他見色輕友的眼神,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說,“別急嘛,我們起飛飛機不也很好嗎?你看西西她們想起飛都起飛不了呢,多可憐?!?/p>
“去你的?!蔽魑鞒叫窃诹R人這件事上一貫?zāi)酢?/p>
“哈哈哈,出來混是要狠一點的,回去吧啊。”江以佑和Andy 姐一組,剛好追上了許逸他們,毫不客氣地把他們的飛機送回了家。
“啊,心好痛!”江以軒學(xué)著小雨的樣子鬼叫著,引得我們哄堂大笑。小雨那么不要臉的人居然漲紅了臉。
……
在接下來的100 天里,江以軒總是變著花樣想各種各樣的心理游戲,帶著我們玩,以此沖淡我們接收到的負(fù)能量,給我們充電,保證我們在漸凍人面前,時刻朝氣蓬勃充滿活力。
村莊位于山腰,房子都是當(dāng)?shù)厝擞弥褡哟畹闹駱牵缴嫌蟹硼B(yǎng)的雞鴨悠閑地踱著步。提前到的工作人員,在村口迎接我們,幫我們把行李搬到住的地方。來不及好好休息整頓一番,我們就一行人往竹林深處走,來到了這里唯一的一所學(xué)校。
在我們的想象里,林夢兒應(yīng)該是個穿著碎花裙子的小清新大學(xué)畢業(yè)生。我們都以為她的健康狀況還比較樂觀。卻沒有想到,我們見到她的時候,她只能躺在床上了。所幸地是,她還能比較流暢地說話。與她短短的交談里,她始終眼含擔(dān)憂,只有在說到她的學(xué)生時,眼里會閃著光。
江以軒查看了林夢兒的情況,給她做了按摩。
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林夢兒的爸爸媽媽也抵達(dá)了學(xué)校。由于夜色已晚,我們只能先返回住所,商量接下來的行動。
竹樓。
江以軒和Andy 姐在房間里商量著大致方案,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著,認(rèn)真起來的他們說話總是能一針見血踩在點上,提出來的意見都很有建設(shè)性,策劃起來特別高效。
江以佑在房間里幫許逸做著全身按摩,幫他放松肌肉,帶著他一項一項做復(fù)健。短短時間的相處,他們已經(jīng)培養(yǎng)了一定的默契和感情。
西西辰星小雨和我在工作人員地指導(dǎo)下,在廚房里忙活著晚餐。
吃完飯后,我們在客廳開了會,就輪流去洗漱了,因為這里只有一個洗浴間。什么都以許逸優(yōu)先,是我們自然而然形成的默契。許逸為了不讓我們擔(dān)心不拖我們后腿,也只能欣然接受,然后把感動默默藏在心底。
“這里好安靜啊?!毙∮昱踔瓱岵瑁粗巴庖黄岷诘闹窳?,輕輕說著。
“別怕,姐在這呢?!蔽魑骰赝昴信笥严⒑?,放下手機,走過來坐在我們身邊。
“在這里就感覺,我只有你們。但好像,有你們在身邊,我就無畏了?!背叫菑堥_雙臂,抱住了我們。
“還好有你們。”我靠著西西的肩膀,看著黃色燈光下愈發(fā)溫暖的她們。
江以軒停下翻閱文件的手,抬頭瞄了我們一眼,扭頭看向Andy 姐,問:“這里很冷嗎?”
