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天鵝

范益來

“寒流要來了，咱們快往南飛吧！”天鵝頭領提醒說。

“真的，還是假的？”一只小天鵝不解地問。

“真的，假不了。”天鵝頭領嚴肅地說。

“你等于沒說，就算我沒問?！毙√禊Z不以為然。

“飛不飛??？”一只老天鵝疑惑地問。

“萬一寒流來了就危險了，還是宜早不宜遲?。　碧禊Z頭領又看見云彩變成灰暗的了。

“太陽懸在天上，我才不信寒流這么早來呢！”小天鵝看看溫暖的太陽，一雙珍珠似的眼睛正在全神貫注地欣賞著自己水中的倩影，仿佛別人的議論跟它無關，即將到來的寒冷只是別人帶來的一個夢而已，離它還遠著呢。

“小天鵝，小天鵝！”天鵝頭領連忙招呼它。

“天鵝頭領，看在關心我的情分上，我還是愿意跟您說說的。您不愧是閱歷豐富、見過世面的，有同情心的天鵝?！毙√禊Z端詳著天鵝頭領。

“大家正在練飛，準備隨時遷徙。你要抓緊恢復一下體能，別到處游蕩。我們是飛禽，要長途跋涉，沒有堅硬的翅膀不行??！”天鵝頭領耐心地解釋道。

“燦爛的太陽，哪兒來的寒流?。俊毙√禊Z頂了天鵝頭領一句。

“再不走，就難說了。寒流來了可要你命的??！”

“對一個說不準的問題，你用肯定的態(tài)度是多余的;對一個說不準的事去做，更是不必要的。對于別人來說，這是一個小問題，影響只是個人生命;您可不一樣，作為首領，天鵝家族許許多多的性命就全靠你了，更要三思而行啊！”小天鵝嚴肅地提醒說。

“我？”聽小天鵝一說，天鵝頭領也覺得慎重是很必要的，但每年深秋之后都得遷徙。自己這樣做，是出于對整個天鵝家族負責的，也是慎重起見。可自己也不能確定遷徙的時間，反正提前一點為妥，否則，寒流真的來了，湖面凍起來，天鵝就會面臨嚴重的生存問題：找不到食物就會餓死，溫度太低就會被凍死。

“再說，這兒有豐富的水螺和水生植物，放棄眼前這么好的東西，值得嗎？今年南方出現(xiàn)水旱，河流干涸，水草枯竭?！毙√禊Z滔滔不絕地說。

“你怎么知道的？”天鵝頭領問。

“今年這兒雨水比往年充沛，說明南方雨水肯定少?！?/p>

“為什么？”天鵝頭領感到很驚訝，這個小天鵝懂得還真不少。

“因為南方的云彩是從北方流去的，我們這兒雨水下得多，無疑南方雨水就會少，這也是大氣環(huán)流的結果?！毙√禊Z有些科學知識。

“噢，有這可能?！碧禊Z頭領思考一會兒，反駁道，“但不一定?！?/p>

“天鵝們吃食練飛時，我卻在一直思考，別人總以為我在偷懶游蕩呢。其實，對一個愛思考的我來說，總是得不到別人的理解，成了孤獨的思考者，不，思想家。這，我也能忍受，但令我不能忍受的是，別犧牲種族生命換來自己的異想天開。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可一旦決策者輕易相信別人的話，那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從對每一個天鵝負責的角度，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走！”天鵝頭領只好命令道。

小天鵝搖搖頭，甩甩高翹的尾巴，頭也不回地游走了。

南方的天空中消失最后一只天鵝身影時，這只小天鵝也振振翅膀，似乎記憶里還有這個動作，但平時它很少去做。后來，它又練習飛行了，“撲——”重重地摔在一片蘆葦上，水花濺到一群鴨子身上。

“還是小天鵝厲害，水花濺得高，羽毛漂亮！”與其說群鴨向天鵝靠攏，不如說天鵝向群鴨炫耀自己的飛技與身姿。在群鴨面前，小天鵝有一種全方位自豪感，自己羽毛純白，而鴨子黑不溜秋;自己個兒頭高高大大，群鴨相形見絀，還有自己引吭高歌的嗚叫。

