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總裁回國自首，甘做階下囚

歐陽峰

他殺死情敵，改名換姓出逃海外二十幾年，搖身一變成了公司總裁，卻因為一名中國女子，命運發(fā)生驚天逆轉——

多年前，他因她而打架，殺死情敵后出逃海外

今年45歲的趙雅麗，是浙江省溫州市的一名律師。2018年3月，她作為溫州市某進出口公司的法律顧問，陪同總經理李志去西班牙一家橄欖油供應商處考察生產基地和簽訂合同。當見到對方公司的總裁帕布洛時，趙雅麗一下子驚呆了。帕布洛雖蓄著大胡子，但很明顯是東方人，而且五官和面部表情以及說話時不停打手勢的動作，都與趙雅麗的初戀男友金凱驚人相似。而帕布洛看到趙雅麗，也瞬間呆住了。兩人足足對視了1分鐘，一段塵封20多年的往事洶涌而至。

1995年，20歲的趙雅麗瞞著父親與溫州市洞頭縣（現(xiàn)洞頭區(qū)）的混混金凱相戀。1996年6月的一天晚上，兩人在趙雅麗家附近的僻靜處約會，被萬曉光意外撞見。

萬曉光的父親萬建偉與趙雅麗的父親趙大平是感情非常好的師兄弟，兩人都在洞頭縣機床廠做電焊工。1978年冬季的一天下午，兩人一道去倉庫領電焊條，路過正在運行的行車天橋時，吊鉤上一捆圓鋼突然掉落，走在后面的萬建偉用力把趙大平推出三四米遠，自己卻躲閃不及，右腿被砸斷。此后，趙大平把重度肢體殘疾的萬建偉當成親哥看待。

萬曉光比趙雅麗大兩歲，兩家同住職工宿舍樓，從小一起玩到大。1995年趙雅麗20歲生日時，趙大平辦了幾桌酒，席上當眾宣布，要將在中巴車上做售票員的女兒趙雅麗許配給萬曉光。萬曉光喜笑顏開，趙雅麗卻驚惶不已，因為她已和金凱處了對象。

席終人散后，趙雅麗問父親：“爸，你剛才說的是酒話吧？我跟曉光哥只有兄妹之情，怎么能嫁給他？”趙大平認真地說：“不是酒話，我跟你萬伯伯早就商量過結親家的事。這也是爸對他的回報?！壁w雅麗急得哭了起來：“你拿女兒去報恩，太自私了?！钡溃嗾f已經無用，父親從來說一不二。金凱是縣城小有名氣的混混，她不敢告訴父親自己與金凱的關系，便向萬曉光求援，說一直把他當親哥。萬曉光卻說：“我早就愛上你了，非你不娶。”之后，萬曉光經常到趙家做這做那，跟趙雅麗沒話找話。但趙雅麗對萬曉光不冷不熱，想讓他知難而退。

那天晚上，萬曉光撞見兩人約會后，氣憤不已。趙雅麗哄走金凱，對萬曉光說：“你也看見了，我跟金凱是真心相愛，以后我們都會把你當成親哥?！比f曉光卻激動地說：“你不要糊涂啊，嫁給這個流氓，會毀了你一輩子的?！彼麆褛w雅麗盡快與金凱撇清關系，并答應暫時為她保密。

哪知，萬曉光背著趙雅麗，多次找金凱談判，要他離開自己的未婚妻。金凱看在趙雅麗的面子上，起初對萬曉光以禮相待，也沒有告訴趙雅麗，但后來見萬曉光無休無止，口口聲聲稱自己女朋友是他的未婚妻，終于惱了：“你不要不識相！”萬曉光也不示弱，說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有好兄弟鵬哥罩著，根本不怕他。鵬哥叫葉鵬，也是縣城小有名氣的混混，跟金凱不怎么對頭。金凱聽萬曉光拿鵬哥壓他，非常生氣。兩人約了時間地點打架。

1996年7月3日晚上，雙方打架過程中，萬曉光死亡，金凱逃走了。

她讓他回國自首，他執(zhí)意通過做慈善贖罪，拒絕回國接受法律制裁

萬建偉、顏琳夫婦料理完獨生子萬曉光的后事，陷入絕望中。趙大平得知萬家禍事的起因竟是女兒的戀情，愧疚不已。他和妻子倪婧帶著趙雅麗上門賠罪，萬建偉說：“你們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案發(fā)一個月后，倪婧見女兒連續(xù)幾天吃早飯都嘔吐，帶她到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她已有4個月的身孕。得知孩子是金凱的，趙大平怒不可遏，讓妻子立刻帶女兒去打掉孩子?？墒?，趙雅麗因為體質的原因，不能進行人工流產。無奈，趙雅麗辭職，于1997年1月初在農村的奶奶家生下兒子趙剛。

趙大平夫妻不忍心讓女兒獨自撫養(yǎng)孩子，便把女兒和孩子一起接回家照顧。萬建偉夫妻知曉昔日的好兄弟把仇人的兒子帶在身邊，發(fā)誓與趙家老死不相往來。此后，趙大平一家搬離了單位職工宿舍。多年來，趙大平夫妻及趙雅麗對萬家的愧疚，成了他們打不開的心結。