Andy 姐頭也不抬,回了一句:“人間冷暖,你是感受不到的?!?/p>
江以佑插了一句:“他沒有女朋友,當(dāng)然不懂為什么要擁抱?!?/p>
“江以佑,你個小蹄子又要抱誰?”許逸剛好洗完澡出來,經(jīng)過的時候向江以佑投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咦,有故事的樣子!”小雨眼睛閃著光坐直了身子。
“快說,你們兩個晚上是不是抱著睡的?”我迅速和小雨站到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
“怪不得看你們兩個總感覺有貓膩!”西西一臉壞笑。
“我也覺得他倆關(guān)系特好?!背叫窃缇拖胝f了。
“哎喲喂~”江以軒翹起個蘭花指怪笑著來回指了指許逸和江以佑。
許逸:……
江以佑:……
Andy 姐:“攝像機拍著呢。”
眾人:……
第二天。我們?nèi)サ綄W(xué)校的時候,林夢兒的房間外聚集了好多人。有孩子們,也有一些長者。孩子們個個紅著眼眶,老人們時不時地嘆氣。房間里,林夢兒的爸媽,校長和林夢兒也在爭執(zhí)著。
“夢兒啊,跟媽回去吧。媽帶你去最好的醫(yī)院,一定會把你治好的?!绷謰寢屟劬δ[腫的。
“媽,你就讓我在這里多待幾天吧。你看看外面的孩子們,我走了,他們就沒有老師了?!眽魞翰蝗绦目粗约旱膵寢尶藜t的眼眶,卻固執(zhí)地不肯妥協(xié)離開。
“林老師,這不還有校長嗎。別擔(dān)心了,跟你爸媽回去好好治病吧,孩子們等你回來?!蔽迨鄽q早已兩鬢斑白的校長老淚縱橫。
“夢兒啊,你就聽爸媽一次勸吧?!绷职职挚粗稍诓〈采弦琅f倔強的女兒,絲毫沒有辦法。
……
我們敲門進(jìn)來,打斷了他們的話。校長跟夢兒爸媽簡單介紹了我們。
“林爸爸林媽媽,您們好。我是江醫(yī)生,是專門研究脊髓小腦變性癥的醫(yī)學(xué)博士。請相信我,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控制夢兒的病情,幫助她盡可能地恢復(fù)。”江以軒給林爸爸林媽媽看手上連夜整理出來的林夢兒的病情以及相應(yīng)的治療方法,包括具體的復(fù)健治療心理治療。
“林爸爸林媽媽,夢兒最放不下的也就是外面的這群孩子了。如果非要勉強她離開,怕是會成為她一生的遺憾,就讓我們幫她做完想做的事情再帶她離開吧。”我說這番話的時候,夢兒也一直用渴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媽媽。
“林爸爸林媽媽,我也是一個漸凍人。我非常明白,夢兒現(xiàn)在的感受。身為漸凍人的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能做想做的事,對我們來說真的很奢侈,但真的很重要。我們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清楚自己的情況。所以,就讓夢兒尋找屬于她自己追求的生命價值吧?!痹S逸說的時候,夢兒哭了。
……
最后,我們終于說服了林爸爸林媽媽,讓夢兒留下來最后8 天,再給孩子們上最后一課。
課室里,六七歲到十二三歲左右的孩子們耷拉著腦袋,在校長帶著我們走進(jìn)去的時候,立刻一窩蜂涌過來圍著校長。
“校長校長,林老師怎么了?”
“林老師的病很嚴(yán)重嗎?之前不是說很快好的嗎?”
“林老師要走了嗎?”
“林老師還回來嗎?”
……
孩子們仰起臉,問著一連串的問題。校長卻早已哽咽,不忍心告訴孩子們夢兒的真實情況。
許逸彎下腰,在同一水平線上直視著孩子們的眼睛,柔聲說:“孩子們,別擔(dān)心,你們林老師沒事,就是生了很小的病,但需要好好靜心休養(yǎng)。這段時間,你們要乖乖地,不能讓她操心,知道嗎?”
校長摸了摸孩子們的頭,說:“對啊,別擔(dān)心。先回位置上坐著。這些哥哥姐姐們都是林老師的朋友,他們是過來幫助林老師幫助你們的。你們要好好聽他們的話,知道嗎?”
孩子們都點著頭,回到了位置上端端正正坐好,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們,輕而易舉地就給了我們所有信任,只因為我們是平時寵愛他們的林老師的朋友。
站在講臺上,看著那二十張純粹的臉龐,我突然理解了夢兒甘愿花費大好青春被這三尺講臺禁錮也要陪著他們一起做夢的情感。
“孩子們,我知道你們一定很舍不得,但是林老師生病了,她必須要去大城市的醫(yī)院治療。她很努力,才爭取了最后8天的時間留在你們身邊,給你們上最后一課。你們也要好好表現(xiàn),告訴她,你們已經(jīng)長大了,好嗎?”