“小天鵝真漂亮！白白的羽毛，紅紅的蹼，長長的頸項?！兵喿觽儾煌５乜洫勚Ｒ悄侨禾禊Z在，鴨子們不好意思喊出這樣夸獎的話，小天鵝也不好意思接受它們的夸獎?，F(xiàn)在，也只有現(xiàn)在，小天鵝也樂意接受鴨子們的贊美，因為它終于成為這里唯一的美麗使者，該受別人的頂禮膜拜。白天，小天鵝周圍游弋著群鴨，“呱呱呱”雜亂無章地叫著，也傳來小天鵝嘹亮的叫聲，震破玻璃似的天空。清水倒映著群鴨圍著天鵝的倩影，如同流動的畫，中間那個高高大大的就是珍貴的小天鵝，像個驕傲的小公主！夜晚到了，這是小天鵝最憂傷的時候，不是因為沒有別的天鵝相伴，而是自己那靚麗的外貌都被黑暗吞沒，群鴨看不到自己美麗的羽毛，更看不到群鴨羨慕自己的目光。

終于熬過了黑夜，這種恍惚的心情，或多或少影響著第二天小天鵝的情緒。只有麗日陽光給它帶來喜悅，因為自己高大形象又能出現(xiàn)在群鴨面前。

鴨子們每天在湖面上除了吃，就是玩耍，很少練習飛行。那不高的蘆葦，好像高高的長城，從來沒有鴨子飛過去，也沒有第一只鴨子想過要飛過這片蘆葦，平時它們都是圍繞蘆葦蕩游來游去，或在蘆葦叢里鉆來鉆去的。小天鵝看鴨子們不飛，自己也懶得飛行，畢竟那是力氣活兒，沒有自由自在地浮在水面上舒服。只是偶爾振振翅膀，也得用力氣;再說，自己身上越來越厚的脂肪就像一層層衣服，肥肥的翅膀只是耷拉在臃腫的身上，飛的欲望已漸漸消退，連叫聲都淹沒在鴨子聲音里了。小天鵝慢慢認同自己只是鴨群里一只個兒頭最大的鴨子了。因為它很少向天看，不再向往高高的天空，它怕摔死。

誰知那天啟程時，小天鵝順從天鵝頭領的號召，也飛上藍天?？墒牵自普谧×颂禊Z頭領的視線，小天鵝便趁機溜了回來，回到群鴨中。

開始，天鵝頭領還惦記跟它們一起飛的小天鵝，生怕小天鵝開小差或掉隊，天鵝頭領回頭召喚幾聲，應聲越來越弱。

遠離天空的小天鵝，不再想飛了。

有一天，寒流真的來了，結冰的地方越來越多，無冰的水面越來越少。

這時，小天鵝才想起那些天鵝可能飛到了南方，吃到湖泊里的水草，還有魚。為什么呢？因為它發(fā)明一個循環(huán)理論：這邊吃不到魚，意味著南方就有魚可吃;這兒冷，意味著那兒暖和。這時，也只有這時，小天鵝認為天鵝頭領叫它往南飛是多么正確?。〔贿^，一切都遲了。

小天鵝感到很苦悶，水面結冰，沒法到水里活動。沒辦法，它在灰土里打滾兒，到冰面一照，它嚇一大跳，自己變成了妖怪，一個美麗的自己不見了。

天漸漸黑下來，小天鵝想找一塊沒結冰的地方洗洗身子。它記不得自己有多少天沒梳理羽毛了。到哪里才能找到湖面呢？那些天，別的天鵝在訓練飛翔，它卻在湖面上轉悠，拐拐角角，它都了如指掌。最后，它摸黑，好不容易找到蘆葦密集又朝陽的地方，正好容得下身體的水面……

第二天，冰面上凍死了一只好像掙扎過的小天鵝。那些跟天鵝在一起玩的鴨子都嚇跑了，躲在蘆葦里，個個都露出一雙奇怪的眼神，遠遠地望著那只怪死鳥。

小天鵝至死也沒弄明白：惰性是一切惡果的根源，借口卻鎖住了飛翔的自己。

責任編輯：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