趙雅麗因為受此事的影響，一直沒有婚嫁。她先后通過了法律、英語兩個專業(yè)的成人本科自考和司法考試，成為一名刑辯和涉外執(zhí)業(yè)律師。趙剛在成長過程中，雖然受到外祖父母和趙雅麗的悉心關愛，但他一直在追問自己的父親是誰。趙大平夫妻和趙雅麗一直不敢提金凱的事。趙剛現(xiàn)在江蘇一所大學讀法律本科，他的志向是做一名公正的法官或檢察官。趙雅麗在執(zhí)業(yè)過程中，也曾為逃犯做過辯護，知道他們在逃亡的過程中，一直噩夢不斷。她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也期待金凱早日結束逃亡生涯，主動歸案。

現(xiàn)名為帕布洛的金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得多。他講述了案發(fā)后的經歷。逃出溫州城后，他身無分文，沿路乞討到松陽縣的螢石礦，在礦上打工攢了一筆錢，找福建的蛇頭偽造身份偷渡到了芬蘭，在一家中餐館打黑工。直到2005年，他與西班牙姑娘加布里埃拉結婚，移民到西班牙，才有了西班牙公民的身份。2006年，岳父去世，遺留下橄欖油小型加工廠，由妻子的哥哥何塞和他共同經營。2008年，他開車帶著懷孕的加布里埃拉兜風時遭遇交通事故。他受了輕傷，但妻子和孩子都沒了。說到這里，金凱失聲痛哭：“真是報應??！”

金凱告訴趙雅麗，20多年來，他經常夢見槍響、鮮血和自己戴著手銬走向刑場的情形。車禍以后，他更加相信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為了贖罪，他信了基督教，每個星期都去教堂向神父懺悔;他還熱心參與慈善事業(yè)，經常向國內捐款?，F(xiàn)在企業(yè)做大了，何塞是董事長，他做了總裁。他特別想念家鄉(xiāng)，想念親人和趙雅麗。但他上網查詢過，公安部門對他的通緝仍掛在網上，他仍是追逃對象，因此不敢回國。

趙雅麗勸金凱回國自首，金凱聳聳肩搖了搖頭，表示以后會繼續(xù)通過做慈善的方式贖罪。

分別時，趙雅麗與金凱互加了微信。回到溫州后，趙雅麗專程去了一趟萬家。萬建偉夫婦仍閉門謝客。她寫信告訴二老在西班牙見到了金凱，還說她會努力規(guī)勸金凱回國自首。

趙大平患上了中風，經常念叨對不起萬哥。聽聞金凱已在西班牙改頭換面，他讓趙雅麗一定要勸金凱回國自首。

可是，無論趙雅麗怎么給金凱做工作，金凱就是不同意。無奈，趙雅麗決定讓兒子出面，以親情感化他。

被親情感化，他終于回國自首：“坐牢15年，但我見到了親人，卸下了心理包袱，值了。”

2018年6月下旬，趙雅麗把兒子的照片發(fā)給金凱，說：“你兒子將來也是一個法律人，如果連自己身邊的罪惡都放過了，他怎么能夠心安理得地從事神圣的法律職業(yè)？”幾分鐘后，金凱激動地說：“原來我早就有了兒子，我一定要見見他。你把他帶到西班牙來?！壁w雅麗表示，要見也只能在中國相見，然后他去自首歸案。金凱說：“你要體諒我，一旦我在中國服刑，公司將完全由何塞掌控，我以后無法養(yǎng)老。”趙雅麗說：“我和兒子養(yǎng)得起你，但你必須給中國法律和萬家一個交代?！苯饎P沉默了半天才說：“你給我時間好好想想?！?/p>

兩個月后，趙雅麗跟兒子講了金凱的事，并讓他跟金凱微信視頻，勸爸爸回國自首。金凱看著兒子，熱淚盈眶地說：“兒子，原諒爸爸！”趙剛說：“你畢竟是我生父，我會認你的。但是，作為一個男人，要敢做敢當。如果你不回國自首，無論你在天涯海角，永遠是中國的逃犯。我們欠萬家太多了，要有一個交代。你難道不想回家鄉(xiāng)看看父母嗎？”金凱表示，他會盡快處理好手頭的事，回國投案自首。

2019年1月22日，趙雅麗接到金凱的電話，說他第二天就乘機飛往上海，回國自首。

2019年10月28日，法院公開審理了金凱涉嫌故意殺人犯罪案件。

法院審理查明，1996年7月3日20時許，金凱糾集13人，帶著兩把獵槍和刀棍等兇器，前往約定地點。萬曉光、葉鵬等三人見他們人多勢眾，趕緊逃跑。金凱開槍擊中萬曉光背部致其死亡……案發(fā)后，除金凱逃跑不知下落外，其余涉案人員均被抓獲。法院認定金凱犯故意殺人罪，鑒于其主動歸案，從輕判處有期徒刑15年。

被帶離法庭時，金凱見到了趙雅麗和兒子趙剛以及哥哥金天，他說：“坐牢15年，但我見到了親人，卸下了心理包袱，值了?！?/p>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潘金瑞〕