竹林間的空地上,江以佑彈著吉他,許逸坐在他旁邊的秋千上,一遍遍和他合唱著《如果遇見你》。他們的眼光都緊緊鎖住微笑著做著手語,眼波流轉(zhuǎn)格外安靜的匣子。孩子們都一起跟著,雙手略顯笨拙,表情卻格外認(rèn)真地學(xué)著這首歌的手語。
“誠誠,‘哭紅眼睛,純凈了宇宙’是這樣子的噢,跟著姐姐慢動作來一遍?!背叫亲哌M(jìn)孩子們的隊列,一個一個耐心地糾正著孩子們的動作。
西西走過去拉起不小心摔倒的一個小男孩,幫他拍了拍衣服,然后格外溫柔地說:“手都弄臟了,姐姐帶你到小溪那里洗洗?!北灰路善簌Z的小男孩乖乖站在小溪旁,伸著胖嘟嘟的小手,傻笑著看著西西。西西用手捧起水,細(xì)致地幫小男孩洗著手,查看他的手有沒有擦傷。
“哇,你們好棒啊,太厲害了。怪不得林老師那么喜歡你們!我們再一起跟著前面的匣子姐姐來一遍,好不好?”小雨鼓勵著孩子們,也維護(hù)著秩序。
與此同時,江以軒幫著夢兒一項一項做著復(fù)健,鼓勵著她一點一點站起來。
而Andy 姐忙著聯(lián)系資源,給我們提供接下來可能需要的所有人力物力。
接下來的幾天里,江以軒都在幫著夢兒與病魔做對抗。小雨偶爾會過去幫忙,在江以軒累的時候,幫他照顧夢兒,幫他整理資料。而大多數(shù)時間,我們都在帶著孩子們準(zhǔn)備最后的表演,以及他們各自要完成的夢兒交給他們的關(guān)于“成長”的作業(yè)。
后一天剛好是平安夜。
無所不能的女超人Andy 姐給我們弄來了一棵漂亮的圣誕樹,以及各種各樣的小禮物。幽靜竹林里的小村莊,變得格外熱鬧喜慶。
“你扶穩(wěn)了啊?!苯杂诱驹谔葑由弦炎钇恋哪穷w星星,掛到圣誕樹頂端。
“你行不行啊,手不夠長,就換哥來?!苯攒幏鲋葑?,緊緊盯著江以佑,生怕他摔下來。
“搞定!”江以佑得意地在梯子上擺pose,圍在圣誕樹下的孩子們高興地拍掌蹦蹦跳跳。
“小心點啊,臭小子!”江以軒趕緊加大扶著梯子的力度,“你掉下來倒是沒事,砸著孩子們怎么辦?”
“姐姐姐姐,我要粉色的卡片。”
“我要藍(lán)色的筆?!?/p>
“姐姐,我要寫什么好呢?”
……
西西和辰星帶著孩子們在院子里把他們的心愿寫在卡片上,然后讓他們拿過去給江以佑他們掛到圣誕樹上。五顏六色的心愿卡歪歪扭扭地寫著同一個心愿:希望林老師早日康復(fù)。
“我們在這里掛銀白色的小彩燈吧,怎么樣?”
“行啊,然后把這些五彩的掛到外面的竹子上。”
……
我和小雨屋拿著小彩燈四處跑,裝飾著屋里屋外
許逸坐在二樓的窗戶前,把所有這一切納入眼底,然后一筆一畫地描繪在他的畫板上。我中途怕他著涼拿披肩過去給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那里有江以佑拿過來放在他旁邊的小暖爐。
“你小心點,忙里忙外的,別受傷了?!痹S逸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關(guān)心著我。
我笑,說了句“我可是女超人,不會受傷的”就繼續(xù)去忙活了。
下午六點的時候,夜幕就降臨了。掛滿小禮物和心愿卡的圣誕樹下,小彩燈圈出了一方夢境,篝火的火苗搖曳在孩子們澄澈的眼底。江以軒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林夢兒出現(xiàn)在了孩子們面前。
江以佑坐在篝火旁,拿著吉他,彈了幾個音符,前奏開始響起。孩子們按照彩排了無數(shù)遍的隊形站好,開始認(rèn)真地做著手語。
許逸唱著:“你還有沒有力氣,穿過孤單的四季,一起等雪后天晴……”
江以佑唱:“有的時候世界熱情不夠,天使也會在云端難受……”
我們跟著一起哼:“人生的長路,讓我?guī)阕??;丶业臒艋穑轱w鳥溫柔?!?/p>
表演完手語后,孩子們一個個拿著自己這幾天親手編織的圍巾,走到了夢兒身前,幫她圍上了圍巾,說著自己的成長。
“林老師,你之前發(fā)給我的練習(xí)題,我都做完了。做錯的也都全部重做了?,F(xiàn)在,整本練習(xí)冊,我都已經(jīng)弄懂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xué)習(xí),一定會努力去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p>
“林老師,我還是很膽小很怕黑,可是我最近幾天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呢。變勇敢,算是一種成長嗎?”
