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以下的講述可能有些含混不清,因為它都是來自于50多年以前一個5歲孩子的記憶。
上世紀(jì)60年代末,我父母都被下放到了寧夏的一個干校,我也跟著去了。那個地方十分荒涼,之前應(yīng)該也沒有名字,大約是因為早去的人在那兒蓋了十排土坯房,所以那兒就叫“十排房”了。
十排房的一邊,是一列一眼望不到頭的土山。那山都是光禿禿的,一點也不高大,坡都很緩。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連在一起的大土包。后來我想,它肯定不是因為地殼運動形成的,而是被風(fēng)吹出來的;一邊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黃土地,上面稀稀拉拉長著一些野生沙棘,經(jīng)常被風(fēng)吹得東搖西歪。家長們都一再地告誡孩子們,那東西上的小果千萬不能往嘴里放,因為有毒。
后來我常想,早來的人是怎么找到這兒并決定在此落腳的?我們一家,還有我爸的一些同事,有一個人來的,有一個大人帶著一個孩子來的,也有像我家這種,是兩個大人帶著一個孩子來的,連大人帶孩子總共有百十來號,整整坐了一個臥輔車廂。大人們一個個都灰頭土臉,而孩子們都興奮異常,一直在車廂里上躥下跳的?;疖囎藘商煲灰?,到了青銅峽縣。但我們下了火車怎么到的十排房,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估計是在車上玩得太累了,下車的時候,我已經(jīng)睡著了。想來應(yīng)該是被馬車?yán)^去的吧,因為我后來回京時,從十排房到青銅峽站,坐的就是馬車。
關(guān)于十排房,我現(xiàn)在還能想起來的,就是當(dāng)時我們住的是一間里面只夠擺下兩張并在一起的單人床、一個當(dāng)桌子使的大木頭箱子、一個臉盆架、一個小書架(上面擺的其實都是些諸如碗筷、暖水壺、牙缸子之類的雜物,不記得有書)、一個被當(dāng)?shù)首佑玫奈业男洌ó?dāng)時我也是有四五十本小人書的小孩)和一個大水桶的小土屋。門牌號是四排十三號。這個門牌號也是我很多年以后,在翻看我家的一些老照片時看到的。照片上我端著一把玩具槍,正站我家的門口,門邊土墻上釘著一塊木牌,上面有用毛筆寫的“四排十三號”。
干校學(xué)員們的主要工作,好像就是種田。但在我的記憶里,十排房附近并沒有田,可我又分明有他們下地勞動的印象,而且他們種的還是水田!一頭老牛,拖著一根兩米多長、直徑大約30厘米的木頭,從地的一頭走到另一頭,人就站在那木頭上趕牛,那木頭的下面釘著一排大鐵釘子,牛在地里走上幾個來回,一塊地就算是翻好了。然后便是往地里注水,當(dāng)?shù)乩锏乃疀]過腳脖子之后,就該開始往地里拋秧了。拋秧不同于插秧,都是人站在田壟上,一把拿上十幾株秧苗,往田里扔,技術(shù)好的能將秧苗扔得十分均勻,并讓所有的秧苗全都是立直的,而不會倒伏在水田當(dāng)中……
不過,我很快就回北京上小學(xué)了,沒能等到收割,所以那片稻田后來長成了什么樣子,打下來了多少稻米,我就不知道了。
大約十年前,我去銀川去辦事,忽然想回十排房看看,一查地圖發(fā)現(xiàn)青銅峽市(哈哈,已經(jīng)是市了)距離銀川還不到60公里。于是,便租了輛車,跑了趟青銅峽市。結(jié)果,到地兒一看,除了那個大壩,印象中的一切,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問了幾個人,竟然沒一個知道當(dāng)?shù)卦?jīng)還有過的一個叫“十排房”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