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在鎮(zhèn)北,是蒙古山地的余脈,蒙古高原上野花開了的時候,菊花家的蜂場就搬到北山上。菊花和女兒在鎮(zhèn)上住,她大都下午去蜂場取蜜,第二天上午去發(fā)快遞。
去蜂場只幾里路,先要過一片山坡——平緩的山坡生長著茂盛的雜草,間或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叢。到坡的北頭,再走大約半里陡峭的林間小道就到了蜂場。
一周前,一個羊倌趕著一群羊,來到山坡駐扎下來。菊花路過時,兩條牧羊犬狂叫,這時,不論羊倌在草場上,還是在窩棚里,他都會及時叫停狗聲,然后注視著菊花走遠。菊花分明看到羊倌有意盯著她,前天傍晚,這個羊倌竟然尾隨著她,跟了很遠,直到菊花心驚肉跳地小跑到鎮(zhèn)上。
菊花把她的憂慮說給丈夫,丈夫的臉立刻陰郁起來,說,嗯,前天,一個女子在附近失蹤,警察來我這調(diào)查,還問了羊倌的情況。真的是羊倌干的?
他倆心事重重地忙了一陣,天已近傍晚,菊花剛要起身,丈夫說,先把包裹給我,我送你出林子,再瞅著你出山坡。短時間野獸也不一定能來禍害蜂箱。丈夫拿一把鐮刀遞給菊花說,你帶著,應個急。菊花接過鐮刀,丈夫背上包裹,兩個人向山下走去。
他倆來到山坡時,太陽留下一大片紫紅的余暉,羊倌已經(jīng)把羊圈起來。丈夫把背包掛到菊花的背上,菊花沿著小道往回趕。
路過窩棚時,兩條狗照例沖著菊花的方向叫嚷,羊倌走出來,喝住狗,然后,慌張地抄起立在門旁的木棒向菊花走來。頓時,菊花的心猛跳起來,她不敢看羊倌來的方向,快步往前走。羊倌喊道,站住——前面有狼——
有狼?這么多年還從沒聽說過,他無非是嚇唬我,然后……她猛回頭,發(fā)現(xiàn)羊倌也像陰魂似的跟上來。不好,菊花跑起來。
站??!有狼……不一會兒,魁梧黝黑的羊倌鬼使神差般躥到菊花的前面,他張開胳膊橫在菊花的面前,喘著粗氣恐嚇道,站?。?/p>
菊花魂飛魄散,她止住腳步,神經(jīng)質(zhì)地舉起手里的鐮刀,手哆嗦著對羊倌恐嚇道,別過來!
霎時,一聲狼嚎,只見三只灰狼從草稞里躥出來,像箭一樣向他倆奔來。羊倌急轉身高舉起手中的木棒,“嗷”“嗷”(后來知道,他在喚狗)地叫了幾聲,接著,他喊,你快往回跑——快跑——
菊花僵尸似的立在那兒,眼看著三只狼向羊倌逼近,羊倌再次歇斯底里地催促道,快跑??!快跑!菊花醒過神,回身拼命地逃跑,遇到迎面跑來的丈夫,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救他!
丈夫急忙抄起鐮刀邊跑邊喊著,他看到狼正瘋狂地圍攻羊倌,羊倌無奈地揮動著棒子,身子搖擺著。一只狼咬住羊倌的腿把他扯倒。另兩只狼閃電般地撲上來,羊倌本能地掙扎著,絕望地叫著。
這時,兩條狗從菊花的丈夫身邊斜射過去,撲向狼,狼和犬撕咬起來。羊倌掙扎著坐起來,沒好聲地呼喊。菊花也扔掉包裹向這邊跑。
狼見大勢已去,只好悻悻地逃跑了。
菊花的丈夫見血肉模糊的羊倌昏倒在地上,他急忙呼叫鎮(zhèn)上的急救車,讓菊花陪著去旗醫(yī)院。
幾小時后,包裹著紗布的羊倌被推進病房,醫(yī)生告訴菊花,患者身上多處受傷……已脫離生命危險。丈夫打來電話,詢問病情,并告訴她在窩棚里發(fā)現(xiàn)了羊倌的手機,找到了羊倌的家人。
午夜,羊倌睜開眼睛,看到坐在床前的菊花,問道,我在哪兒?菊花驚喜地看著他,抹著淚說,在醫(yī)院。
我怎么了?
你受傷了,你不記得了?
羊倌停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說,哦,我記起來了,是狼……嗯,你是養(yǎng)蜂的?你回去吧,沒你的事了。
菊花說,大哥,你為我命都豁出去了,我怎能扔下你不管?大哥,你放心養(yǎng)病吧,一切事情我們都幫你安排好了。你的家人明天就到了。
羊倌說,多謝你們了。
他倆又聊了一會兒羊和狗的事,然后,菊花不解地問,大哥,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救我?
羊倌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就不瞞你了,唉,前幾天,我心愛的女人在附近被狼吃了……說著,他哭起來。哦,菊花問,你的夫人?
過了一會兒,羊倌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抽泣著說,不是,我們是一個屯子的,她叫晴好,說來話長,她家養(yǎng)了幾頭山羊,我倆經(jīng)常合伙放?;慕家巴猓履泄雅?,她像你一樣漂亮……哦,我忘說了,她丈夫是個酒鬼,酒后就做鬧,變著法子折磨她。晴好說,只有和我在一起時才開心。有一天,她焦急地說,我家男人懷疑我了,咱們想個長久之計啊。我說,我們還是斷了吧。窩囊廢!她生氣地走了。我受不了女人輕視,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幾經(jīng)周折,我來到了這里。晴好打電話說,她要過來看我,我高興得不得了,結果……
他又有些泣不成聲了,菊花的眼睛也濕潤了,她勸道,大哥,你不要過分悲痛了,你傷還沒有好。又過了一會兒,他平靜下來,接著說,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血衣,那件紅色花襯衫,還有……我報了案,在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她的殘骨……都是我害了她……從此,我的魂就被她帶去了,整天恍恍惚惚的。晴好總在我的眼前浮現(xiàn),她時笑時哭——笑的時候,像小鳥唱歌,我聽著舒坦;她一哭,好像大片大片的黑云向我壓來……唉,我是不是在說瘋話,你別笑話我。
菊花說,誰攤上都會憂傷的,我理解你。
羊倌繼續(xù)說,最先看到你時,我恍惚覺得你就是晴好,冷靜下來,才知道你是養(yǎng)蜂的。我知道,狼是我的羊引來的,我已經(jīng)失去了心愛的女人,救你,我是在贖罪啊……
聽著聽著,菊花的心里一陣酸楚,淚水模糊了眼睛。
作者簡介:趙春,男,大學文化,高級教師。系齊齊哈爾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北國作家》雜志副主編。曾發(fā)表作品幾百篇(首)。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