“林老師,我給爸爸媽媽寫信了,我告訴他們,我會把爺爺奶奶照顧好等他們回來。我不會再哭鬧著讓爸爸媽媽回來了。我做得好嗎?”
“林老師,我昨天幫姐姐洗衣服了,我是一個大人了,可以照顧好自己,也可以照顧姐姐?!?/p>
“林老師,我會很想很想你,會努力變得更懂事的,你一定要回來看我們噢。”
“林老師,你要好好吃藥,好好聽醫(yī)生的話。我會變得更優(yōu)秀,會去找你的?!?/p>
……
從“我會變成一個跟林老師一樣優(yōu)秀的人”到“我敢一個人晚上起來上廁所了”,孩子們用稚嫩的語言說著自己的成長。當(dāng)最后一個孩子說完的時候,林夢兒已經(jīng)抱著滿滿一懷整整二十條圍巾。她的眼淚一刻都沒有停過,笑容卻一直很動人。
林夢兒說,這是她這一輩子感受到的最大的溫暖。圍巾再多,并不能減緩她漸凍癥的病情,但卻實實在在地融化了她心底所有冰塊。她原本想用最后一課,教給孩子們成長。卻沒有想到,孩子們教給了她勇敢。孩子們真的長大了,她可以放心地離開了,也突然有了勇氣去對抗病魔。
這個時候,Andy姐帶來了兩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那是一對情侶,也是晴天基金會培養(yǎng)的一對精英教師。未來的日子里,他們會留在學(xué)校里教育孩子們。晴天基金會也會持續(xù)給學(xué)校提供各種物力資金支持。
“這個晴天基金會怎么那么好啊?”西西她們感嘆著。
“你們不知道何晴天女士是我嬸嬸嗎?”江以軒說得一臉驕傲。
“那是我媽好吧?”江以佑翻了個白眼。
夜色漸深,孩子們都回去了。我們卻圍著篝火,久久不愿散場。竹葉在晚風(fēng)吹動下,層層翻滾著。彩燈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著,抬頭亦可見漫天星光。
“這里那么美,有四季可見的綠色,有可愛的孩子們,有和藹的老爺爺老奶奶。那些在外面世界打拼的人,難道一點都不掛念嗎?”辰星看著跳躍著的小小火苗。
“不是不掛念,只是更好奇外面的五光十色吧。沒有打拼過,誰又愿意一輩子在這竹林里庸庸碌碌過一生呢?”許逸環(huán)視四周,同樣的若有所思。
“可我覺得重要的不是在哪里,而是跟誰在一起。”西西這么說的時候,目光有霧。
“我們會一直這樣,一直到老的吧?”小雨看著我們,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在火堆旁烤著火的江以軒。
“會的。我們會在彼此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里,就這樣陪伴彼此走完不咸不淡的一生。”我淡淡說著,語氣卻那么堅定。
江以佑坐在秋千上,自顧自地彈唱著周杰倫的《時光機》。
“我用鉛筆 畫得很仔細(xì)
素描那年 天氣
蟬鳴的夏季 我想遇見你
那童年的希望是
一臺 時光機
我可以一路開心到底
都不換氣
戴竹蜻蜓 穿過那森林
打開了任意門找到你
一起旅行……”
十天一晃而過,每天都累并充實著。下一個露水灑滿枝葉的清晨,林夢兒就要離開這群孩子們了。我們也要和十天的竹林生活say bye,前往未知的下一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